第2章 穿皮衣的男人
白令海再次醒来，是源自一个白色的梦。
梦里，白令海站在一片白色的世界里，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在他的周围，是无垠的空旷和死寂，没有一点声音。目所能及之处，除了一望无际的纯白以外，是绝对的空无一物。但是不知从哪里投来的白色光芒，却把整个世界都照的分外明亮。白令海就像是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唯一物种，正不知所措的矗立在白色世界的地平线上。他就那样傻傻的站着，不知道为了什么。
忽然，意识像被唤醒。白令海那黯淡的瞳孔回过神来。眼前突然出现的白色光线令他睁不开眼睛。他赶紧抬手遮挡，却发现手臂已经变成了白色。惊恐之余，他查看胴体。发现除了一丝不挂以外，全身已变得雪白。就连该长有毛发的地方也变得光秃秃的。生殖器官不见了，只剩下白色的皮肉包裹着耻骨。在这里，他仿佛是一条没有性别的白鲸。
他被吓醒了。
“你醒了？”察觉到白令海似乎已经醒来，男人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问道。声音听上去有些不屑。
刚从昏迷中醒来的白令海感到头痛欲裂。他躺在床上，用尚未清醒的眼神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惊恐的表情似乎在问：“你是谁？”
男人逆光而坐，炽烈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将整个身影都包裹在其中，白令海看不清他的长相。
男人收起一直在玩的手机，转过头看向他。
“我是警察。”男人说，“你在医院里。医生说你醒来后可能会有些失忆，所以不用害怕。”
白令海听到对方是警察，调整了一下角度，避开笼罩在对方身上的光线，这才看清男人的那张脸。
白令海看到声称是警察的男人差不多有40岁，一张憔悴的脸上满是胡茬。男人有一双冷漠的眼睛，正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自己。男人上身穿一件黑色纯棉体恤。体恤的领口上还有一个破损的洞。白令海将信将疑的打量着对方。不太敢相信眼前的这个邋里邋遢的人真的就是警察。
男人似乎看出了白令海的疑惑。扭身从搭在椅背上的棕色皮衣里拿出黑色皮夹，手腕微微一抖，露出里面的证件。
“我叫沙华，是一名刑警。”
白令海确认着抵在眼前的证件，看到上面的确写着“沙华”这个名字。只是证件上的照片看着与面前的这个家伙判若两人。照片上的人既阳光又年轻，与面前这张饱经沧桑的脸一点都不相符。
自称叫沙华的警官一边收起证件，一边用冷漠的语气接着问道：“你是叫白令海吧？目前无业。曾经就职于北路工厂，是一名普通职员。我们在破碎湾的湖岸边发现了一辆红色北斗星，车里有一张驾驶证，上面就是这个名字。那辆车是不是你的？”
白令海一边机械般的点点头，算作是回答。一边又趁着这机会，昏昏沉沉的环视了一下四周。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样的熟悉又令他生厌。立在床边的输液架、白色的钢制床头柜、阻隔在病床之间的蓝色帘布、以及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他确定自己的确是在医院里。
“可我怎么会在这里？”白令海确认后，一边不解的反问道，一边试图从病床上坐起来。但他发现自己的右臂像木乃伊一样被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根本动弹不得。稍微一用力，从手臂传来的疼痛感便会袭遍全身。所以他只好慢慢的倚靠在床头，等着对方回答。
叫沙华的警察仍保持着跷二郎腿的姿势回答道：“因为你被雷击了。”
“雷击？”白令海似乎听到一个可怖的词汇，瞬间想起钓鱼时经历的那一幕。浑身的毛孔都感到不寒而栗。
“对。雷击。”叫沙华的警官有些不耐烦的解释道，“22个小时前，有人报警称，发现一名男子昏倒在破碎湾的湖岸边。在男子的身边散落了很多钓鱼用的物品。经初步判断可能是钓鱼爱好者。于是我们警方赶到，封锁了现场。并且把你送到本市的x医院。经过烧伤科医生的确诊后，证实你手臂上的伤，就是雷雨天在户外钓鱼时遭遇雷击后的电击伤。于是还在你昏迷期间，就把你安排在了这间医院的烧伤科住院部接受治疗，直到你现在醒来。”
说完，警察踌躇一会，又接着说道：“至于我嘛……我是被安排在这里等你醒来后，询问你具体情况的无聊警察，以此来确保你真的是遭遇了意外雷击，并不是被人袭击。也就是例行公事的询问。之后就可以一拍两散，宣告结案。这样回答够清楚了没有？”
面前的警官一脸不耐烦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口气说完了。似乎一点也不想拖泥带水，只想赶紧了事。但是白令海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不！不！”白令海强烈反对道，“不能结案。不是雷击，确实是袭击。我是被一个金属球袭击了。”
本以为会听到“我确实是遭到了雷击，就此结案吧”的警察，却听到白令海这样说，表情瞬间从不耐烦变成了泄气，仿佛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还是发生了。
白令海接着说：“真的。是一个金属球，大小有网球那么大，还冒着蓝光。那光嗖的一下一飞冲天，然后和闪电一起进入我的掌心。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说完后，房间里陷入了沉默。两个人四目相对的看着对方，似乎都在为这不着边际的话而感到尴尬。
“你是在开玩笑吧？”叫沙华的警察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问道。一直跷着的二郎腿也放了下来。
白令海蹙起眉头看着对方。虽然他也觉得自己的表达听上去有些夸张，甚至有些可笑，但他说的也的确是事实，可眼前的警察显然是不相信他。白令海无奈的感觉到，在现实面前，真相往往都搭载着可笑，可是他又不会将那可笑的部分剔除。
“怎么样才能让你相信我呢？”
叫沙华的警察长叹一口气。
“先不说信不信任你的问题。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遭遇雷击后失忆了？或者说记忆发生了错乱？其实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种事情发生？”警察还在耐着性子试图引导白令海的言辞，似乎还是想早一点结案，不想再纠缠下去。
可白令海根本就不明白这一套，还在努力的辩解道：“不！绝无可能！我确确实实是遭到了袭击！”
“那你说的那个球儿在哪里？”
“这个我也不清楚，也许还在湖岸边。”
“可我们的人已经在湖边搜查过了。除了一些钓具和一辆红色的北斗星以外，没有发现其他东西！”
“哦，是吗？”白令海抬起头看向天花板，像是在认真思考，“你说的那辆车和钓具确实都是我的。但我也真的被那个球袭击了啊。”白令海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但结合他那真挚的表情来看，每句话听上去都是那样的不切实际。
这时，病房的门打开了。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女医生领着护士走了进来。
女医生看到沙华和白令海正在说话，便领着护士先到隔壁的病床进行查看。可是，当医生把隔在两张病床之间的帘幕拉开时，只见躺在另一张病床上的老头儿正在努力憋笑，似乎不敢发出声音。
医生和护士面面相觑，感到很困惑。不明白什么事情这么好笑。但白令海和沙华知道，老头儿一定是在刚才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白令海感到一阵脸红，沙华也颇为尴尬的摩挲着额头。
医生给老头检查完毕之后，又把帘子拉好。转过头看向沙华。
“怎么样？沙警官。我的病人状况如何？”医生开朗的问道。两个人看上去好像认识了很久似的。但自从白令海被送进医院以来，两个人这是第二次见面。跟在后面的护士见到医生率先打招呼，也附和着对沙华微微一笑
沙华只是勉强回敬一个笑容，敷衍着回应了一下。从他的表情来看，状况并不是太好。
“红医生，”沙华开口向医生问道，“他这里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说着，沙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思是说白令海的脑袋可能出现了毛病。
叫红的医生听到后表情立马变得严肃起来，她转身面向白令海，问，“怎么了？”
“他总说一些在我看来很莫名其妙的话。”沙华在红医生的身后补充道。
可还没等红医生继续询问，白令海就像小孩儿似的抢先回答道：“我没有！我可没病，我说的都是实话！”
红医生看到后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她语重心长的问白令海：“你现在究竟感觉怎么样？胳膊痛不痛？头疼不疼？”
“胳膊确实很痛。头也有点疼。”白令海如实的回答道。
“那你有没有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
“刚才有，现在已经没有了。”
红医生耐心的向他解释道：“你的胳膊很痛，是因为闪电击穿了你的手臂。初步怀疑，电流是从你的右手掌心进入，从右肩射出。这种情况在从事电工作业的群体里不算罕见。头疼、精神恍惚一般也都是被电击伤留下的后遗症。有的人甚至还会出现失忆，人格转变。因此，就算出现精神恍惚等症状可能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说完，红医生微微一笑。她说这些话不仅是给白令海听，同时也是说给沙华听。但白令海听到后却很生气，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你的意思是说，我连最起码的认知都没有吗？”
红医生赶紧安慰他，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想说，你需要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说完，红医生转过身赶紧对沙华递了个眼色。意思是说：“跟我出来一下。”
沙华识趣的拿起搭在椅子上的皮衣，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在他准备跟着红医生走出病房时，白令海却叫住了他。
“等一下！”白令海说，“你真的不相信我？”沙华看到他那真挚的眼神，竟然有些动摇了。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你一定会后悔的。”白令海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但沙华听到后悔两个字，却感到有些招架不住。
“我知道了。”沙华严肃的点点头说。之后便表情凝重的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