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因着郁元一直没有清醒，天心从灵源空间内取出竹船，让郁元躺在床板上，自己和潇坐在船头，御使着天地之气行驶在三界之间。

    潇的身体凝实，看起来与肉体没有差别，境界稳定在中品鬼王。但是情绪明显不高，与天心初见时差别很大。

    天心还记得因着一根糖画引起的三人的初遇，身穿淡黄色长袍的少年恣意张扬，当时谁都没料想到，潇会变成现在这样坐在船头一言不发的样子。

    天心从来不主动跟人找话题也不擅长，眼见着潇的情绪陷在暗淡中久久不转晴，心中暗暗着急，竟开始埋怨郁元太久没有清醒过来。毕竟以潇对郁元的亲近程度，若是郁元醒来，潇的情绪必定会好转，现在的气氛就不会太令猫难受了。

    说干就干，天心分出心神进入郁元的脑海，看看郁元究竟在经历什么。

    “天！”天心一进入郁元的脑海，就看见郁元在漫天血红的世界里正拖着一具尸体走向山阴处。

    这小子在干什么？天心看不懂是什么操作，看出郁元现在是融入回忆之中了，不能强行唤醒他，便悄然跟上去，观察郁元的行动。

    郁元拖着尸体来到山阴处，在竹子稀疏的地方放下尸身，弯下腰开始用双手挖起坑来。在上方已经有近百个新挖好的坑，里面都躺着一具尸身。

    郁元挖好坑，将尸身放进去，之后，又下山到一座府宅中拖出一具尸身，重复着这样的举动。

    天心眼看着郁元为一具支零破碎的幼儿尸身挖了最后一个大坑，又回府宅内拖出一个大袋子。郁元将大袋子倾倒出来，零碎的梨木块撒了一地。捡起一块梨木，郁元不顾自己残破的身体，引来自然之气打磨雕刻梨木，在其上刻上一位一位尸身的姓名，俨然是在制作命牌。

    随着郁元身侧刻好的命牌数量增多，郁元胸前那道狰狞的长疤承受不住狂暴自然之气的摧残，迸裂开来，血浸泥衣。

    郁元一心制作命牌，伤口裂开的疼痛也没能让他停止一瞬。终于制作好每一个命牌，郁元又一一拿着命牌在每个坑之上使其沾染上各个命主的气息，这才算制成了各个命牌。到最后一个幼儿尸身之前，郁元的动作才放慢，慢慢吞吞地挪到坑前，颤颤巍巍地把命牌放到幼儿尸身的上空。

    这具幼儿尸身并没有像其他尸身那样传出一丝白气到命牌之上，命牌在郁元的手中迟迟没有悬浮起来。郁元从暗含期待的等待到长久的静默。

    天心都觉得这静默有些渗人，踌躇着要不要唤醒郁元，却看见郁元咚地一声重重跪地，将久久制不成的命牌抱在心口，仰面大吼，泪水滴个不停。

    流尽了眼泪，郁元站起身来，将尸身一个一个地填埋上，将制不成的命牌随着幼儿一起填埋，其余命牌放入府宅的大堂之上。郁元用尽元气引来大量的自然之气吸入内府，自然是又吐出一大口血。郁元根本顾不上擦拭，拼上内府尽碎，生生转化自然之气成仙气。

    郁元将仙气全部转移出来笼罩住大堂上的所有命牌，命牌受到仙气滋养变得鲜亮一些，其上存留住的气息也得到稳固。

    见状，郁元才露出一丝欣慰轻松的神色。下一秒，郁元唤出自己的佩剑天元剑，轻轻抚摸剑身。这剑是他十岁时，爹娘为他寻来寒铁，由族内长老们共同锤炼七七四十九天，太上长老带领族内子弟制作出剑鞘，可以说是汇集全族的心血而成。

    而现在郁元执剑横在颈侧，直欲在族人的命牌前自戕。融入回忆的郁元，分不清到底是回忆还是现实，只记得自己当下遭遇大变，失去一切，就连报仇似乎都成了奢望，只想随着族人们一同赴死，了却自己残破的生命。

    剑光一闪，郁元的脖颈上擦出一丝血痕，红白二气从身体里溢出，在郁元眼前形成透明的半红半白的圆珠状，红白二气缠绕上郁元手中的剑，瞬间，剑就变成了齑粉，连剑柄都没能留下。

    郁元直视这从自己身体出来的怪异命丹，就是这东西阻止自己自杀。命丹在他的视线中晃晃，又回到他的身体内里了。

    郁元又横剑自戕，那怪异命丹又出现阻止。试了不下十次，郁元将天元剑抛在地上，放弃了拿剑自戕。

    郁元知道有这奇怪的命丹在，自杀是不成了。一心赴死的他，生出进入人间界等死的念头。人间界独有的气机可以隔绝其他两界的灵气，没有了仙界的仙气自动地进入身体为他续命，想必要不了百年，他就与人间界生灵一样寿数耗尽而亡了。

    郁元起身就往外走，周围的景色随他行动变化。天心跟在郁元身后回头看背后渐渐崩塌的血红色景象，心中感慨郁元凄惨的经历。虽然跟郁元初见时就已经知道郁元经历的大概，但是它看见的是文字描述，靠的是自己的想象。今朝真的跟着郁元进入他的回忆切身去看，才能体会其中的一些痛苦与无奈之感。

    尽管天心也想多了解郁元的过去，可它更知道悲伤痛苦的回忆是极度伤神的，不能放任郁元沉浸在痛苦地回忆中出不来。天心用自己的天赋神通去看郁元，果然郁元从潇那里转移来的仙力正在缓慢地流失，境界已然降低到了职官仙。

    不能再观望了。天心扑到郁元背上，就要唤醒郁元。

    “前辈。”郁元背对着天心，头也不回，沉声说道：“就让我在回忆中多待一会儿吧！多谢前辈了！”

    唉！天心无奈地叹气，这幻境是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自己关心则乱，不忍郁元陷在痛苦回忆中出不来。现在看来，郁元是清醒着沉溺其中，自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天心不再举动，但也没有从郁元背上下去，就这样伏在郁元背上，看着郁元走完自己的回忆。

    所有幻象消失，保持本心、无愧本心与明见本心三个光板出现在郁元面前。郁元直接伸手触摸明见本心的光板，光板一触就散，光芒重新汇聚成一行字：“本心是什么？复仇、最强还是众生？”

    天心也没想到明见本心最后还有一个这么有趣的问题，连忙去看郁元的反应，等待他的回答。

    郁元沉默一刻。复仇确实是他必须要做的，但是他给自己设下的限制是只对幕后的主谋出剑，其余的人只要令仙界众人们明白他们的罪责便可，剩下的留给众人去评价。毕竟叩问自己的内心，他是不认同冤冤相报的。至于最强，郁元从前在修为路上，从来不强求，一切都是顺其自然。所以，他不会强取豪夺别人的资源机遇，从来都是不急不缓。

    至于众生，郁元想，自己从前热衷猎灵，虽然也有为三界众生祛除威胁、维护安定的意义，但是真说他是为了众生的福祉，郁元想，他还真没有那么大的脸需要往上贴金。

    所以，他的本心到底是什么？此刻的问题实在是给了他深思的机会。

    片刻，郁元给出了答案：“我心即本心。从心而行，不困于心，不囿于形。”

    光字跳动着印出郁元的言语，闪烁两下后，便消散了。随后，幻境彻底消失，一道白色光团冲进郁元的眉心。速度很快，郁元却没感到丝毫的不适。白色光团进入郁元的内府，内府被映照成白色。

    白色光团悬浮在郁元的内府中，体积呈圆形慢慢的扩张开来，渐渐散成雾状充斥在郁元的内府里。郁元的身体也随着慢慢逸散出丝丝白气。一直担心着郁元的潇见状，扑到郁元身边来，揽住郁元的身体，将人护在怀里之后，也放出自己的心神，冒险进入郁元的脑海中去。

    见潇出现，脑海中的天心拦住潇冲动的身影，抬着爪子，示意潇随它看。

    郁元全身笼罩在柔和的白光中，身形轮廓都已经看不清了。天心能看见，郁元内府中地白雾内正在孕育一个小人儿。小人儿的轮廓渐渐清晰，细看去，简直和郁元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人儿的身体越凝实，白雾就越淡。直到白雾全部被小人儿吸收完毕，小人儿伸展着白玉般的胳膊，打了个瞌睡，倒头就睡。小人儿身下自动出现一团白雾，白雾驮着小人儿飘出内府，飘到半红半白的命丹之上消散，小人儿趴在命丹上睡得很香，偶尔还吧唧吧唧嘴巴。

    天心真的佩服郁元的奇葩运气，说他运气好吧，他总是遭遇糟糕的事情，连同时遇到的机遇难度都比其他人大；说他运气不好吧，每每总能化险为夷、遇难呈祥，收获别人想象不到的奇宝。

    这次郁元在幻境中生生消磨光了从潇那里转移来的仙气，境界直接全掉光，又成了个修仙白户，还伤了点元气。但是，他得到了明见本心幻境考验中最珍贵的资源——提升灵魂纯度。并且，郁元吸收了那能提升灵魂纯度的资源之后，竟然顺势凝出了幻魂。

    天辉和天心在创造辉世界的生灵时，先是造出生灵们的躯壳。后来，天辉嫌弃躯壳活动呆板无趣，便用已经创造出的自然万物散发出的自然之气凝结成透明的灵体，称之为“灵魂”。一将灵魂放进躯壳之中，躯壳和灵魂融合，生灵们便开始有了不同的体貌、不同的性格和不同的行为方式。

    生灵们之中少数几个灵魂纯度高的自主凝结出了缩小版的自己，它们完全继承了生灵的神智，既可以按照生灵的意愿去行动，还可以自主吐纳天地之气。天辉高兴地给他们命名为“幻魂”。可惜生灵们繁衍几代后，灵魂变得驳杂，再也没有生灵能凝结出幻魂了。天辉还惋惜了一阵子呢。

    郁元提高灵魂纯度之后，竟然凝结出了幻魂，这实在是太让天心惊喜了。当初凝结出幻魂的几位生灵之祖各个强大绝伦，除了一个战死之外，其余的至今还跟在天辉身边征战外界。

    郁元能凝结出幻魂来，这就意味着就算天心不插手，郁元基本也能达到直逼几位生灵之祖的修为。眼下只需要守护郁元的成长，坐等郁元成长到能够修补天道缺失的时刻就行，天心能不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