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嬷嬷追忆 当年内情
说起当年之事，郑嬷嬷又是一阵长嘘短叹，思绪渐渐打开：
“当年，我因家境贫寒卖身进宫中为奴，后分至太医院，得宫中一太医赏识，教我妇人接生的技术，此后便一直在宫内负责贵人们的生产一事。”
“那日本不该我当差，但当值的接生嬷嬷前一天家中有事，便与我换了一换。等我接到宫内急召，赶到永福宫之时，我惊呆了。”
“这曹美人的肚子尚在腹部，还未下盆，看月份也只有八个月左右，不应该此时生产啊！”
“可她下体已然见红，太医正在为她准备催产的药物，我等接生嬷嬷便在榻前，为曹美人按摩，让胎儿尽快能够入盆，以正胎位。”
程氏夫妇听到此处，连连点头称是。二人皆是医家出身，知道未足月生产定然是无比惊险。
自古妇人生产犹如走一趟鬼门关，瓜熟蒂落者皆如此，更不要说是早产了。
“曹美人像是受了极大刺激，又因胎儿迟迟未入盆，痛苦不堪，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她一直在喃喃自语，但我听得不太真切。”
叶无尘心中一动：“老人家，您好好回想一下，到底她说了些什么？”
“像是在说：哥哥，是何人害了你，哥哥！还有她多次要求唤圣上来！但是，产房乃血腥之地，怎可让圣上来此不祥之处？”
“大家也当曹美人是因为生糊涂了，没有往心里去。约莫过了三个时辰，孩子差不多入盆了，但曹美人昏死过去了？”
“这时候，刘太医让婢女从外头端过来一碗补气的参汤，让我给曹美人喂下。可我端在手上之时，闻着味道有点不对劲。”
“可怎知，我刚有一些犹豫，那婢女竟恶狠狠地训斥我，兀自端起参汤喂入曹美人的口中。”
众人心中一惊，这参汤定有问题！
“没多久曹美人便醒转过来，经过一番疼痛，婴儿落地。只是曹美人产后犹如血崩，根本无法止血……”
“婢女们慌作一团，拿热水的、去寻太医的，一时间竟只剩下我抱着刚出生的小娃娃。”
“曹美人脸色惨白，无力地举了举手，像是在召唤我。”说到此处，郑嬷嬷想起又看见当日的曹美人一般，心酸得满眼都是泪光。
“她拉着我的衣袖，递给我一块绣布，气若游丝地跟我说，她知道自己活不成了，让我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送出宫去。”
“当时我整个人都傻了。这是公主啊！何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将一个公主带出宫去？！”
“可她就那样盯着我，眼睛布满血丝，眼角还不停地流着泪，那一刻，她已经不能说话了，就只是那样静静地、坚定地看着我……”
郑嬷嬷回忆到此处已泣不成声，一旁的程夫人更是不停地用帕子擦拭眼泪。周遭此刻安静地只听得这啜泣声。
天可怜见！这慈母之心悲戚如斯，明知自己中了暗算无法活下去，也拼尽全力为自己的孩子求得一线生机。
“婢女们又纷纷走了进来，时间紧迫，已经不能再犹豫了。我向曹美人点了点头，她才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闭上了眼……再也……再也没有醒过来了！”
“当时产房内乱做一团，我便趁机用袖口的银针刺入婴孩的天府穴，这样可以使她暂时闭气，形如死胎。”
原来如此！众人皆心中一凛，这郑嬷嬷好手艺、好胆识！
“曹美人血崩而亡，圣上已经失魂落魄，当然无心查看一个死胎。当时，皇后娘娘身怀六甲也快要临盆，便只是掀开了衣被的一角看了一眼，怕宫内晦气，便让我带出宫找一处地方埋了。”
当时永福宫已乱成一锅粥了，我便偷偷藏起那块绣布，带着孩子连夜出了宫。
刚出了宫门，这孩子便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啼哭不止。
当时我慌不择路，就怕背后有人追来，便赶紧往城中客栈寻一处歇脚之处，并为孩子做了一碗米汤。
我孤身一人，带着这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太打眼了，这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想起城中还有一故人尚可托付，于是，便来了庆春堂。
说到此处，郑嬷嬷便微笑地望着程大夫。程大夫惊讶地说道：
“老夫与你，并不相识啊！”
郑嬷嬷说道：“程大夫，你自然是认不得我了。当年金兵做乱，我父母皆亡，我跟着流民一路逃到这南边，饿得头晕眼花，晕倒在这庆春堂门口。”
“是你，当时你也只是一名十来岁的孩子，赠予我一碗米粥，让我活了下来。”
程大夫惊得张大了嘴，努力回忆，却始终不记得此事了。他这半生救济过的人太多了，他自己都忘了有这一回事。
世间一切，皆是因果。
程大夫种下善因，才有郑嬷嬷深夜托孤的善果。
如今前尘往事皆如浮云，只留得一干人等唏嘘感慨。
没想到，锦奕是这般艰难地活下来的。当年若郑嬷嬷胆小，未敢兑现承诺，将她留在这深宫之内，恐怕，她根本活不到现在。
当年曹美人喝下的那碗参汤，一定是加了活血的药物，她才会产后血崩无法控制。
这样的手脚，也只会在生产时由煎药的太医偷偷添加，难怪曹美人的脉案及生产记录中，都查不到任何不妥之处。
“那参汤，你觉着不对，是何处不妥？”叶无尘一直沉默不语，此时才发出疑问。
“寻常参汤没有那种腥味，说不上来，就是有股腥味很怪。”
程大夫和程果瞬间惊呼：
血风藤！
没错！一定是这一味药，它虽有股血腥味，但却是活血化淤最有奇效的药物，常用于妇人产后排恶露，或制作一些活血化淤的药丸之用。
可妇人生产之时，切不可用此味药！否则血脉流淌过于舒畅，产后出血便不容易止住。
但此物切片后与鹿茸颇有些神似，而鹿茸在民间虽非常珍贵，但在宫中亦常搭配人参用于提神续力。
难怪当时生产记录中参汤成分显示有鹿茸、人参等物，看来，八成是被偷梁换柱成血风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