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局中有局 蛇蝎相爷
沈育兴自被关入天牢后，便一言不发，水米不进，已有三日。
无论大理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撬开他的嘴，让他开口供述。当日缉拿叶无尘的马校尉，虽当夜休沐在家未曾参与当晚的械斗，但仍因为率队缉拿东宫参军叶无尘之事，被停职审查。
据他供述，当日是骠骑将军沈育兴将叶无尘的画像交予他，只是让他尽快捉拿回巡防营，并未细说缘由。他只是奉命办事，其余一概不知。
此案牵涉东宫，兹事体大，但当夜黑甲卫、宁武军与巡防营发生激烈的厮杀，死伤十余人，早已震动朝局，朝臣已经吵了三天，把圣上的头风病都吵得复发了。
支持东宫阵营的大臣，自是有理有据，认为是巡防营的过失；而皇后阵营的大臣们，自然是借机倒打一耙，认为太子手掌兵权却以权谋私，只为营救下属参军便如此兴师动众，此例一开，若不严加惩处，东宫日后便更加无法无天，群臣惶恐。
大理寺卿钱成担负审理的重担，他为人一向耿直，在朝中颇有威望。经过这两日的审理，基本上捋清了此案的一些内情：
当日拷打东宫参军叶无尘的巡防营将士招供，他们自叶无尘被关入地牢之后，对其严刑拷打，要叶无尘招供东宫意图谋反的证据，但叶无尘抵死不从，直至昏迷都未曾吐出一个字。
而另一名沈育兴近身护卫，则有另一番说辞。据沈育兴所言，是巡防营的一名随从疑为东宫参军叶无尘所杀，巡防营只是抓他去问话而已，但叶无尘不配合审问，语言多有挑衅，于是他们被逼使用刑具，仅此而已。
这名随从的尸体随后在巡防营的敛房之内被找到，尸体经过查验，致命伤为左胸心口，应是一剑刺破心脉而亡。但东宫参军叶无尘至今仍在昏迷之中，无法取得他的口供，所以这一说法还存疑。
关键人物沈育兴依然沉默以对。他在牢中不眠不休，只是怔怔地盯着墙壁发呆。钱大人无论问他什么话，都没有回应。地上的饭菜都馊了，引得牢里的老鼠吱吱乱窜。
“沈大人，你可知，就算你一言不发，根据目前的证供，也能定你的罪。你又何必呢？”钱大人叹了一口气，劝解道。
回应他的，依然是无边的沉默。
“我与沈大人同朝为官十余载，你我都知圣上仁厚，你也未必没有活路。沈大人，你不想想自己，也要为家眷考虑啊！”
钱大人掌管刑狱诉讼，对于审问犯人颇有技巧，深知此时律法已经没有意义，只能是以情动人，试图让他开口。
果然，这一番话，让沈育兴紧闭的双眼，似乎动了一动。
他动心了！
钱大人循循善诱：“据我所知，令公子才12岁，正是需要父亲指引的时候……”
“我要见史相！”
沈育兴闷声说了这句话后，任由钱大人说破了嘴皮子，仍是继续闭口不言。
钱大人只能拂袖而去。他吩咐下属去丞相府禀明此事，毕竟，现在沈育兴只是一名阶下囚，史相是否愿意纡尊降贵来到这晦气的天牢，谁也不能确定。
果然，派去的大理寺丞在相府吃了个闭门羹。并带回了史相的回复：
此案事涉东宫和天子巡防营，圣上已全权交由大理寺审理，作为宰相理当避嫌，更不宜此时与嫌犯沈育兴相见。
钱大人将史相的回复一字一句地念育沈育兴听，希望他能够放弃不切实际的想法，还是从实招来以求圣恩宽恕为好。
可沈育兴像是发了疯似的，开始狂笑不止，笑得牢外的众人毛骨悚然。
“钱大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麻烦你再去禀告相爷，就说沈某感念相爷多年来的栽培，临走前想亲自向相爷叩首道谢，以谢当年玉泉山庄知遇之恩，再无其他。”
“沈育兴，相爷都说了，他身居高位要避嫌，你又何必如此强求呢？”
“钱大人，我请您再去一趟，若相爷执意不肯前来，这个要求我再也不提了！您的恩情我会牢记在心，定会配合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钱大人摇了摇头，为了后续的口供能够顺利采集，只能再让人通传。
史相来时，已是戌时。
他一身紫红色外袍之外，裹着黑色的披风，硕大的帽子遮住了他的脸。
天牢已经清了场，唯有牢门入口处有两名狱卒守卫。沈育兴的手和脚，都被扣上沉重的镣铐固定在墙上，几乎动弹不得。
史相摘下帽子，让钱大人及一干随从都退下，他说：
“我与沈大人相识多年，事到如今非常心痛。请钱大人行个方便，让我二人单独闲聊几句吧。”
钱大人应声退下。
没一会儿，偌大的囚牢中，便只剩下沈育兴、史相二人。
史相拂了拂衣袍，坐在了沈育兴面前的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我来了，你想说什么？”
沈育兴微微抬头，凌乱的头发遮住了眼睛的视线，他呵呵冷笑两下，像是要把挡住视线的头发丝吹开似的，现在的他，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毫无生气：
“相爷，真是好手段！我沈某，佩服！”
史相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牢房的烛火摇曳，让他的脸忽明忽暗，显得深沉而隐秘。
“我知道，我在你眼里，只不过是一条狗而已。可我和我的兄弟们为你刀山火海卖命这么多年，没想到，你竟然害我！！”
“你大费周章求我来见你，就是为了说这些不知所谓的话？”史相的声音一如平常的沉稳，不带一丝情绪。
“是你！是你杀了周盛，你诓我！你让我抓了东宫这个参军，让我万劫不复！”沈育兴此刻有些激动，声量提高了不少。
“呵呵呵呵呵！”史相坐在太师椅上，边笑边鼓起了掌，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摇了摇头。
“沈育兴，若不是看在你这些年为我办事的份上，今夜老夫根本不会来见你！看来，还是老夫太心善了。没想到，你现在就像一条疯狗一样，见人就咬。”
“无凭无据，这周盛是你巡防营下属，老夫一介书生，又如何杀他？老夫没有兴趣再听你胡编乱造，你若没有别的话想说，老夫就此和沈大人告别，您好自为之！”
史相站了起来，转身欲向外走。
“相爷！相爷救我！相爷！”
果然，沈育兴还是怂了。他挣扎着，全身锁链不停抖动，发出阵阵声响。
史相微微抬起嘴角，冷笑了一下，又转回了身子，朝向沈育兴，问道：
“现在知道该和我怎么说话了吗？”
沈育兴忙不迭地点头：“相爷，我知错了！相爷！救我！”
史相背负双手，仰天长叹道：“沈育兴，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明白吗？你，只有死路一条。可你若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你的家眷，就能活。懂吗？”
沈育兴控制不住地流着眼泪，望着眼前的相爷，他文弱内敛的外貌下，竟是如毒蛇一般可怕。
“我…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