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涯明月 人影婆娑
冷风吹得叶无尘脸上如刀割似的，生疼。
这一天，他片刻都不敢停歇，大踏步似流星，不停地向前奔去。翻越南屏山，后转至三台山穿过一片茶山，午后便已越过北高峰。再往前徒步三四十里路，便来到一片人烟荒芜的湿地。天色已暗，他仔细寻了一处隐蔽之处落脚，生起了篝火。
烛火映照得他的脸，犹如暗夜王子般，棱角分明，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压迫感。此刻他饮了一口蛇皮袋里的水，又用树杈子捅了捅篝火，脑中像幻灯片似的，一帧一帧越过，他细细思量，梳理着脉络。
现在能肯定的，便是禁卫军巡防营的骠骑将军沈育兴，和杀文征名之事定有干系。因为当夜在巡防营，叶无尘亲耳听到他问张喜“事情可有办妥”之类的话语。也就是说，张喜杀文征名，杀王大力，沈育兴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但是，对沈育兴其人，叶无尘却知之甚少。程家也只是医家，锦奕两师兄妹更是接触不到这样的大官，对这位骠骑将军的内里情况，更是一无所知。
那么，此人与15年前的玉泉山庄灭门案，是否有干系呢？张喜说的文征名撞破了他们的秘密，到底是什么秘密？是15年前灭门案的秘密？还是其他秘密？毕竟沈育兴身居高位，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这也未可知。
所以，暂时还不能下定论，说沈育兴和当年灭门案有什么关联。只是这张喜已死，除了沈育兴之外，再无其他可供查证的线索了。可要想查沈育兴这样的大官，怕是难上加难。叶无尘区区一介江湖人士，如何得以近身？更何况，现如今的临安城风声鹤唳戒备森严，短时间内，再无可能有机会接近军营，更何况刺探骠骑将军了。而除张喜之外，当年一队黑衣人还有七个人尚不清楚身份，也毫无线索。
随着张喜的死，一切又回到了死胡同。叶无尘决定，既然暂时没有办法再回到临安城探寻，那么就去一趟湖州府，回一趟玉泉山庄，看看是否还能找到什么新线索。毕竟，那里是15年前灭门案的案发地。
叶无尘的心，就如这寒夜一般，孤寂而苍凉。他望向这天空中的明月，此刻，又挂念起了另一个人。
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是否已平安回到了？
这外面世道纷乱，她还冒着危险，硬是要送他到城外，他和师兄劝了很久都没有用，非常倔强的丫头。她说，一定要看到他平平安安地离开才放心。
叶无尘很久没有这样的心绪了。能被一个人牵挂，也能牵挂着一个人。
他觉得自己变了。
好像变得和过去有所不同，又不知道有哪里不同，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而他，似乎还挺享受沉溺在这种感觉里。他都有点不认识现在的自己了。
他甚至在想，她是不是……也在想我？
很快，他自嘲得笑了笑，大声告诉自己，快掐死这个蠢念头！
他是什么人？他是个天煞孤星！他怎么配得上“思念”这两个字。他真的是脑壳坏掉了，许是在临安城内被关疯了。
他命中孤独一生，不配牵挂人，更不配得到别人的牵挂。
就这样吧，做一个孤独的战士，振作起来，叶无尘！
孤月悬空，乌鸦啼鸣，一个孤独的身影，熄灭了火种，隐入了黑暗之中。
临安城内，雕花窗，小梳妆。
凌月当空照，一片寂凉如水。
锦奕倚靠在窗前，望着明月，梳着自己的长发，心中怅然若失。
也不知他走到何处？是否有追兵？不知道他平不平安？
她的心里万千牵挂，却再也得不到响应。回想这一阵子二人日夜同处一室，此刻，竟觉得闺房变得有些冷清，而且，还有些许的……不适应？
锦奕讶异了。自己怎的生出这样的想法？！呸呸呸~她挥了挥手，像是把这不道德的想法赶紧送出脑海。心想，自己是魔怔了吧。
她再一次在心中告诫自己，你只是个大夫！任何大夫在当时见到这种情况，都不会见死不救的。你只是做了你应该做的事。你们只是萍水相逢！你只是行侠仗义！
而且，他是个定时炸弹啊喂！他要是不走，你还要背负着又懒散又贪吃的“美名”，而且还睡不好（因为把床榻让给了病人，自己睡了地板，当然，后面叶无尘身体好了一点之后，便坚持再不肯睡床榻了。），还要日夜担心被官兵抄家，连累爹娘！这梦里头可是惊醒了好几次了。
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他平平安安地离开，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啊。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可这又是哪里来的悲春伤秋的情绪？真的是莫名让人生气！
是的！没错，就是生气！她气自己，竟是如此莫名其妙，本应开心送走这颗地雷的，怎的自己好像失魂落魄似的。难不成，是今天走了太多山路，被风吹着凉了所致？
她疑惑得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嗯……好像是这么回事。
毕竟这一阵子她实在是提心吊胆地紧，生怕自己没有保护叶无尘，让他被家中仆役发现，又害怕某日大半夜官兵破门而入，又梦到他被官兵不停追杀。总之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下午见他平安离开，心里是一阵轻松，山间风又大，肯定是吹风着凉了。
现在，他走了，她终于可以安心睡了。
嗯，对的！是这样！要开心！她在心中默念，给自己一个大大的鼓励，毕竟她现在可是侠女了，对吧？
刚想要熄灯就寝，师兄偷摸着来找她了。她心里登地一下紧张起来，赶紧让师兄进来坐。师兄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水，把傍晚回城后听到的消息转告给锦奕。
“凶手被抓住了！”师兄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
“什么！无尘被抓了？！”锦奕激动地站了起来，又差一点要晕过去了。
“哎哎哎！你别慌啊！不是叶无尘！”师兄看着锦奕深色不对，马上亮出关键词。
“师兄，你这话说一半的毛病能不能改改？我差一点被你给吓死！”锦奕松了一口气，给了师兄一个大白眼，如果可以，她还想给他一个大比兜（大耳瓜子）。
“下午回城后我不是去了府衙跟孙大人回禀情况吗？正好遇到展护卫他们回府。说是巡防营抓到了凶手。当时我和你的反应一样，都以为是叶无尘被抓到了，吓得我啊，是当场腿脚发软，差一点要晕厥过去。结果，后面仔细一听，说是一个金国奸细。我想着不能啊，这叶无尘和金国八竿子打不着一边啊。我又稳住了心神，刚刚可差一点露了马脚了呢！”
“那后来呢？”锦奕急着追问。
“巡防营的官兵把凶手带回府中的时候，我正好出府衙，就擦身而过那么个间隙，我瞟了一眼。看着瘦瘦小小的，头发披散着，岁数看不清，但看身型，肯定不是叶无尘。”师兄喝了口水，笃定地说。
“你想啊，要是叶无尘，咱们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吗？”师兄进一步提点着锦奕。
锦奕一想，确实。前阵子因为文征名的案子，他们两兄妹和叶无尘交往甚密，若是叶无尘出事，恐怕，他们两人，甚至整个程家，现在都要在牢里了。
如此，甚好！
只是不知，这被抓之人，到底是何人？
如果是金国奸细，倒也是活该！这些年他们四处作乱，意图破坏朝政，金国又虎视眈眈，老百姓们都敢怒不敢言。
可……若是此人不是奸细呢？二人顿时陷入了死寂般地沉默。
细思极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