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风声鹤唳 草木皆兵
临安城内的气氛已经紧张到顶点了。
今日已是九月二十三，离张喜被杀已过二十多日。巡防营和刑部联合办案，到处风声鹤唳。因当夜无目击证人，因此凶手的样貌体态皆无法确认，限定的破案时间即将结束，无论是巡防营，还是刑部，都像疯了一样，衙门压力陡增，于是巡查的官兵见到有点可疑的人，就捉了去严刑拷打，临安城一片人心惶惶，老百姓甚少外出，生怕一有不妥便有牢狱之灾。
听说被捉去的嫌疑人里，有几个挺不过刑罚，半夜被拖去乱葬岗掩埋了，也不知真假。
锦奕每天把打探来的消息，一一转告给叶无尘。这二十来日经过锦大夫的细心调理，叶无尘的身子差不多恢复了七八成，伤口结痂，只是身上的功力尚只恢复四五成，还需一些时日，但基本行走跳跃已无大碍。十多年青城山修行打下的坚实基础，他身体的恢复速度也快于常人。他白日里躲在锦奕的闺房，细细梳理了案件脉络，空时便研读锦奕书房的一些医书，打发时间，日子倒也过得飞快。
叶无尘过得是舒坦，可锦奕这阵子过得那叫提心吊胆啊。
一则，她常常借口不舒服要闭门给叶无尘清理伤口，引得母亲甚是担忧。怎么宝贝女儿这阵子总有不舒服的？可程大夫把脉过并无大碍啊。她想着肯定是娃太小了，被外头的事情吓着了，于是叮嘱家里的人，少跟小姐说些有的没的，以免胡思乱想。
二则，她最近胃口甚大。也不知道是长身体呢还是什么缘故，每每饭后没多久，她便喊饿，经常让厨房开小灶，做些美味的吃食，到了夜里都还要再吃上一顿。而吃了那么多，也没长肉。程大夫某夜和夫人轻叹：“你说这孩子，近些日子怎么总是喊饿，说吃不饱呢？要不是我把过脉，还差点以为……”
夫人速速打断他的话头，骂了他一顿：“你这死老头想什么呢？孩子长身体，多吃些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我们锦奕出落得如花似玉的，能吃是福。”她知道老头子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她也曾经担忧过，但是医家出身的他们，一把脉即知是瞎操心。那孩子爱吃点也没什么大碍，再说了，也没见发胖，有啥好担心的。在家多吃点，总比去外头瞎逛好。
现在这临安城，天子歌舞升平，百姓水深火热。这案子一日未破，老百姓便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过。两口子浅叹这医馆近月来都没什么生意，再这么下去，额……是不是该叫锦奕少吃些？
锦奕偶然经过厨房，听得婆子们几声闲言碎语，便羞得到想要钻进山洞了。确实很难办啊！每天要装病才可以躲在房间帮助叶无尘疗伤；不喊饿，叶无尘可就要饿肚子了。而且，还有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就是每天和叶无尘在房内相处，这……男女授受不亲的，有时确实有点尴尬。这一天天的，她真的是内外交困啊。
而且，城里的肃杀之气渐盛，她也不确定哪天官兵便会破门而入。听说昨儿个雨花巷整条街的宅子都被官兵搜了个遍，抓了好几个人去。她的心提得高高的，夜里有点动静，都让她惶惶不安。
这一切，叶无尘都看在眼里。其实，在女子闺房养伤本就不便，他时常也觉得很……不便。尤其是脱衣疗伤的时候，他觉得实在太过尴尬，而且对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他担忧损了她的名节。反而锦奕会说一些“医家百无禁忌”之类的话，似在安慰他。其实他知道，锦奕默默为他承受了巨大的心里压力。
程家在临安城扎根数代人，若非颇有一些名望，恐怕官兵们早就来此搜查了。以目前的局势来看，再抓不到他们想要的人，挨家挨户破门搜查是迟早的事情。叶无尘深知此处不能再久留了。
哪怕，在这里让他得到从所未有的心安。
这二十几日是他自灭门案后，从未有过的平静时刻。他每日打坐、疗伤，思考案情，闲时翻翻医术，增进不少。虽然过去的十五年在青城山也是清修，可总是有所不同。
这里，有她。哪怕偶尔两人只是静静坐着，他也觉得内心安定无比。
这些日子，苦了她了。他本就是天上的孤鸟，不可再眷恋这尘世的温暖，他终将要飞到它该去的地方。每每想到死去的文师弟，他就昼夜难安，他害怕自己会牵连锦奕，连累他们程氏一门。
于是，他和锦奕分析眼下的形势，细细商量，该如何找机会出城。目前所有的城门都有官兵重重把手，临安城连一只鸟，都休想飞进来。每一个进城来的人，都被重重盘问，更何况出城的人。出城即便是有通关文牒，也要经过守卫的层层搜查。
想要出城，难之有难啊！他俩想破头，也想不到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叶无尘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临安城。
锦奕觉得此事，就她们两个人是无法解决这个困局的。她想到了一人，定能帮助她们破解困境。就是锦奕师兄。师兄负责日常馆内的医药采买之事，经常出入城里城外，对外界的情形也比锦奕熟悉，更何况，师兄认识叶无尘，锦奕了解师兄为人，虽有些婆妈八卦，谨小慎微，有时候像极了程大夫，但大事面前他是镇定自若，侠肝义胆，他若知此事，定然是会愿意帮忙的。
叶无尘虽然有所顾虑，一个锦奕不够，现在又要把她的师兄卷入到这场漩涡之中，他很担心会连累他们，但此刻，也别无他法，权且一试吧！
锦奕随便找了个由头，将馆内忙碌的师兄唤至了房内。
师兄兴致勃勃地走进房内，高声唤着锦奕：“师妹！你可知今日厨房准备了什么吃食？是你最爱的东坡肘子！”锦奕听到顿时高兴了：“真的呀！哎，王婆子做的肘子最好吃了！太好了！”她兴高采烈地忘记了为何叫师兄前来：“那什么时候开饭？”
“嗯哼……”一声咳嗽，瞬间把她来回到现实。
额，吃货的本质暴露了，都忘记了正事。
她刚想要开口，给师兄介绍这发声之人，可师兄已经自行发现了！这局面，瞬间从兄友妹恭开始变得惨烈无比。
随着一声清嗓，师兄看到了站在师妹身后的叶无尘。刹那间，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发出犹如鼹鼠般的尖叫声，顺手抄起身旁一个粗陶花瓶，向叶无尘砸去。
师妹房中竟有个男人！天呐！男人！
叶无尘一边接住花瓶，一边开口说道：“师兄，是我是我！”这师兄此刻哪里听得出这是谁的声音啊，他的脑子中只有“男人！危险！保护师妹！”，他随手抄起身边的物件，也顾不得细看是何物，一件件流星般地砸向叶无尘。
叶无尘真的是进入到此生最为狼狈的时刻。
这对面的人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能是不停接着他砸过来的物品，又要想着如何躲过他下一秒的物理攻击。
锦奕在旁边已经是看呆了。她没有预料到竟是这样的崩溃场面，她怕师兄把动静弄大招来家丁，于是速速拦住疯狂输出的师兄，拽住他的袖口，大声喊道：“师兄！冷静！冷静！他是叶无尘！！”
“啊？！”
师兄终于张开了他的大眼， 停住了物理攻击。
叶无尘他认识，哎，不对！他一把将师妹拉到身后，质问道：“叶无尘，你怎么在我师妹房间！有何企图？！”护妹之心，真的是人神共泣！
叶无尘放下刚刚接到手的“攻击装备”（一个大笔洗），向师兄深深鞠作揖，回答道：“师兄见谅！是在下唐突了，只是此事说来话长，可否坐下来听我细细道来？”
“是啊，师兄，叶无尘他不是坏人，你放心，坐下再说。坐下再说啊！”锦奕拉着师兄，走到桌子前。
师兄警惕之心依旧强烈，但看锦奕的样子，也不似被人欺负，便瞪大眼睛，紧紧盯住叶无尘，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