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只听他说：我杀人了
次日，锦奕推说自己有些不舒服，没有去医馆帮忙。此事太过突然且惊悚，她不敢让家里人知道。且叶无尘仍在昏迷，身边又不能没有人照顾。于是，这个责任又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坐在榻前，摸了摸叶无尘的额头，还好，不曾有高热现象。
昨夜的叶无尘，身上遍体鳞伤，一身夜行衣上浸满了血迹。也得亏他命大，逃到了锦奕处。这里药最齐全，且有上好的金疮药，敷上之后，便能瞬间止住血口，更有杀菌消毒之用，伤口便不会恶化化脓，只要料理得当，每日换药几次，很快便能结痂。医者百无禁忌，昨夜她给叶无尘处理伤口的时候，认真检查过，刀剑造成的伤痕数量非常多，像是发生激烈的打斗，而且是生死搏命的那种，有几处差一点就接近心脏位置，非常凶险，他身上还有护身软甲，像是金丝所制，甚是精巧，护甲上竟有几处剑刃创口，可见对手的兵刃非常具有杀伤力。好在没有致命伤，叶无尘的性命应无大碍，昨夜他突然晕厥，可能是短时间失血过多之故。
这个人时而一身刺客装扮，时而道士，又忽而变成一位来临安城办事的翩翩公子，今夜又突然血淋淋地出现在她面前，身上竟还有软甲这种只在江湖话本里听说过的东西，他的身份太让人疑惑了。他到底是什么人？锦奕的内心天人交战，他不知道此刻该不该报官？
额……报官？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素日里老缠着师兄带他去茶馆听说书人讲一些闯荡江湖的话本，江湖道义四个字深深刻在她脑海中。她总幻想着自己哪天成为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女，一身武艺，闯荡江湖。
这还没闯荡江湖呢，怎的遇到事情反而怂了？竟想着去报官？她心里狠狠鄙视了自己刚才这番不仗义的行为。这叶公子前后几次接触下来，彬彬有礼，虽然有很多奇怪的事情目前没有合理的解释（叶无尘都昏死过去了，也没人解释），但她的直觉认为，他并不是一个坏人。眼下还是先救他要紧，一切都等他醒过来之后，再慢慢细问吧。
她的手探了探无尘的额头，刚刚的几番药下去，现在他的额头已经没有那么滚烫了。刀剑创口如此之多，一旦再发热，将会引起伤口大面积感染，很容易让伤者陷入昏迷，甚至死亡。幸好温度降下来了，只要能安全度过今晚，他应该性命无虞。她的手刚想从叶无尘的额头处挪开，却被他的大手一把攥住，力道之大，竟挣脱不开，握得生疼。只见叶无尘完全无意识地在喃喃自语：“不要离开我……不要……”
锦奕的心，泛起丝丝心疼。
尽管她不知道叶无尘的真实身份，可见他煞白的脸，高高的鼻梁微微耸动，紧锁的眉头像是有无尽地哀伤，毫无血色的双唇，又发出如此苍白无力的语言，她的心，竟有一种要保护他的冲动。
她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拂上他的眉宇之间，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揉开紧蹙的眉心。她想要给他注入力量，告诉他不要害怕，有她在。
室内的玉莲香正袅袅燃气，散发出淡雅、宁静的香气，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似的，唯有均匀地呼吸声，让灵魂安定、不再彷徨。
“父亲、母亲……我可以出去玩吗？”叶无尘走进前厅，父亲正在和官家在核对近日往来账目，母亲安静地再旁绣着花，微笑地望着他。
“总想着玩，也不学学你哥哥好好读书。”父亲板着脸教训道。
“哎！孩子还小嘛。去吧，早点回来，今晚家宴可别误了时辰。”母亲一遍嗔怪着父亲，一遍叮嘱着他。
叶无尘欢乐地奔向前方。可前方是一团厚重的迷雾，透着诡异的气息。他不安地走进迷雾之中，看到一群黑衣人疯狂地在杀人，家里各个院落充斥着尖利地叫声、呜咽声，家仆们四散逃窜，却终究没有人能逃过这一场劫难。
他冲进厮杀的人群，他要护住自己的亲人，他挡在一个黑衣人面前，拔出剑来正要对抗，可黑衣人却像没看到他一般，直冲过来，穿过他的身体，一剑劈向身后的人。鲜血瞬间喷溅在叶无尘的后背之上。他瞪大了眼睛，发出野兽般的怒吼：
“啊！~~~~~~~~我要和你们拼了！！”
叶无尘猛地一坐身，惊醒过来，大汗淋漓。
这是一场梦。
他在哪？
他看向自己的身体，身上已经不是夜行衣了，不知何时已被换上了一套略旧但却干净整齐的衣裳，而且伤口也已经处理好了，还包扎得很用心。他望向右侧，他竟攥着一只人手，白皙而细嫩，指如葱根，温润如玉。
他看向手的主人，此刻她正趴俯在床榻之侧，脑袋枕着另一只手，沉沉地睡着。她乌黑的头发，像瀑布似的，眉毛似弯月，高挺的鼻梁山根处，还有个可爱的小驼峰，勾勒出美妙的棱角，睫毛长而卷翘，面若含丹，美中带着英气。
叶无尘屏住呼吸，生怕吵醒了她锦奕。这个姑娘又一次救了他的命，他心中不知该如何去报答这样的恩情，禁不住深叹一口气。这微小的动作，还是把锦奕吵醒了。她见叶无尘已经坐起来了，便问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叶无尘望向她，刚欲开口。结果两人蓦然发现双手还紧紧握在一起，瞬间各自分开。锦奕脸色微红，结结巴巴地说：“那个……昨晚上你一直在说梦话，然后就突然……突然拉着我的手，我……”叶无尘亦慌乱无措地道歉，表示自己是无意冒犯。
一通解释之后，气氛凝结，进入了短暂的冷场。还是锦奕打破了这个僵局，她沉凝片刻，关切地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昨晚发生什么事了，你全身都是伤痕。”
叶无尘望向这双纯洁的眼睛，眼前的人三翻四次救他于水火，他再也不想骗她，也不忍心骗她。他诚实地回答：“我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