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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喜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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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点上的香还在袅袅升起青烟,隔着烟火,黑白遗像的面目就变得有些模糊。模糊了那慈祥的眉目,挂满白布的灵堂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余也心头一跳。

    供桌下有个人。

    只见被一只手微微撩开的红绸缎下,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余也猛地后退一步。

    宋执右和老黄注意到他的举动,跟着看过来,他们也看到了那双眼睛。

    供桌底下眼睛却依然直直地看着余也。

    老黄上前,大喊:“果果!你在这里干什么!”

    老黄的话音刚落,供桌下突然钻出了一个小女孩,扎着一对羊角辫,穿着裙子,裙子的胸口处别了一朵雪白的花。她一句话也没说,沉默着跑开了,离开前又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

    余也看着那双眼睛,直皱眉。

    老黄赶紧解释:“这是我大姐的女儿,我大姐她生孩子生的晚,孩子还小。”

    “可能是因为她外婆去世,吓到了,就有点……”他欲言又止,抬头冲他们歉意地笑笑,“你们见谅。”

    余也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上了香,他们从灵堂出来。

    出来的时候,余也注意到刚刚那个小女孩就站在院子里的槐树下,静静地看着他们。她是个很可爱的孩子,脸蛋圆圆的,眼睛也很大。但她却面无表情,直挺挺地站在那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沉默地倒映出眼前的一切。风吹过她胸口的白花,纸做的花瓣微微颤抖。

    余也和宋执右对视了一眼,再扭头去看的时候那孩子却不见了。

    老黄还在前头引路,他们只好将一些疑问暂时抛到脑后,跟上老黄的脚步。老黄一边走,一边给余也他们介绍这里的格局。

    路上,余也突然看到院子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房子,在槐树背后,孤零零地立在那儿,远离这边这栋主楼。

    这个小房子很奇怪,处在一个复杂的视线死角,刚刚他们就根本没看到它。余也仔细观察了一下才发现,他们所在的这个院子其实正好有个折角,而那个小房子就位于那折角处,三面被围墙藏了起来,还有一面正好被槐树粗壮的树干挡住。

    跟这栋老房子不同的是,那个小房子看着很新,似乎是近几年建的,但又出奇的小,四周只有一扇孤零零的窗户,正朝着那棵槐树。

    余也觉得有些奇怪,指着那个小房子问老黄:“那是做什么的?”

    老黄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余也和宋执右也只好紧跟着停下脚步。

    只见老黄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老黄?”

    老黄猛地回过神来。

    “哦,那个啊……”他勉强撑起一个笑容,显得有些怪异,“那个是家里的仓库。”

    “大概是我大姐近几年新建的吧,我不大回来,也不清楚。”

    他的视线避开了余也和宋执右,也避开了那栋孤零零的小房子。

    余也不置一词,点了点头。老黄尴尬地笑了一下,加快了脚步,继续往前走。

    老黄将带他们到了离灵堂较远的一个房间。

    “最近家里办丧事,来来去去人有点多,家里住不下,只能让你们在这里挤一挤了。”

    说着,老黄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事,说完就急着离开了,还贴心地给他们带上了门。

    余也心里还在沉思刚刚那个奇怪的小女孩和院子里的小房子。

    “你说老黄一开始请我来捉鬼,捉的是什么鬼?总不能是他家老太太吧……”

    余也在那儿琢磨了半天,也没听见宋执右的回应。

    他抬起头,房间采光不大好,有些昏暗,宋执右的面容有一部分隐没在阴影里,余也看不大清。

    但他知道对方在看着自己。

    余也不明所以:“怎、怎么了?”

    宋执右没说话,而是一步一步向他走来,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余也的心尖上,让他的心都跟着跳动一下。

    宋执右走到他的身边了,余也感觉自己紧张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他不由地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直到背靠上了门,退无可退。

    “没怎么。”

    宋执右伸出手撑住墙,缓缓凑到他的耳边,声音暧昧。

    余也又闻到了那股雪松的味道,比刚刚在车上的时候更加清晰,把他整个人紧紧包裹起来。他的喉结微动,手心渗满了汗。

    余也只觉得今天他整整一天心都没平静过。

    不是被宋执右吓的,就是被这里奇怪的事情吓的。

    正在余也脑内天人交战之时,“啪嗒”一声,屋内的灯亮了。

    老式的灯泡给整个房间染上了暖色的光,宋执右收回按下开关的手,退回了安全距离。他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还在那儿紧张得喘不过来气的余也。

    他微微偏头,示意了一下身旁。

    余也愣愣地跟着看过去,却看到了房间里唯一的床上,有一床大红色的喜被,上面绣了一对鸳鸯,和硕大的双喜,喜庆得有些格格不入。

    余也的脑子“轰”地炸了,他听到宋执右揶揄地问:

    “今晚我们怎么睡?”

    老黄回来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余也他们住的房间门口坐了一个人。他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却发现是余也本人。

    只见余也不知道从哪儿抽了条板凳,沧桑地坐在门前望天,看得老黄有种莫名想上去给他递根烟的冲动。

    老黄走上前:“小余啊,你这是……”

    余也摆摆手,不想说话。

    老黄以为他是跟宋执右闹了什么矛盾,跟着蹲在余也身边,好言相劝:“年轻人嘛,难免有火气大的时候,闹了矛盾说开就好,何必憋在心里跟自己过不去。”

    余也摇头,大有一副此事休要再提的意思。

    老黄以为他跟宋执右彻底掰了,急了:“我看小宋那个人也挺好的,虽说没工作成天游手好闲吧,但好歹长得好,人也安静,你在外面赚钱,他在家貌美……”

    老黄说着说着也觉得有点不对味,他总觉得像在劝一对马上就要离异的夫妻。

    “黄叔啊……”余也终于舍得说话了,他幽幽地开口:“你这儿还有房间吗?”

    “没了啊。就这一间了。”

    “那……那你就不能……”余也也急了,“那你就不能换床被子吗?”

    老黄疑惑:“被子?被子怎么了?”

    “就、就……就那什么,大红色的……喜……”余也说不下去了,他把脸埋进了膝盖里,耳朵通红,闷闷地说,声音跟蚊子差不多大:

    “大红色的喜被。”

    老黄怀疑自己耳背:“什么?小余你说什么?”

    “吱呀”,他们背后的门突然开了,宋执右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们。

    “他说,他不想要那床喜被。”

    老黄终于听清楚了:“哦,你说那床喜被啊。”

    老黄的嗓门大得惊人,都是他在周家巷跟街坊邻居聊天时练出来的。此时快到傍晚,老黄家的院子里进进出出的,都是村里的熟人,来老黄家吃丧事的酒席。老黄这大嗓门一开,满院子人的视线都投了过来。

    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余也恨屋及乌,回头瞪了一眼宋执右。宋执右耸耸肩,一脸无辜,像是在说:关我什么事。

    老黄还在那儿叭叭叭:“那是我刚结婚的时候我爸妈给我置办的,拢共也没盖两天。知道你们要来,也都给你们洗得干干净净的,你们放心。”

    说着他拍了拍余也的肩,对他笑了下。

    余也笑不出来。

    老黄也看出来了,他搓搓手:“那……小余我要不给你换一床?”

    余也刚想答应,却听到背后的宋执右发出一声冷笑:

    “呵。”

    余也觉得自己的拳头硬了,他的逆反心理“唰”的一下就被激了起来,脊背瞬间挺得笔直。

    他听见自己趾高气昂的声音:“不用,我觉着挺好的。”

    心里却在嘀咕:宋执右是不是又耍他了。

    换被子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但老黄没走,干脆一屁股坐在了余也旁边的台阶上。

    天渐渐暗了,整个小院子慢慢被笼罩在一层深重的阴影里。不知是谁点了灯,照亮了一方天地,但老黄的脸仍然隐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小余啊,我知道挺突然的,但我暂时也想不到别的办法,就把你找来了。我也不是说一定要你们解决什么,我就是、我就是……”

    老黄顿住了,然后非常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就是图个心安。”

    他抬起头,望着漫天彩霞,以及不远处和彩霞渐渐融为一体的火红的枫树林。

    老黄全名叫黄海斌,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他上头还有个姐姐,叫黄琼英。

    黄海斌的父亲在他读高中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全家供着他勉强把高中念完了。他知道自己不是块读书的料,也不想看母亲和姐姐为他操劳,就早早地跑去城里打工,然后在那里成了家,最后在周家巷开了个小卖部,聊以为生。

    大约十年前,他母亲的记忆力开始减退。

    “一开始还好,就是会不记得带东西。慢慢的,她把回家的路给忘了。到最后,她连我和大姐都不记得了。”老黄掏出根烟,点着了。渐黑的天色里,零星的火光闪烁。

    “后来我们带她去医院查了,医生说是阿尔兹海默症,就是老年痴呆。”

    他吐了口烟,苦笑一声,继续往下讲。

    黄海斌住在a市,不能经常回去,他大姐黄琼英住得离老家近,就时常过去照顾老人。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母亲的病到了晚期,她的记忆力严重丧失,生活不能自理,就连大小便都会失禁。有时候她坐在轮椅上,能安静地坐一天;但有时候她又像个歇斯底里的小孩,对每一个接近她的人非打即骂。

    黄琼英没办法,干脆搬回了老房子。

    余也想起了那个沉默的小女孩,问:“那你大姐的孩子呢?跟着住过来吗?”

    黄海斌掸了掸烟灰,摇头:“没有,她刚上小学不久,在城里读书,她爸陪着。我大姐结婚之后很久都没怀上,等到快四十岁了才生下果果,生得很难……所以她很疼果果。丰林村这里什么都没有,她怎么舍得让果果过来。”

    余也点点头。

    但毕竟她的妈妈在这里,田果果有时候周末或者放假还是会过来,在老房子里住一段时间。

    黄琼英就这样,几乎全身心地照顾着老人,一边还要顾着孩子。好在她的丈夫田国涛是个忠厚老实的人,碰到这种情况也没说什么,只是安安心心照顾田果果。

    村里人一提到他们家,就夸黄琼英,说她是个孝顺的女儿,边夸还边摇头叹息,说好好一户人家,怎么就摊上这种事了呢。

    每每听到这里,黄琼英总是微笑着摇摇头,和母亲极为相似的眉眼异常柔和。她挽了挽耳边垂落的头发,说:“生活嘛,谁知道下一秒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年,直到前几天,他们的母亲——俞小萍——死了。

    并不是在床上安详地去世的,她被人发现吊死在房子里。发现她的人自然是黄琼英。

    没人知道俞小萍为什么会上吊。

    有人叹息,猜测说大概是做母亲的看女儿这么累,不忍心了。

    出殡那天,黄琼英抱着骨灰坛差点晕倒在路上,悲伤、痛苦和疲惫催使着她整个人快速的消瘦了下去。

    村里有老人劝她,说看开点,以后日子就好过了。

    这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所有人都明白。

    以后日子就好过了——所有人也都是这么以为的。

    但怪事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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