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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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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市连着下了几天的雨,老天爷似乎想要一口气将这股子憋闷劲儿一并洗去,但又有点用力过猛。这几场雨后,a市仿佛一下跳过了秋天,进入了寒冬。

    时隔几天再出摊的余也尤为不适,坐在摊位上哆哆嗦嗦的。他的手边放着一台收音机,最近斥巨资买的,卖家信誓旦旦地保证带上四六级考场也不愁,比别的同学的都清晰。

    余也在听s大附中那个案子。

    那天余也把苏北给他的东西交给了宋执右,宋执右沉默不语地接过拿走了。

    他知道宋执右的身份不简单,不只是像他自己说的,一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而已。但宋执右没有解释的意思,他也就在一边装聋作哑。

    至少他不像是个坏人。余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几天他没出摊,宋执右也没找他,因此今天才听到相关后续。

    s大附中的杜某因涉嫌性侵和杀人,被警方带走了。警方在他住的老职工宿舍楼里搜出了一本相册,里面全是不堪入目的照片,都是那些受害人的。同时一起被带走的还有李大勇,校长的侄子。

    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s大附中门口天天蹲满了闻讯而来的记者,逮到个教师模样的人就扛着摄像机、举着话筒追问不停。

    s大附中的校长更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引咎辞职了。

    “据称,嫌疑人杜某被抓时对性侵的事实供认不讳,但他坚持否认&……”

    余也正听到关键处,收音机突然开始叽里呱啦的响,他赶紧伸手调试,但怎么都弄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冻着了,比他还娇气。

    余也气得拍它两下,丢在一边不管了。

    他正在那边生闷气,却有不速之客找上了门。

    “你就是那个摆摊的?”

    来者是一对夫妇,看到他那副寒酸的样子,心里想着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人。

    “有事吗?”余也不想理他们,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

    “当然有事。”夫妇里的中年女子说,声音尖锐刺耳。

    他们都不愿意接近这摊子,就好像嫌这破旧的小算命摊会弄脏他们的衣服一样,看余也的眼神里又多了些不屑。

    “就是你天天缠着我儿子是吧?我警告你,你少打我们家的主意,我们是不会信你装神弄鬼那一套的。”

    男人看到了他那块“不准不要钱”的招牌,冷笑:“信不信我砸了你的铺子?”

    余也终于掀起眼皮愿意给他们一个眼神。

    这对夫妻的五官和苏北有点像,但远没有苏北这么灵动。

    余也刚要开口,一边的老黄突然冲过来了。

    “哎哎哎,你们,干什么的,干什么的?”老黄撸起袖子,拦在了余也的摊子前。

    老黄的声音很快引来了其他人,余也看到范阿姨匆匆赶来,和她一起来的还有赵晓芳,只见她手臂上套着个居委会的袖章,气势汹汹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余也或者认识、或者不认识的老头老太太。

    “你们谁啊?来这儿干嘛的?有事找居委,别动手动脚的。”赵晓芳上来就劈头盖脸地一顿说,喷得面前这对夫妻满脸唾沫。

    男人的气势一下子矮了大半截,死撑着迎难而上:“这家伙不知道怎么跟我儿子说的,我儿子回家都变了一个样,一点都不听话……”

    范阿姨磕着瓜子在旁边说风凉话:“呦,自己孩子没管好还赖别人呢,怎么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啊?”

    “就是就是。”街坊邻居们纷纷点头,他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面前这对夫妻。

    “你……”那对夫妻一下子哑口无言。

    赵晓芳乘胜追击,她看似漫不经心地整了整手臂上的袖章:“你什么你?你自己的孩子教成什么样你不知道?别出了什么事就都推给别人推给孩子。”

    她抬起头来,直视那对夫妻:“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回去好好和你们孩子聊聊吧。别等到来不及的时候,才知道后悔。”

    赵晓芳说得轻松,但余也总觉得她脸上的表情有种难言的苦涩,总让人觉得,她在透过这对夫妻,对过去的自己说这番话。

    余也愣愣地看着他们,不知道怎么的,觉得突然好像没那么冷了。

    范阿姨看到余也,又笑眯眯地上去塞给他一把瓜子,然后站在他背后给他撑腰:

    “没事的,小余,阿姨在这里,没人能欺负你。”

    余也点点头,他缩在自己的摊子上,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样子,茶言茶语:“我没什么的,他们只是担心他们的孩子而已。”

    说着,他垂下眼,纤长的睫毛掩盖了落寞的眼神,惹得一帮叔叔阿姨们心生怜爱,看那对夫妻的目光更加谴责。

    最后那对夫妻什么也没能做成,在众人不友好的目送下,灰溜溜地走了。

    后来苏北也没再来过算命摊,但有一回他出摊的时候,看到老梧桐树下,他的摊子那里放了一个针织的小橘子,圆滚滚的身子,顶上两片嫩绿的叶子。

    余也笑了笑,他知道这个是苏北做的。苏北说过,他喜欢手工。

    他把这个小橘子放在了招财猫边上,胖乎乎的招财猫挨着胖乎乎的小橘子,每次看到都让人不禁会心一笑。

    他不再担心苏北了,他知道苏北是个信守承诺的孩子。

    他和余也做了约定,也和吕家乐做了约定,吕家乐把自己的翅膀送给了他,他就一定会好好地长大,然后带着他和吕家乐的梦想,飞往那个遥远的城市,怀抱他们梦中的生活。

    过了几天宋执右来了,他从宋执右的口中听到了他没听完的下半部分内容。

    “杜君否认自己杀了吕家乐。”宋执右说。

    他看到余也摊子上的小橙子,伸手戳了戳,问:“苏北送的?”

    余也点头。他从小卖部买了一瓶奶递给他,自己也开了一瓶。

    “能定罪吗?”

    余也喝得嘴巴周围一圈都沾了奶渍,他伸长舌头舔了舔,将它们舔干净。宋执右盯着他瞧,过了好一会儿才打开自己手中那瓶,喝了一口。他不像余也那样猛灌一通,他喝得优雅,就好像在品什么顶级红酒。

    又来了又来了,富二代包袱。余也心想。

    宋执右放下奶,继续说:“学校的监控拍到只有他们两个上了天台。而且,最重要的是,吕家乐衣服的胸口处发现了杜君的指纹。”

    余也:“衣服上能测出指纹?”

    宋执右摇头:“一般测不出,但那天吕家乐穿得衣服材质比较特别,而且……那个指纹沾了墨水。”

    “墨水?”余也手中的奶喝完了,他远远地一丢,准确地丢进了垃圾桶里。

    宋执右看看自己手中还剩一大半的奶,无语。

    “杜君习惯用钢笔写字,那天他的钢笔漏墨,刚好印到吕家乐的衣服上。”

    余也怀疑:“这么凑巧?”

    宋执右摇头。

    他们心里知道世上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但他们不约而同的都选择了沉默。

    余也继续追问:“那最开始怎么没人发现这个指纹?”

    宋执右叹了口气,无奈道:“那个指纹不是很明显,而且那天情况混乱,警察忙着疏散学生,还要应付家长,他们直接以自杀定案,没仔细检查。”

    余也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宋执右喝完奶,还赖在那里不走。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但不知是不是余也上次看对眼了,有了滤镜,今天还是觉得这人好看得过分。恐怕就算宋执右随便套一件老头汗衫,余也都能闭眼吹出五百字的彩虹屁来。

    余也搓搓手,问他有何贵干,宋执右回答:“你还没给我算命。”

    余也眼皮一跳,敢情他还记着这回事。

    他掏出二维码,递给宋执右:“先扫码。”

    宋执右也掏出白金vip年卡,递给余也:“我是vip。”

    余也拒绝:“这是另外的价钱。”

    宋执右认命,掏出手机扫了码,余也听着新到账888元,心情非常美好。

    他一手撑着脸,欣赏着宋执右的盛世美颜,痞里痞气地朝他勾勾手指。

    宋执右疑惑,还是那副算命小白的样子。

    余也耐心解释:“你的出生年月日,准确到小时。”

    “哦。”宋执右应了,在微信上打字。

    他突然问:“那你上次怎么没问我要?”

    “……”余也心虚,没正面回答他,他看着微信里的日期,装作埋头苦算。

    “嚯,你这命够硬的。”余也又送他一个大拇指。

    宋执右敲敲桌子:“怎么个说法?”

    “唔……”余也想了想,“克兄克弟克父母。”

    他说完又觉得不对,宋执右他父母和哥哥都健在,而且家里生意还越做越大,一时之间哪有什么天煞孤星的迹象。

    余也心道完了,怕不是又要被说是骗子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如今的余也非常害怕在宋执右面前丢面子。

    可他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宋执右反驳他。他偷偷瞧过去,却见宋执右浑身僵硬地坐在那里。有那么一瞬间,余也觉得他像是个找不到家的孩子,眼神茫然而又无助,怪可怜的。

    余也愣住了,他突然想到,宋执右和他父母还有哥哥都不是一个姓。

    气氛突然生出了一股诡异般的沉默。

    余也被这种沉默折磨得不得安生,他正想说什么来打破它,却见宋执右起身了。

    高大的阴影落了余也满身,余也见他垂着眼,瞧着他不放。

    余也在他的眼神里看见了一种很沉重的悲伤,这种悲伤他在苏北的眼睛里也曾经看到过。余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抽了抽鼻子,猛地低头不敢再去看宋执右的眼睛。

    “你说的挺准的。”

    宋执右丢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等余也再调整好情绪抬头的时候,宋执右已经快走到巷子口那儿了。小小的巷子里就装着他这么一个背影,显得孤零零的、非常寂寞。

    他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冲动。他突然很想冲上去拉着宋执右的手,冲他笑笑,说:“你不要伤心啦,刚才我都是瞎说的,你的命格好得不行,一辈子都会是游手好闲的富二代,快快乐乐,幸福美满的。”

    但他到最后也只是抬头看着一片梧桐叶缓缓落下,默默闭上了眼睛。

    余也这个月迎来的最后一个顾客出乎他的意料,是赵晓芳的儿子——那个据说宅在家里好几年的沉默青年。

    他和余也想象中的很不一样,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安静而温和。他似乎刚理了发,还有点不习惯,没过一会儿就要抬手摸一摸刘海。

    他见余也盯着他瞧,冲他腼腆地笑了。

    “我打算出去找工作了,去我以前很想去的那个城市。我想算算,看看我走的这条路对不对。”他笑着说。

    余也看到他身边的大行李箱,突然想起了那天赵晓芳对苏北父母说的那番话。

    余也有点欣慰。

    “很好的卦象,”他露出颊边的两个酒窝,“你的前途,一片光亮。”

    孩子总会张开翅膀,飞往他们的理想之地。

    a市郊区的墓园,一个年轻人安静地站在一对墓碑前。他的身形笔直修长,五官轮廓有点深,瞳色则有点浅,是琥珀色的。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正安静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戴着警帽的夫妇站得笔挺,笑得很灿烂。

    这对夫妇教会了宋执右很多,从规矩的坐姿到缜密的分析,包括随身携带塑胶手套和证物袋,他都是跟他们学来的。

    他妈妈曾抱着小时候的他,教他写自己的名字:“宋执右,执是坚持,右是正确。我们右右要学会坚持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东西。”

    宋执右将手里的花束放到墓碑前,用手指描摹着照片上那对夫妇的样子。

    “爸、妈,我找到他了。”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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