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婉拒
“不知道莞尔认为怎样才是英雄所为？”眼见郑莞尔不回应，李古尔便再问了一遍。
郑莞尔见没办法躲过去，便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如果古尔哥哥能带翠枝姐姐走，便是做了一件英雄救美的大好事，我觉得这就是英雄所为。”
“好家伙，说来说去又说到翠枝姑娘身上了。”李古尔颇为无奈地轻声说道，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和郑莞尔抱怨。
郑莞尔听到了，但她当做没听到一般，立在原地。她自认为自己的话虽然婉转，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已经非常明确了。怎么李古尔还是如此耿直，横冲直撞地非得继续往死胡同撞呢。他的话搅得自己心情复杂、心绪难安，她不得不集中精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克制住自己的感情。
哪成想，李古尔见她沉默不语，便率先开口问道：“莞尔将来想嫁怎样的人呢？”
“又来了，李古尔啊李古尔，你能不能别再这么执拗了。我喜欢你，可那又能怎样呢？”郑莞尔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言不由衷地回应：“古尔哥哥好奇吗？其实我一点都不好奇，也不在乎，更不操心。等再过几年，我父母就该为我议亲了，要嫁的人无非就是那些世家的子侄中的一个。”
李古尔没法理解郑莞尔的这番话，他生母身份卑微，从小到大想要的东西都要靠自己去争取，哪怕是父亲的关爱。因此，在他心里，无论什么都要、都可以去争取，包括自己的婚姻，他也要自己做主。所以，他非常严肃地问郑莞尔：“难道你就不想嫁一个爱你的人吗？”
他这话让郑莞尔有些诧异，也有片刻的动摇，但她最终还是恢复理智，依旧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回道：“想与不想都一样，爱和不爱也没啥差别。”
随后，她或许也意识到李古尔不会善罢甘休，因此话锋一转，极为严肃地说道：“我生长于郑家这种大家族，享受家族供养，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那也理应为家族做出自己的贡献。”
“而我不是男子，既不能科考入仕，亦不能领兵打战挣功名，那便和我母亲、姑姑、姐姐等一众女眷一般，与其它大家族联姻，作为纽带连接夫家和娘家，使两个家族互相扶持。这就是我能做的。”
“所谓情爱，不过是一时贪欢，又不是生活的全部。再深情的男人，都不过是自欺欺人，到头来为难的、受伤的还是他的妻妾子女。男人，依旧可以云淡风轻、笑看风云，空闲时候写个诗词，抒发自己的远大抱负，亦或是去勾栏瓦舍会会红颜知己。”
最后那段话，似是她的真情流露，声音很轻很轻，完全是无意识的喃喃自语。也因此，李古尔听得并不真切，只是觉得郑莞尔的眸子一下子便黯淡了，神情也变得异常落寞。
他本满怀热情想向郑莞尔表明心意，却被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她的那些话语很多都如一盆从头顶浇下的冷水，将他内心的火焰浇灭。以至于最终让他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可他犹有些不甘心，他不相信、或者说无法接受郑莞尔对他没有一丝心动的事实，于是想要激她，“我们沙陀族素来早婚，此次回代北后，我可能就要娶妻成家了。”
可是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郑莞尔没有丝毫的异样，反而还笑着祝福他：“恩。说起来古尔哥哥比我年长几岁，也确实到了要考虑终身大事的年纪。我先祝愿古尔哥哥如愿觅得如花美眷、夫妻恩爱到白头。”
“前些日子，我在洛阳时参加了堂哥的娶妻典礼，新娘子可美了。那位新嫂嫂面如圆盘，眉毛化成纤细狭长的八字形状，眉形十分细长舒缓，却在眉头处微微向上扬起，给人一种蹙眉忧愁的感觉，连我看了都忍不住怜爱呢。”
“两颊应该是扑了桃花粉，颜色虽淡但十分明艳，如同喝多了酒，似醉非醉时的两抹红晕，配上额间的一片桃花瓣形的花靥，简直可以说是人比花娇俏。不过，也得亏那位新嫂嫂天生丽质，否则普通女子就算是画上这桃花妆，也比不过桃花的娇艳。她头上盘了云朵髻，髻前妆点了一个用珠翠制成的孔雀开屏状发饰，可好看……”
郑莞尔极力说着洛阳那位堂嫂嫂新婚时的装扮，以此来消解内心的失落。但李古尔一个武将，显然对女子妆容不感兴趣，终于耐不住性子地打断她，“你说的妆容我一点都不懂。可在我心里，莞尔这样就很美。”
“别再说这些了！”郑莞尔心里想着，脸上却还要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的模样，假装很认真、很无辜地回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好看，不过也知道我和那位堂嫂嫂不一样，没有她那银盘似的圆润的脸，不适合那么明艳的桃花妆，也不适合描斜红。所以呢，我就画自己喜欢、也适合自己的妆容，我这眉毛呢叫小山眉，我这头发呢叫……”
“咳，我跟你讲这么多女子打扮的事情做什么。咯咯咯……”说完后，她爽朗地笑到。
李古尔也跟着笑了起来，轻轻地摇摇头。可没等多久，郑莞尔的话却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若是古尔哥哥能带翠枝姐姐回代北，那她以后应该也会好好伺候未来嫂嫂，得她欢心的。更何况男子婚前有通房丫鬟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你就当翠枝姐姐是我送给你的通房丫鬟好了，不耽误你娶妻的。再说，以翠枝姐姐温柔体贴的个性，又细心周到，日后定能如你～你妻子的意，不会忤逆她的……”
郑莞尔的话犹如一把尖刀一次又一次地刺在李古尔心上，没有一刀致命但刀刀都很疼。听完她的这些话，他的心彻底冷了，心心念念的莞尔在听到他要娶妻时非但没有丝毫的不悦，且还时时惦记着“要将翠枝送给自己”这件事。因此他不得不承认一个残酷的事实，那便是：
在莞尔看来，他，李古尔，不过就是年长几岁、和她关系不错的普通男子。她对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更谈不上喜欢。她今天约自己见面的目的，并不是后悔那天的言辞和行为，而仅仅只是为了帮她的婢女达成心愿，让自己带她的婢女回代北。
“往后，我可能不会再来长安了。”他使劲力气，做着最后的挣扎，却只是一句简短的话。
郑莞尔神色如前，也只是淡淡地回应，“你之前和我说过，武将无诏私自进京是重罪。将来娶妻生子后，为了妻子儿女的安全，是该多些担当，不应像如今这般冒险来长安了。长安虽繁华，却也不可贪恋。”
李古尔心灰意冷，不再说话。两人不声不响，沉默良久。
最后还是郑莞尔率先开了口，毕竟她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心愿想要达成。“古尔哥哥，我希望你能再好好考虑我的提议，翠枝姐姐她真的很好，也是真心爱慕你，希望你能带她回代北。”
“麻烦你转告翠枝姑娘，承蒙她的错爱，可我不能带她走。”李古尔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郑莞尔不甘心，从小到大她都努力地争取着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不到她认为的最后一刻她绝不会罢休。于是反问道：“就当是多一个通房丫鬟又怎样？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你为何就是不肯收下她呢？”
“所以，你觉得我有很多通房丫鬟是吗？”李古尔反问道。
“不是吗？也不是，就是觉得富家子弟、权贵之家的公子哥，有几个通房丫头也很正常。”郑莞尔本来非常强硬地回击反问，后来觉得自己有求于人不好过于强势，所以便软和了语气。
李古尔咬紧压根，觉得万般委屈，忍不住辩解道：“是。几年前，我母亲是给了我一个叫金秀的婢女当通房，可是自从我知道～我知道～我……”
他说不下去了，看着郑莞尔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猜到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想到她对自己没有丝毫的爱意，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于是自觉地收住了。
“古尔哥哥，翠枝姐姐她……”
郑莞尔不死心，还想劝他来着，却被他打断了。
“你别再说了，我不会收下翠枝的。”
眼见李古尔如此坚定地拒绝，郑莞尔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个人沉默许久后，很有默契地骑马离开西郊马场。两人一前一后，始终隔着些距离。郑莞尔的马跑得快些，李古尔便也驱着马跑得快些；郑莞尔的马跑得慢些，李古尔便也勒着马减慢速度。
李古尔很是矛盾，一方面此时此刻他不想再见到郑莞尔，每多看一眼，他的痛楚便加深一寸。可是，他知道此次过后，郑莞尔很可能不会再见自己，这很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看她，所以目光又忍不住始终追随着她的背影。
等到他把郑莞尔送至郑家门口时，对方喊住他：“古尔哥哥，我还是希望你能改变主意。”
眼看他边摆着手，又要开口拒绝，郑莞尔打断他说：“你不要急着答复我，也不要急着做决定。过几日办妥翠枝姐姐的放良文书后，我再来找你。”
说完，不等他的回应，郑莞尔便转身顾自牵着马从侧门进了郑家，只留给他一个娇小的背影。他冲着那背影轻声说道：“莞尔，我爱的是你啊。你怎么可以如此？无视我对你的爱，还要将一个能时时勾起我对你思念的丫鬟送到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