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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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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古尔吹着曲子,思绪不自觉地飘回了当初郑莞尔送他握埙的情形。

    那一次,他和郑莞尔相约到西郊马场骑马。而他在临出门前,被二哥逮住,叮嘱、交待愣是耽搁了很长时间。等到他到马场时,只见郑莞尔坐在马场围栏边,身子背对着他,温暖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影子短短地呈现出一些阴影。

    他被吸引住看呆了,没舍得叫她。他停下来后静静听着,空中传来一阵悦耳的曲声,婉转、悠扬,一开始曲调热烈有一丝活泼欢快的意味,而后又带有一点淡淡的悲伤。

    一曲终了,李古尔下马想郑莞尔走去,从侧面看向郑莞尔时,这才看到她双手握着个小小的上头小、下头大的圆圆的东西,正要将它从嘴上拿开。他仔细一瞧,那东西貌似是陶土做的。

    他开口问道:“莞尔妹妹,曲子很好听呢。你手上拿着的这个是什么乐器?”

    “这个吗?它是握埙,身形小巧方便用十个手指和拇指根部控制音孔吹奏乐曲。”郑莞尔循声转头,发现李古尔后,便一骨碌地站起来,然后一边冲他扬扬手中的握埙,一边回道。

    等到两人靠近后,李古尔好奇地问道:“莞尔刚才吹的很好听,不知道是什么曲子?”

    “曲名叫《越人歌》,是翠枝姐姐最近喜欢哼唱的一首曲子。我觉得好听,所以专门寻来乐谱练着。有时候翠枝姐姐哼唱,我就吹埙给她伴奏。”郑莞尔的声音甜甜的。

    说完,她便冲身旁的翠枝说:“翠枝姐姐,要不咱俩配合一下,完整地把这首越人歌唱奏一遍,如何?”

    身后的翠枝原本低着的头仰了起来,使劲地点了点,回到:“恩!”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翠枝的声音悠扬婉转,带着些惆怅。郑莞尔的吹出的曲声又带着些许欢快,将这首曲子那种既喜又忧的感情表达得淋漓尽致。

    李古尔觉得曲词里好多的“夕~夕”字,却不知道什么意思。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这首曲子非常好听,他听得入了迷,怔怔站在那里。

    翠枝一遍又一遍地吟唱着,郑莞尔便跟着一遍一遍地吹着。直到最后李古尔从曲声中回过神来,兴致满满地问询:“这首曲子真得好听,我有种被扣动心弦快要流泪的感觉。”

    翠枝这才停止了吟唱,说道:“是吗?公子觉得这首《越人歌》好听吗?”

    “恩!很好听,就是最后两句词听着有些悲伤,没了前面那几句的欢快和喜悦。”李古尔答道。

    说完还没等翠枝回应,他便朝向郑莞尔说道:“莞尔妹妹,你能教我吹这首曲子吗?”

    “没问题,那我下回去买一个握埙送你,然后教你吹这首曲子。今天你先教我骑马,我今天想让马带着我小跑起来。”郑莞尔爽快地应下来,然后转头朝向翠枝准备把握埙交给她保管。

    哪成想还没等翠枝伸手,就被李古尔抢了先。他从郑莞尔手里将握埙一把拿过去,一边拿一边说着:“干吗还下回啊,今天就先教我得了。”说完,他便学着郑莞尔的模样开始猛吹一口气,结果只发出沉闷的声音。

    听到这嘈杂的声音,郑莞尔皱着眉头别过脸去,整个脸上都写满了“拒绝”和“难听”。

    李古尔一看她这种架势,老老实实地不再吹奏,双手握着这个叫“埙”的小乐器将它挪开嘴边,说道:“我就是因为不会,才让你教的啊。”

    “呵呵呵。教就教,就怕你学不会。”郑莞尔咧开嘴笑了几声,然后一本正经地开始教。“按住。”

    “对了。”

    “按牢。别松手。”

    她一边手把手地将李古尔的掌根托住握埙,掰开他的手指分别按住埙上的孔洞,然后一边喊着让他别松手。

    那天,他们在马场待了整整一个下午,郑莞尔却连马都没碰着,一直不厌其烦地教他手指按住埙上的孔,然后控制气息吹出音符。

    “三哥,你怎么就走了呢?”李古修的声音如一根强有力的拉绳,将李古尔整个人从长安的西郊马场拉回到这个燥热的夏日草原上。

    李古修和草原上的一众少女在篝火旁跳舞许久,这会有些累了。见三哥李古尔不在原来座位,便跑出来训了。这会迎着三哥有些空洞迷茫的眼神,李古修继续说道:“父亲今日特意宴请这么多官宦和武将,他们都还带着适婚女子来。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你母亲刚才也嘱咐我,希望我和你说说,让你好好看看各家姑娘,有钟意的便大大方方地去和人家姑娘表达心意。刚才吴推官家闺女还向我打听你呢,说起来你也该娶妻生子了。也不知道那军营里有啥好的,能让你一天到晚待着也不腻。”

    面对弟弟的一连串夹带着关心、不解的话语,李古尔低头思考了很久,想着怎么和他开口自己已有心上人的事情。后来想想远在千里长安的郑莞尔,人家未必会喜欢他,最终什么也没提,只淡淡地说道:“我不急着娶妻生子。我就喜欢待在军营里,骑马打战。现在这样我觉得挺好的!在军营中待着别提多自在了,你不也经常跟着我扎在军营里么,也没见你觉得枯燥啊!”

    “我那不是没办法嘛。有你这么个英雄出少年的哥哥,我要是不努力些、争口气,母亲那边整日耳提面命般地催我上进,我实在是有些吃不消啊。”李古修一想起母亲整日唠叨他争气些、不要被婢女生的种给比下去之类的话,便浑身一颤觉得有些后怕。对,婢女生的种就是他母亲背后暗指李古尔的称呼。

    两人又说了会话,主要是李古修说,李古尔听,内容无非是李古修又喋喋不休地向他介绍和夸赞晚宴上那些官宦、富商和武将家适婚女儿,分享一下自己觉得三哥李古尔可能会喜欢的女子,或温婉贤淑,或热情奔放。

    不成想,李古尔丝毫不好奇也不打听,只默默地听着。等到李古修口干舌燥又觉得自讨没趣后,便告辞离开,留李古尔一人独自留在这空旷的草原上。

    夏日的云州草原上,有凉风习习,吹在人脸上拂去那燥热的感觉。李古修走出不远,便听身后响起曲声,婉转悠扬却透露出苍凉。他转身回望,见自己三哥站在月光下,俯身吹奏着一个小小的他叫不出名字的乐器。这个乐器在他们草原上并不常见,他以前没见过,本想折回去问问三哥,但想想还是不要打扰三哥了,便又转身径直朝远处载歌载舞的人群走去。

    李古尔边吹边想,那日在长安的西郊马场,郑莞尔教了他整整一个下午,可他始终都没吹出一个音符。一整个下午啊,他们就在马场待着,可郑莞尔连马都没碰过,净顾着教他吹埙了。

    算起来,自从那年进长安城结识了郑莞尔,其后的每一年秋防结束他都借着各种由头跑去长安,至今已经三年了。三年的时间,自己从连一个音符都吹不出来,到现如今能熟练演奏这首《越人歌》。三年的时间,郑莞尔教会他认字、写字和吹这首曲子,自己则教会了郑莞尔骑马。

    他依稀记得当初郑莞尔教他识字的点滴。他那时候总爱逗她,有一次他笑着问郑莞尔:“你读过四书五经吗?”

    “略略读过一些。”郑莞尔侧着脸瞧了他一眼,没防备地回道。

    “那你读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就读了个熟,大致了解意思。”

    “既然如此,你自己都还没读明白,怎么就来教我了呢。”

    “我一不打算立言著书,二不打算当名闻京城的才女,三更不需要考学做官,又不用学得那么好。”

    “那我马背上打战的武人,也不打算立言著书、当才子,更不想考学做官,学那么多干什么?”

    “你~~我不是得教你嘛,都耽搁我自个的功课了。你不感激我,还质疑我。还学我话。”

    “我是学生嘛!跟着老师学那是份内之事,学你话也是一种学习嘛。你要是觉得我这个学生说话不对,那你要想想自己身为老师应该言传身教啊。”

    “你~~四书五经我虽然学得不好,不过教你这个连字都不会认的学生那也是绰绰有余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调皮地互相揭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郑莞尔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李古尔都觉得她可爱,不自觉地会想逗她笑、宠着她。

    “也许从那时候开始,自己就爱上她了吧,只是自己一直未曾察觉罢了。”李古尔自言自语道。

    从发现自己爱上郑莞尔的这个夜晚开始,他便陷入了欣喜和痛苦中:一方面,他发现自己心意所在,恨不得马上见到郑莞尔,告诉她自己的所想,希望能和她有美好的未来;另一方面,他又担心郑莞尔不喜欢自己、拒绝自己。

    他便在这样的煎熬中,掰着手指、度日如年般地盼着秋天赶紧到来、秋防赶紧结束。以前他觉得云州草原的冬季漫长寂寥;现如今,就连原本他觉得忙碌充实的秋防时节都如此难熬。

    他太需要一个答案了,尤其是一个令他欣喜、满意的答案。他知道自己可能有些贪心,可是还是会忍不住希冀。

    在这些煎熬的日日夜夜中,只要想起郑莞尔,他便会不停地、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他和郑莞尔之间的感情能否再进一步?郑莞尔会不会喜欢自己?万一她不喜欢自己,自己是否真能放下?若她情窦未开,不懂男女之事,自己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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