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约定
纵使翠枝再着急也白搭。朱邪古尔头也不回地大声回道：“送你们姑娘回家！”
声音飘在他们与翠枝之间的空气里，等传到翠枝耳朵时，让她有种错觉，那声音是如此的温柔绵软。
驴子慢悠悠地走着，朱邪古尔的马却跑得越来越快，翠枝与他们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但朱邪古尔的那句话像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让她没了先前的担心。驴子慢悠悠地踱步前行，很慢却很稳，翠枝坐在驴屁股上，不禁陷入遐想中，脑海中不断浮现一个少年驰骋马场、英姿勃发的身影。
另一边，朱邪古尔与郑莞尔一路骑马飞奔，很快便到了永宁坊郑家所在的书香弄。出乎意料的是，郑莞尔没有让朱邪古尔继续行进至郑家大门，而是在弄堂口便让他停下来。
“古尔哥哥，你若不赶时间，我请你吃个点心吧。就当是谢谢你！”两人下马后，郑莞尔笑着提议。她的笑容甜美且有感染力，让人很难拒绝。
“好！”虽有些疑惑，但朱邪古尔还是跟着她往弄堂口一家店铺走去。
在将马交给店门口的小二拴好后，他这才发现这是一家颇为雅致的饭肆，虽不知敞开的大门两侧写的什么，但字看起来苍遒有力，像是大家之笔。
郑莞尔非常熟稔地叫来伙计，点了一壶上好的桂花茶，以及饭肆的招牌点心酪樱桃、酥蜜麻花，随后看看朱邪古尔，便又让伙计上一个炙羊肉。随后便挑了一个靠路边的位置坐下，一边喝茶一边观察者外面路上的来往行人。
“明日我还可以来找你吗？我想让你带我逛逛京城的其它地方。”朱邪古尔吃了些炙羊肉，喝茶润润喉后问道。
“啊？”郑莞尔的注意力一直在茶楼外的街上，下意识随口应着，随后又不响了。
朱邪古尔和她对面对坐着，不禁有些好奇，回头转向她注视的方向，发现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人和事，便开口问道：“莞尔妹妹，你看什么呢？”
又见对方压根没注意到自己的话，他忍不住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郑莞尔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古尔哥哥，你说什么？”
“我是问你，你都马上快到家了，怎么还要在这饭肆吃东西？”朱邪古尔摇了摇头，随后疑惑地问了另一个问题。
郑莞尔听了他的话，低下头许久，才意味深长地笑道：“这店里的酪樱桃和酥蜜麻花好吃啊！待会你尝尝就知道了。”
不知道为何，她的神色和话语，让朱邪古尔隐隐觉得她的笑容背后有一丝违心。连带着，她这个人都显得不如之前那般单纯可爱。
他们点的东西很快便上齐了，郑莞尔热情地招呼着朱邪古尔多吃些。
“他们店里的炙羊肉外酥里嫩，很好吃，你尝尝，多吃些！”
“你尝一下这桂花茶，可以解腻的。”
“这酪樱桃特别鲜甜，你尝尝。”
“这酥蜜麻花是我最喜欢的一道甜点，你也尝尝。”
她像个自卖自夸的王婆一样，热情地介绍着餐食如何好吃，自己却只尝了一颗酪樱桃和一小个麻花后便停住了。只那眼睛一直盯着路上的行人，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什么似的。过了许久，她才冲外面使劲挥手，脸上洋溢着笑容，小声喊道：“翠枝姐姐！这里！”
朱邪古尔循着她的目光，转身回望，看见路上一个骑驴少女正小心翼翼地下驴。他顿了一下，这才想起刚才他把郑莞尔的婢女给落下了。等他再回头，翠枝也已经站到了郑莞尔的身旁。
她喘着气说道：“姑娘，我就知道你会在这等我。”
说完，便自然地用小勺舀起一颗酪樱桃，边说边往郑莞尔嘴边送，“姑娘，这可是你最爱吃的点心，怎么今日都不动？”
但郑莞尔并未张嘴，还摇摇头说：“不了，快到饭点了。若是让母亲知道我在饭点前还吃甜点，该训咱俩了。”
经郑莞尔这么一提醒，翠枝这才注意到天色已晚，该回去了，便提议道：“恩，也对。看这天色咱赶紧回吧！”
说完，她被郑莞尔的动作吸引，只见郑莞尔用手指了指那驴背上的绢匹。她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便又小跑着出去了。等她回来时，凑近郑莞尔耳旁悄声说了一句。
朱邪古尔看着这主仆二人，觉得她们俩神神秘秘的有些奇怪，却又不好说什么，便拿起茶碗喝了口茶，桂花的香气顿时充满他整个口鼻。
“古尔哥哥，你慢用！我得先回了，账我已经结了，也交代店里的小二，若你待会没吃完，会帮你打包这酪樱桃和酥蜜麻花。”郑莞尔的声音甜甜的，站起来时还向他微微福了福身子。
可对于朱邪古尔来说，他依然觉得是个小姑娘在学大人、装大人。眼看郑莞尔就要走，他拽住她的胳膊，问道：“马上快到家了，为什么还要到饭肆点东西？点了东西为什么又不吃？”
“啊？”郑莞尔满脑子想着“得赶紧回了，不然要挨母亲训了”，突然被问，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微张着嘴愣在那里。
“姑娘是在等我一起回家。若被夫人发现我没跟牢姑娘，和她走散了，要罚我的。所以，每每姑娘带着我一起出门，有个什么事两人分开行动后，就会在这饭肆等我一同回家。”翠枝快言快语地回道。
她这么快言快语把郑莞尔惊得不轻，引得郑莞尔带着一脸的惊讶看着她，心里想着：一向守口如瓶又小心谨慎的翠枝姐姐今天是怎么了？她被盯得有些发毛，随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讪讪地笑道：“姑娘莫怪婢子嘴快，我看朱邪公子不像坏人，这才说得多了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翠枝的这番话解了朱邪古尔的疑惑，也打消了他刚才觉得郑莞尔不真诚的猜想，反倒觉得这个小姑娘不仅可爱还十分善良。这么想了以后，连带着她白天学骑马时的笨拙都显得独特起来。
郑莞尔这会只想着赶紧回家，免得母亲看她晚归又要训她，便同朱邪古尔告别：“古尔哥哥，后会有期！”说完便准备走。
她这番话惊醒了翠枝。翠枝心底一盘算，若是郑莞尔和朱邪古尔就这样告别，那么往后自己也就没有再见到朱邪古尔也的可能和机会。于是她灵机一动，假装无意地说道：“姑娘，要不让朱邪公子明日再教你骑马吧。不然就像你说的，若现在不学，以后恐怕是没机会了。”
一向行事谨慎又唯母亲令是从的翠枝姐姐，今日一反常态，不仅不阻止自己学骑马，还鼓励自己，这让郑莞尔很是惊讶，“翠枝姐姐，你平时不是老劝我不要冲动吗？之前我想骑马，你老是以我母亲的交代为由阻止我。今天你居然同意我学骑马？该不会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说罢，她还伸手用手背搭了搭翠枝的额头，然后嘟囔：“这也好好的，没生病啊。”其实，这也不怪她，毕竟翠枝今天确实有些异样。
面对郑莞尔疑问，翠枝有些心虚，生怕自己那点小心思被主子和朱邪古尔知晓。于是，她大着胆子辩解道：“姑娘，我是看你心心念念的，想学骑马很久了，眼看朱邪公子就是一个现成的好马师，不跟着学有些可惜，这才想着要成全你。”
说完，翠枝不自觉地红了脸，脸上的红晕好一会儿才褪去。不过令她庆幸的是，朱邪公子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主子也没有深究。
“好像也有道理”，郑莞尔心里想道，“平日里翠枝姐姐总是拦着我，不让我做这个、不让我做那个。论谨慎，翠枝姐姐比我谨慎太多。既然她都觉得我应该跟着古尔哥哥学骑马，那我就更不该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她的脑海中浮起朱邪古尔之前在马场策马奔腾的飒爽英姿，不禁蠢蠢欲动，“若是有一天我也能像古尔哥哥那样，如此英姿勃发地驰骋在草场上那样该多好啊！”
这么想着，下午遭受了严重打击并已经决定放弃骑马的郑莞尔，又被激起了斗志和向往，这会儿将“赶快回家”的念头抛诸脑后，鼓起勇气问道：“古尔哥哥，你还能教我骑马吗？”
“没问题，你想学的时候便来城东崇仁坊的顺福客舍找我。如果我外出不在，就让小二给我留口信，只要告诉我去哪里能找到你就可以了。”朱邪古尔本来就想着让小姑娘给自己当向导，带着自己好好逛逛长安城，领略一下京城的繁华，苦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这会儿见她说起骑马的事情，他便爽快地应道，好为后面让她当向导埋个伏笔。
随后，他忽然意识到相处了大半天，他还不知道这小姑娘叫什么呢，于是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到时候我若想找你，要去哪里找呢？”
“哦，你看我都忘了介绍自个。我叫郑莞尔，是这书香弄郑家的女儿，这位是翠枝姐姐。”经过大半天的相处，郑莞尔也放下了对他的戒心，这会儿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到。
“好！那我往后就叫你莞尔妹妹，成吗？”朱邪古尔看着她脸颊处的婴儿肥，觉得十分可爱。不等她回答，便忍不住夸道：“我觉得你怪可爱的，就像个瓷娃娃一样，真希望有你这样一个妹妹啊！”
“好啊！那你以后就把我当妹妹吧，我也恰好需要一个肯教我骑马的哥哥。”郑莞尔咧嘴笑道。
“好，没问题！”朱邪古尔礼尚往来地回了她一个笑容。
随后郑莞尔跟他告了别，急匆匆地离开饭肆。翠枝大步地跟在身后，临出门口时转身冲朱邪古尔嫣然一笑。朱邪古尔有些错愕，便也礼貌地回了她一个浅笑。
主仆两人走在书香弄的青石板路上，翠枝轻声地不断念叨着“崇仁坊～顺福客舍”，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翠枝姐姐，你说我能学会骑马吗？”郑莞尔这会热血凉了，不禁开始怀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