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第155章
经此一宴,孔明在我府中修养一事,就不止是我们大汉,连曹魏和东吴都知道了。司马懿这次倒是没再送什么骰子,孙权使了诸葛瑾去攻打襄阳,自己亲自领兵去攻打江夏,孔明差了魏延守在关中,伺机而动,中原大地上遍布狼烟,司马懿忙的很,没空再给我送骰子来。
我问孔明:“吴侯这么着急攻打襄阳,这不是就让他们内斗不成了?与先生原本的计划不符啊。”
孔明揪着羽扇上那毛,说:“吴侯要打,我能说不让他打吗?只怕我要是前脚说了出去,他后脚就能以为我们已和曹睿勾搭联合,下一步,就是要进犯江东了。”
也是,孙权可不是刘禅,他对孔明那是怕的很,就怕孔明哪一天想不开,去做老头子没做完的事,再打一次江东,那他就哭都没地方哭了。
我满是诧异的说:“吴侯那温吞性子,之前说要打,我还以为没个半年这事都议不下来,结果这次倒是爽快,使者刚走,估计才回到东吴,瑾哥就已经带兵出发了。”
孔明还在揪羽扇的毛,漫不经心的说:“曹丕新死,吴侯认为曹魏举国上下已一片散沙,幼主如何守国?他这是急吼吼的出兵,在我们前头抢地盘去了。他也不想想,虽然是幼主,但是曹丕留下的那几个哪个是省油的灯?有这么好打,还等他出兵?”
“嗳,我就说我好像记得先生你说过,吴侯此举定不能功成呢!”
“你终于想起来了?我以为你光记得吕布和貂蝉了呢!”
那夜宴之后,我推着孔明往后院走,我十分怕孔明把我派出去带兵,就不能在他身边照顾他了,没想到他当时说不用我带兵出去,还说了这一句“吴侯定不能功成”,后来……后来好像就跑题了,讨论吕布去了,这话也就没继续了。
我在杯中倒了新鲜的花露,总不能真的整日只让他喝老参,他这也没多大的年纪,我也怕给他补过头,到老来就没法再补了,便换了花露给他,清香怡人,他对饮食不是很挑剔,只要能入口,又清淡一些就成,就也没有异议。
孔明其实挺好养活的,无论衣还是食,他都从来不挑。
我将杯子塞进他手里,把羽扇换了出来,羽扇边的毛都秃了一片了,我问他:“那你可要提醒瑾哥一下?”
“怎么提醒?”他慢慢的喝了一口热茶,说,“我告诉他此行会不顺?只怕吴侯知道会以为我见不得他们东吴好呢。”
理……是这么个理……
我偷眼看孔明,问:“瑾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这倒不会。”孔明笑了。
也是,瑾哥那谨慎性子,素日里比孔明还要谨慎三分,若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不好他能跑的比兔子还快!再说,东吴无好人,上上下下的都一坑再坑我,我对凡是牵扯到东吴的事都敬谢不敏。
既然瑾哥不会出什么大事,我也就放心去问孔明:“先生为何说吴侯不能成功?”
孔明慢慢的将杯中热茶全部饮尽了,才对我说:“因为司马懿还在。”
“他不是被排挤了吗?”
“现有蜀中人士妄图造反,欲夺取政权秘密将我羁押,他们若事成我就死,此时,唯有你与江一心联手,压制蜀中旧人,才可破局救我,你会去找她吗?”
虽然不是很甘愿,我也答了一个“会”字。
“司马懿这个人,其实挺有本事的,我都有些后悔当年没有斩草除根了。”孔明放下杯子,示意我把扇子给他,他继续揪着扇边的毛,“司马懿能征善战,阴狠毒辣,有他在,吴侯定会无功而返。”
“这人……当真如此厉害?”我有些不敢相信让孔明如此推崇的人,和我认识的那个有些嘻嘻哈哈的司马懿到底是不是同一人了。
孔明转而问我:“他怎么对你说我的?”
我愣了愣,略带心虚,问:“哪句?”
“你一句一句的说,想起哪句就说哪句。”
我就开始想,想一句说一句,司马懿说孔明说的最多的无非是“逆天而行,不得善终”,还有其他的就如“孔明伪善,装的端正君子”诸如此类,后来,我就想起了司马懿说过的刘备他们西进之举,和孔明说:“我记得他还说了,嗯,他不反对你攻打西川,也不会在那时去给你添堵……”
“为何?”孔明突然停了羽扇,问了一句。
事过多年,我想的有些费劲,但当时也是印象深刻,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和孔明说:“……好像是说,司马懿说,天下之大,已经再没有一块地盘能像西川一样任你去攻打了……”
“他为何不反对我入川?”
“哦,他说,西川像个口袋,能把你和先帝一起装进去,你们入的容易,想再出来,就没这么容易了,所以他不反对你去攻打西川,我想想啊,他还说……哦,他还说,这事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但是你却不得不这么做,这就叫逆天而行!”
孔明长久没有说话。
我偷偷看孔明,小声问他:“司马懿定是胡扯的吧?”
孔明没有正面答我,过了许久,才说:“找个机会除了他吧,此人留着是大患。”
我在边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个时候王老在外面喊我,让我搭把手捣个药,我便忙不迭的跑到了院子里,这一到院子里,才长出了一口气出来。王老不明所以,问我怎么了,我只说:“先生现在脾气这么大,我渗的慌!”王老原不打算回我的,我又问王老:“你不是给他配错药了吧?”
涉及专业,是可忍孰不可忍,王老把药杵一放,擦了擦手,对我说:“他伤到现在也快两个月了,除了最初两天动都没法动一直昏着在,后面都还算清醒。”
“啊?是啊。”我一脸懵逼,不知道王老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王老见我是真迷惑不是装出来的,就在我耳边点拨我:“丞相他是男子,正常男子,这一段时间又被你参茶,什么鱼片的补着,他能不上火吗?”
我很委屈的说:“参茶是你说给他喝的,我就说了不用给他日日喝这东西!”
王老见我还不开窍,就纳了闷了:“凤侯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吧,他腿现在这样,不能行房,你又整天粘在他身边,没事对他笑一笑,抱一抱他啊什么的,你真当他圣人呢?脾气大一些不是很正常的吗?还赖我配错药!”
“……”
我傻了。
王老说我说的上瘾,继续说:“你府里这么多丫头,你表表你的贤惠,给他纳几个丫头,又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了?找两个丫头给他泄泄火气,江夫人当年不是也帮丞相纳了好几个丫头的吗?”
我不动声色的问他:“哦?然后呢?他收下了?”
老头子被堵了堵,说:“没有……所以他对你是真正的孽缘,孽缘啊!他这么个人物,在当今世上那是数一数二的,长的风华如玉就不用说了,才华本领也不必说了,脾气性情更不用说了,其实他这样样都不用老夫再多说什么了吧?却落在了你的手里,几番险些交代在你手里,真是可惜了。”
“他哪里有几次都差点交代在我手里?”我惊诧的反问。
王老见我不认账,手上杵着药,嘴上说:“凤侯不认啊?最近的这次不用说了吧,若不是你,他这腿骨就是再过个十年都没事,喏,现在,断裂了。然后呢?白帝城的那次,那次是你生死一线,那他也好不到哪去啊!他一边担心北面进犯汉中,一面担心着孙权攻打白帝,先帝又和你双双病危,他是真正煎熬着心血在处理着大局,你呢?你那次不是也把他折腾的够呛?他只是不告诉你而已,老夫日日给他把脉怎会不知道?实话告诉你,他那段时间的损耗永远都弥补不回来了,他这次腿骨断裂,虽然是他自己不当心下马落地时受力过猛,但是的确是跟他身体差了许多有关。你看看老夫我,虽然我比他年长这许多,但他那骨子里估计还没我健壮!我前几日和你说,他未必能活到我这个岁数,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啊?”
我远远的望向了房间,隔着雕花的窗棂我能隐隐的看见他的身影,端坐在书桌前,持了案牍看的仔细,我的心里难受的好似万箭穿心。
王老憋的久了,既然话说了出来,就与我絮絮叨叨的不停的说:“多少人劝他,不要这么呕心沥血的,旁人未必会念着他的好,他不听。也有那么多的人劝,何必对你如此执着,你看看如今满天下的男儿,谁不三妻四妾,就是亏欠你一些,又能如何?他也不听。所以我说孔明难得啊,他真是难得啊!”
我有些克制不住,泪差一点就落了下来。
王老没发现我的思绪万千,还在说:“可是你!我说,你是对面派来的探子还是怎么着?我怎么觉得你是奔着不把他折腾死不算完去的呢?反正,他是落在你的手里了,真是老天不开眼,孽缘,孽缘!”
最后老头弄好了,冲我瞪瞪眼走了,去屋内上药,他都进到屋里了,见我还没有跟上,不由在里面喊道:“凤侯!凤侯!我说,你愣着做什么啊?来帮忙啊!你来不来?不来我喊莲子了啊!”
孔明在房中说道:“不用喊她,她这几日也劳累了。”
“那你这怎么办?老夫只两只手,再多的手也没有了……”
然后老头哑了,孔明弯下身,亲帮王老给自己上药,就算看见伤处也毫不以为意,淡定依旧。
而我,趴在花园的石桌上,安安静静的看着石桌上的纹路,心痛如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