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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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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周身上下不着片缕,只裹着孔明的大氅被轻王送回来的。

    这点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知道后,我无言了很久,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些难堪,脸上有那么一丢丢挂不住。

    我平素比较随和,宗关知道我的性子,就没有特意约束我身边的丫头们,想让我活的自在一些,所以这便是一直跟我的莲子偷偷告诉我的。

    据她说,据长音告诉她,当时丞相抱着我从地牢里出来的时候我身上就只裹着那件大氅,我们两个都是一身的狼狈,两人俱如同死过一次的样子连轻王都惊呆了,长音当时都吓住了,想扑过去接我,但是丞相抱着我避开他,语气很冷的跟他说“她原本就是我的人”,然后让轻王亲自送我回来。

    我很无语,然后问她:“然后呢?”

    莲子是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见我问她,就义愤填膺的说:“你身上到处都是青一片紫一片的,谁下手这么没有轻重!”

    我心下清楚,孔明震怒之下还知道给我留条小命就已经不容易了,不然,就是我伤的这个程度,和虚弱的程度,还能活着回来?

    可我还是没想通,他到底是为什么生气啊?

    我醒的时候轻王还没走,我看着他调兵把我府邸守的水泄不通,惊叹:“你至于么!”

    轻王很怜悯的看着我,本想拔腿就走的,后来还是给我透了个底,悄悄告诉我:“丞相只说了一句话,‘一颗真心喂了狗’,你……你好自为之,告辞!”

    轻王这个底透的很及时。

    我这个狗简直惊呆了。

    我认真的想了一会,不说我现在浑身带伤,就是腿都断了都得偷跑出去啊!

    可惜了,刚刚掌灯,我还没来得及跑,孔明就来了。

    他往我房中的椅子上一坐,就这么看着我,也不说话。

    到底是一直都怕的人,怕他爱他都成我的本能了,哪能说不怕就不怕的?哪能在片刻间就完完全全割舍干净的?

    我头皮都麻了,手微微哆嗦。

    我收拾出的那个小包袱就搁在桌子上,早知道他会过来,打死我我也不敢就这么放在桌子上啊!

    我在他的目光中拿起那个小包裹,使劲丢进了床底下。

    再好看的人,冷下脸来,不说话,不笑的样子都很吓人,更别提他现在气场全开,威严甚重的样子。我再想到轻王偷偷透给我的那句话,想着不如喊莲子过来上点茶上点点心得了,虽然我不饿,但是有人走来走去的,也好过这样的死气沉沉,让他看的我心里发慌。

    我刚往门口走了几步,就听见他说:“站住。”

    我不敢动了。

    正巧这时,莲子自己进来了,我心里真是万分感谢她来的及时,莲子托了个盘子,盘子上两碗药,都浓的发黑。

    莲子接到我求救的目光,想了想,说:“凤侯,后院的梅花开了,你上次说开花的时候一定要喊你的,你……要去看看吗?”

    有如此急智已经不容易了!

    我还没点头,孔明已经说:“下去。”

    莲子小小年纪,不知孔明的可怕,继续和我说:“很好看的,开了一大片,很香的,凤侯去看看吗?”

    孔明移了目光看着她,第二次说:“下去。”

    普通人就没人能受得住他那个威压的,莲子头一次被吓住了,几乎吓哭了。

    “别让我说第三遍。”

    我头皮一紧,赶紧开了门把她推了出去,说:“梅花不看了,我没事,你下去吧,没事别过来。”

    莲子看我的目光很担忧。

    我关上门,呼了一口气,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还在生气,一下午的疯狂迷乱看样子并没有让他消多少气。

    我犹犹豫豫的转过头来看他,想求他开恩给个痛快了,却看见他拿了一个药碗,正小口小口的喝着。

    我恍然,原来两碗不全是给我的!我就说为什么今天多加了一碗!他也需要用药的么?

    怪不得王老说他一直用着药,也怪不得之前他会吐出血来。

    可是……他不是应该回他的相府去用的吗?他为什么会在我这用药?

    我这一瞬之间,心思百转千回的想了很多的时候,他已喝完了药,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不看我,我便不怕,胆气生了两分。

    我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将他的药碗拿起来闻了闻,一股浓重的苦味直冲我天灵盖,光是闻了一下我都觉得受不了了,他是怎么喝下去的?

    他在地牢中跟我说,他今日就要死了,到底是诓我的,还是认真的?

    我很怕药的苦味,但是从白帝城回来后需要长期服药,所以宗关长音他们特意给我备了蜜糖在房里,我去寻了出来,跪在他身前奉上,轻声说:“丞相,用些蜜糖。”

    他睁开眼睛看了我,说:“你留着自己吃吧。”我向来怕苦,他知道。

    “你不苦吗?”我脱口就问了出来。

    “习惯了。”

    我忽然有些心酸,还有些心疼,取出蜜糖就想给他塞进去,所幸我所剩的理智及时挽救了我。

    我说:“这个是宗关找的野外的蜂蜜,长音在府里自己做的,很干净的,你尝尝看。”

    他忽然伸手将糖打翻在地。

    是我莽撞了,我应该给他试毒的,没有试过毒的东西怎么能就这么奉给他,我要是下毒了怎么办,我想想都觉得自己好笑。

    他从掌灯时分一直坐到了戊时三刻还没有起身的意思。

    当时我还不知道他把一应事务都搬了过来,轻王透底也不透彻底了,害我误判了形势,问了一句:“你……你还不回去吗?”

    他从闭目中睁开了眼睛,问:“回哪里?”

    “你相府啊。”

    他微抿了下唇角,我看见了,谨慎的后退了两步。

    “然后只要我一离开,你就立刻带着你那个小包袱,带着那个长音,找个守卫松懈的狗洞,从侯府里爬出去,是吗?”

    后院里我还真知道一个狗洞,很偏僻,一般人不知道的,守也不可能守那里的。

    而且我也当真是打的这个念头,抵赖都抵赖不了。

    他站起身,伸手宽衣。

    我惊呆了,连忙说:“我、我去给你备热水。”先跑出去再说,回头让宗关他们送来就是了!

    他用力拉住我的胳膊,说:“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触怒我,也不要跟我装傻,我亲自教出来的人,向来聪明的很。”

    那天后来,灯熄了,整个府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和闹鬼一般的诡秘。

    第二日,他上早朝之前和我说:“如果下朝回来后我看不见你。”

    我当时浑身的骨头都好似被拆了重装过,连骨头缝子里都在疼,别说爬狗洞了,连这个门都爬不出去。

    就是全身都疼,我还能接了一句:“你怎样?”

    “你试试看。”

    他说了这一句就走了,虽然我万分想爬起来找那个洞溜出去再不回来了,可刚起了一点就头晕目眩,真的疼的厉害没有一点作假的,我想,他可能知道我就是准备等他上朝的时候跑的,所以折腾我折腾的不留情面,我本来身上就还痛着,后来实在忍不住了,跟他低声求了,他只当没有听到。

    不是,他怎么这么能生气?

    他的修养呢?他的耐性呢?他微风化雨的好脾气呢?

    谁能告诉我他到底在气什么?

    就因为我要走?可我跑了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恩断义绝的话也不是说了一遍两遍,还不是每一次都食了言,自己滚了回来,按道理他应该也习惯了才是啊?

    反正我跑着跑着,等气消了就会自己回来。

    嘴上说的狠,但一生实在太短暂,我从来舍不得看不见他太久。

    那是为什么?

    就因为我说不做凤侯了?

    刘备出征孙权时带我出征,无非是想用我牵制孔明,后来兵败夷陵,搞出这两诏来就是想试试孔明,看他心中是为着他刘氏天下,还是儿女情长。

    到底是孔明亲自教出来的人,我还能想不穿这个?

    就因为孔明接的是那一诏,刘备才能放心将幼主托付给他,将所有大权给他一人,还能冠冕堂皇的说出‘君可自取’这种话,反正孔明不会做的,为何不这么说说呢?

    我也因这一诏对孔明心生怨恨,由爱转恨,所以我名义上是归天子和孔明管辖,但是只要我和孔明不睦,刘禅的地位就稳如泰山。

    老头子太能算了!

    你这么能算你自己打天下啊,找孔明干什么!累他一生,何必呢?

    我光是想想他昨天一口一口喝药的样子就心口疼,比骨头还要疼三分。

    所以说,我要是不做凤侯了,兵权给谁?只能孔明接掌,刘禅要怎么办?他刘氏王族,还有几个年幼的小王子要怎么办?孤儿寡母,何以为继?

    但凡关羽和张飞只要有一人还活着,老头子都不会这么去逼孔明。

    那么,孔明大权在握,蜀汉上下一心,等收复全天下,光复汉室的那一日,孔明因功高震主,被刘禅赐鸩酒?怎么可能!那个天真可爱会叫着相父、月姐姐的孩子哪有那么狠的心!

    况且如真是只想给自己保命,他也不会这么待我,他从来都不是那种会为了自己的命勉强别人的人,若只关于他一人性命,他定会放我离去。

    那是为什么?

    曹丕异动,孙权也在蠢蠢欲动,虽然孔明破了他们此次进军,但是一定还有下一次。南境不稳,北面强敌,有本事威名震天下的将军也只剩一个赵云了,他果然是……果然是要留着我领军,为他守住山河的吧……

    为留下我一同给刘氏王朝卖命,竟然不惜搭上他的人,他的身体是吗?现在的他还能有一些底线吗?他问着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倒是也想问问他,他是怎么变成这般模样的?

    第一次是江一心,这一次是我,下一次会是谁?

    一瞬之间,心凉了个透彻。

    很久很久之后,有一次我和轻王在花下闲谈的时候,终于谈起了这件事情,因事情过去了很多年,我也能坦然的全部说出,当时轻王听完后,最终叹息了一声:“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那天我还问了轻王:“长音又是怎么回事?他的不妥你们从来都知道,但还是给我送了过来,既然送了过来那应该就是没有大碍的,可是为什么又搞出后面这一出?”

    轻王细想了想,将这个人想了起来,和我说:“我们当时并不知道长音对你存了那个指望,我们也不知道他会爱上你。丞相不允许任何人借着他的身份靠近你,还企图染指你,这是他唯一无法忍受的。”又很纳闷的说,“你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当时会看不穿这个?”

    我无言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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