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痛苦
广逾想了一下:“大概是三个月前吧,那时候这个人就来过,听了一首曲子,临走时问这里可有一个模样像你的姑娘。当时我就明白,他在找你。”
“然后呢?”
“来人意图不明,我当然不能随便告诉他了,只是我看那个人身份不一般,就那块随身携带的玉佩都是好东西,像是块老玉,”思及此,广逾忍不住咂摸咂摸嘴巴,那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季笙对此倒不感兴趣:“从死人墓里发现的东西你也不嫌晦气。”
广逾耸了耸肩:“那还是算了吧。不过,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是我祖父老友的孙子,我这次回来前去拜见了他奶奶,可能是他奶奶让他来找我的。”
“那你们今日这场面可不像是老友相见啊,”广逾步步紧逼,势要知道真相。
季笙放下杯子,慢慢站起来走到窗边,窗外的风微微吹动,将将能把她的发梢吹起:“你想知道的不是我和他的关系,而是我的过去。”
广逾走到她旁边,同她一起吹着风:“我知道我的行为让你觉得我是有目的接近你的,当然我也确实有我的想法。”
季笙一直瞧着外边的风,一句话都不肯说。
广逾叹了口气,等她开口是不可能了,他只得继续说下去:“这么多年,我只想知道我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世间奇奇怪怪的人我遇到过不少,不过我有一种直觉,你是我的终点。”
“呵,”季笙仿佛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故事,她伸手去够窗外飘落的叶子,却被广逾拦下,她扭过头盯着广逾,“我只能说,你的直觉并不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见识过你那些光怪陆离的事情,我帮不到你什么。”
“可是,我一直觉得,我的答案会在你的身上。你不是普通人,或者说,季家不是普通的。请你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终结我。”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十分突兀,里面的痛苦、纠结与不安清晰明辨。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她慢慢地给他讲述当年的事情,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没有感情地回忆着过去。
说完,两个人沉默了许久。
“曾经的我也像你一样,对事情充满了好奇,我想过各种办法,我不知道自己出现了什么问题,为什么我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去死。可是当我找了很久,失败了很久以后,我才发现,答案并不是我人生的必须,我有很多事可以做,接纳真相比寻找真相更值得我去做,”广逾宽慰她。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活着或死去,不过是发生在你身上的改变,而我想知道的,是十几年前灭族的真相,几十个人,最终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我背负的是几十个季家人的性命。”
“最初的几年,我时常做梦,我梦到我的母亲在火里凄厉地惨叫,我的父亲身上插满了箭羽,倒在我的房前,也梦到我抱着满身是血的季笙不知所措。你们无法感同身受我的痛苦,那些劝慰的话对我来说就像是毒药,喝下去会忘记痛苦,也会带着我走向死亡。我放不下那些过去,也没有办法去重新开始。”
广逾安静地听着她说话,这些天他早就发现季笙的变化了,这次回来她明显安静了,也阴沉了,似乎有着无数的心事。
“被人囚禁的那段日子,我时常想,如果我就这样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解脱了。可每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就会想起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我有无数个逃出去的机会,可为了查到一点点线索,就只能委身在绞架之上,任由他们在我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当我知道我在那段时间受到的折磨其实没有半点意义的时候,除了笑,我想象不出来我应该用什么表情,多荒唐啊,我自认为能感天动地的理由,不过只是一个笑话,”说着,季笙竟然真的笑出声。
广逾叹了口气:“如果你真的要查找真相,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你可要想好。”
“除了这条命,我什么都可以舍弃,”季笙走回来。
广逾手托着下巴:“这人真是奇怪,明明可以安安稳稳地活着,可非得往血里闯。”
季笙喝了一口酒,酒顺着喉咙流到肚子里,火辣辣的:“我知道你对那件事还是在意的。”
广逾摇头:“有什么可在意的,你是不知道,我这样到底有多好。我过了很多不一样的人生,穷人,少爷,生意人。我种过地,当过兵,读过书,我不信有人会有这么丰富的经历。我赚了。”
季笙轻笑:“我这次出去,也有留意你的事。我在被抓之前,见过今天那个人的奶奶,她是我祖父的旧友,我家里的事她知道一些。你的事,她也知道一点。”
广逾倏而睁大眼睛,虽然身体没动,但是季笙就是知道他已经动心了。
广逾听到这个话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呆滞,他虽然和季笙他们说,自己已经不在意当初的真相,可真当真相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在想,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等了很久,都听不到季笙说话,他忍不住抬头看,发现季笙正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他突然有些恼怒:“拿我逗乐呢,快说。”
季笙摸了摸耳朵,不再打量他:“她说,灵魂依附在肉体上,唯有灵魂才能驱动。人死后,灵魂进入轮回,肉体则会随着时间消亡,可有一种人,他的灵魂会逃开幽冥的法则,不会失去记忆,带着无数的记忆开始新身份的生活。”
“那我为什么会逃开这种法则,又或者说,为什么未有人出来阻止这个错误?”
“幽冥之中何止亿万人,想让人发现恐怕很难吧,”季笙回想起那个老太太说的话,觉得她大概也不那么可靠,毕竟没有人真正的见过幽冥。
这个消息其实并没有给广逾带来太大的冲击,相比起他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长生,他更想知道该怎么阻止这段不断轮回的经历:“合着你说的线索,就是把我猜测的东西再给我说一遍啊。”
季笙摇头:“你都经历了那么长时间,不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吗?再说,这件事十分隐秘,难道会有人会出来说他知道真相吗?说实话,我对告诉我这个事的人也不信任,如果不是她把我的消息卖了出去,我也不会被人抓住。你最好还是想办法自己解决这个事,别人是靠不住的。”
广逾不解:“既然你知道那个人有问题,那你为什么还要放那个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