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离开

    那件事本来也瞒不了多久，不过季笙的反应倒是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广逾叹了口气：“方才说的事先不要和她说了，让她自己做决定吧，我看着，我们不一定能留得住她。”

    李姜第二天一大早就给他们答复了，同意在这里做账房，不过他以前没做过，得找个师父学学。这件事好办，广逾从自家的铺子里找了个经验足的账房先生，多给了点赏钱，让他手把手地教，李姜学得也快，不过半个月就学得有模有样。

    眼看着季笙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广逾琢磨着大家也算是死里逃生，怎么着都应该庆祝庆祝，于是在老地方订了个房间，喊上他们三人一起去吃个饭。

    这是出事之后季笙第一次走出昆仑楼，柳昭之前一直担心她不肯出门见人，直到看到她给自己做了一顶白色的帷帽，这才放下心来。

    下了马车，季笙突然伸手摸了摸帷帽，她的样子引得路上的人不停地回头看，她突然有一种想回到马车上的冲动。

    柳昭大概是看出她有些异样，伸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低声说道：“走吧，他们在上面等着呢。”

    季笙放下拉着帷帽的手，跟在柳昭的身后，一步一步地走上去。

    小二将她们引到房间，知会了广逾一声便下去了。

    季笙走进来，在柳昭的帮助下脱掉帷帽，左脸上的伤口赫赫出现在众人眼中，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周围一圈红红的，大夫说再过些日子就好了，只是上面的疤痕恐怕是没有办法消除，她还不太习惯在其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伤口，局促地忍不住想用手挡住受伤的脸。

    柳昭见状连忙阻止：“大夫说了，你的伤口现在不能随便碰。”

    季笙尴尬地放下手，坐了下来。

    柳昭放好她的帷帽，坐在她的旁边：“今天必须得多点些好吃的，上次情况紧急，我都没心思细品这里的菜。”

    广逾笑：“今日你随便点，小爷我请客。”

    几个人哄笑着，开始吃饭，除了季笙的情绪不高，其他三人倒是欢快得紧，一人一杯喝得痛快。

    季笙尚在吃药，广逾特意给她叫了一壶好茶，慢慢喝着也别有滋味。

    菜过五味，几个人都喝了不少，歪坐在椅子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季笙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酒壶，给他们满上，最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柳昭见状要阻止，却被季笙按了回去。

    她端起酒杯，环视了一下其他人：“各位，这杯酒算我谢谢各位的救命之恩，若不是当初你们去救我，我大概已经和绀闻一样了。我敬大家一杯，”说罢，仰头将酒喝尽。

    广逾和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开口道：“季笙，你不要这么想，这次是我们拖累了你，若不是我们将你拖进这件事，你的脸……”

    话没有说完就被季笙打断：“没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就像绀闻说的，在这件事里，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

    广逾他们只好将酒饮下：“季笙，你不要多想，其实，我们……”

    季笙再次打断他的话，她重新给他们倒上酒：“这杯酒，是我要谢谢你们。我一个人流浪了很久，见惯了人情冷漠，尝遍了白眼与嫌弃，几位能拿我做朋友，我很感激，”说罢，再次一饮而尽。

    这一次其他人不再说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季笙重新给自己倒上酒：“最后一杯，算是告别吧。我离开季家之后，这是我第一次重新听到有关季家的事情，绀闻说得不错，对于季家，我知道得还是太少。过几日我打算回去看看，有些事情只有我能做。”

    对于季笙口中的季家，他们都不太了解，柳昭看着她，担忧地问道：“你能给我讲讲季家的故事吗？”

    季笙扫视了一下他们三人，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了疑惑，她给自己倒上茶，喝了一口，冲淡嘴里的酒味：“从哪里说呢？季家是后土城里有名的大户，已经传承了好几代人。表面上季家是地主营生，背地里做的却是些收妖捉怪之事。我祖父是上一辈里最厉害的捉妖师，所以他是季家的家主。十多年前，外邦的兵马来到后土城城下，守城的将士几乎全部战死，后土城被攻破，外邦对后土城进行了极其残酷的屠杀，我拼死从城中逃出，一路南下，要过饭，也偷过东西，被好心的班主收留又被狠心地抛下。我本来以为我再也不会回到后土城，可这次绀闻提醒了我，当年季家除了我，其他人全部葬身敌寇之手，我也该回去看看了，立牌设祠，该有了结了。”

    柳昭他们没办法阻止她：“那你还回来吗？”

    “当然回来了，我现在一想到后土城，只记得那天满城的火光和血腥味，那个地方带走了我所有的亲人，我很难再带着平常心住在那里，”季笙站起来走到窗边，外边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在她的身上，让她忍不住闭上眼睛，感受被温暖包裹起来的舒适。

    “我就知道你要走，”广逾喝掉酒，“从把你救回来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走。”

    “当年他们拼了命将我从屠刀下送走，我是踩着他们的尸身血海逃出来的，我不能一走了之。”

    柳昭看着阳光下的她，整个人都沐浴在光芒里，让人睁不开眼睛：“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季笙转过身，背对着阳光，整个人隐藏在暗处：“不知道，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等我做好了，就会回来找你们。”

    得知这顿算是践行酒，几个人也不再阻止季笙喝酒，小二送了一壶又一壶的酒，大有不醉不归之意。

    这顿饭吃了足足有两个时辰，楼下的马夫已经等得睡着了，小二走在前面，左边扶着广逾，右边拉着李姜；季笙喝得少，还算是清醒，不过柳昭这会儿已经迷迷糊糊快睡着了，整个人都靠在季笙的身上，勉强能走路。

    马夫和小二把他们一个个安顿好，架上车，将他们送回了昆仑楼。

    季笙一个人如何能搬动两个大男人，只好让马夫帮忙把他们从车上扶下来送到床上，柳昭一个姑娘家的，季笙一个人照顾起来倒是不难。

    她把柳昭扶到床上，给她解了外边的褂子，又打水给她净脸，安顿好之后，拿出放在角落里的包袱，里面只有两件薄薄的衣裳，还有几本书。

    这顿酒吃得着实有些多，三个人一直睡到第二天的晌午才醒过来，柳昭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屋里静悄悄地，叫了季笙两声却无人回应。

    她趿着鞋子站起来，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张纸，打开之后发现是季笙的笔迹，上面只有两个字：“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