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惊雷万钧探诡计（五）
旁边的广逾见他醒来，也松了口气：“你可算醒过来了，我嗓子都喊哑了，一个都没醒，差点以为你们死了。”
李姜还没从刚才的事情里走出来，对广逾的话充耳不闻，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广逾见他情绪有些不对，走过来：“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李姜抬起头，露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我看到我爹了，他教我制伞，我质问他为什么要害人，后来，后来，”李姜有些说不下去，“后来我杀了我爹。”
广逾叹了口气，安抚他：“你心里其实一直想知道你父亲到底知不知道这些事，所以在进入幻境重新见到你爹之后你以为你有了一个寻找答案的机会，这就是在利用你，你爹已死，不管他在幻境里到底说了什么，都做不得数，你不要想太多。”
李姜点点头，转过头去找其他人，季笙和柳昭离他们不远，两个人似乎被定在了原地：“她们怎么了？”
广逾耸了耸肩：“进幻境了呗，你刚才和她们一个样。”
“那是你把我从幻境里叫出来的吗？”
广逾摇头：“在你们陷入幻境以后，我试了很多办法，都无法把你们唤醒，在你醒来之前，我一直在等，等你们自己从幻境里出来。”
“如果不想出来，那岂不是永远都留在幻境里了？”李姜在广逾旁边坐下来，两个人看着不远处的人，低声问道。
广逾叹了口气：“这大概也是那人的目的吧，一开始我以为戒尺会有用，在你们身上打了好几下，都不见你们醒来，现在只能祈求他们自己走出来了。”
李姜听他这么说，忽然觉得胳膊火辣辣的，撩开袖子，发现胳膊上几道通红的两指宽的尺痕，轻轻碰了碰，忍不住“嘶”了一声：“你对她俩也下手这么狠？”
广逾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当然不可能了，毕竟是姑娘，我得怜香惜玉啊，在你身上试了半天都不见你有反应，我又怎么会去往她俩身上招呼。”
李姜有些气闷，放下袖子，给他比了个佩服的手势，然后转过头继续盯着那两个人。
柳昭似乎又回到了大宅子那里，她幼年的时候时常跑回来玩，虽说她长在姨母名下，可在这里不少人也都把她当小主子，她一个人待在后院，坐在父亲给她绑的秋千上，静静地坐着。
忽然前面一阵巨响，似乎是有人冲了进来，接着喊杀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咆哮而来，柳昭猛地站起来，望着前院不知所措。
几个仆人从他们住的房间冲出来，朝前院跑去，从她的身旁路过，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接着，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院跑过来，那人应该是已经就寝了，穿着里衣，披散着头发，看到柳昭时眼睛一亮：“常常。”
常常是她的小名，除了她的母亲林氏和姨母，再没有人这般叫过她。
“娘亲，”柳昭看清来人，惊喜地扑上去，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林氏对她的举动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理解成她害怕了，伸手拍拍柳昭的背：“别怕，娘亲在呢。”
突然身后一声尖叫，让她们清醒过来，柳昭害怕地瑟缩了一下：“娘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林氏慈爱地拍拍她的头：“常常不要怕，娘和常常在一起，就算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柳昭看了看后院的小门，那里并没有什么人：“娘亲，我们从后门走，只有我们活着才能查明凶手，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林氏对她的提议很不满：“常常，你怎么能走呢，你要和我们在一起啊，我们一起死，这样就不会孤单了。”
柳昭后退一步，摇头：“我要活着，我要查明凶手。”
林氏一把拉住她，呵斥道：“查什么凶手，我们一家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一起死。”
柳昭突然好像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了，林氏虽然出身书香门第，是个足不出户的文静女子，可骨子里是个十分坚毅的人，更不用说她嫁入将门多年，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副坚贞不屈的性子，当年她爷爷在战场身负重伤、父亲生死无音之时，林氏一介女子撑起了整个将军府，当时不断有谣言传出，说将军府要倒。
为了平息谣言，林氏当着众人的面杖杀了八人，一时之间再无人敢嚼舌根，就这样在她雷厉风行的手腕下，将军府撑到了她爷爷和她父亲平安的消息，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总算是消停了。
那时候柳昭被姨母送到母亲身边，姨母很担心，所以将柳昭送回去陪陪林氏。
在情况最凶险的那晚，林氏抱着柳昭，二人一夜未眠，柳昭倚在林氏的怀里，问她如果有人来杀她们怎么办。
林氏没有丝毫犹豫：“跑，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查到凶手，才能找到真相。”
柳昭往她的怀里躲了躲，声音都已经带着哭腔：“我要和娘亲在一起，娘亲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林氏听到这话，把柳昭从怀里拉出来，捧着她的头，一字一句地和她说：“常常，你是将门之后，你祖父、你父亲，他们戎马一生，常被数倍之敌围困，可到后来他们都能反败为胜，靠的就是不屈的意志，他们相信自己能从众敌之下斩出一条路，你也要有此信念，只要有逃出去的机会，一定要逃出去，不要回头，就算我死在你的身后，你也必须逃出去，我等你回来给我报仇，给将军府雪耻。”
柳昭一边流泪，一边听她讲这些，最后还是忍不住扑到她的怀里，两个人就这样相互抱着一直坐到天亮。
这才是记忆里的林氏。
而眼前这个拖着她一起死的人是如此陌生，柳昭低头看着紧紧抓着自己手腕的手，这双手曾给她父亲穿过战甲，也曾为她洗手作羹汤，让她记忆最深的是那手射箭的好本事，对仇恨如此执着的她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
前院的喊杀声已经越来越大，离后院也越来越近，柳昭摇头：“娘亲，我们走吧，我们逃出去，逃出去才有机会给大家报仇，我不能让他们白死了。”
林氏有些不可思议：“胡说什么，我们不逃，我们要和他们一起死，你当初不是说过，你要和我在一起吗，我已经选择去死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柳昭听她的话瞪大眼睛：“可是当年你也说过，让我逃出去，好找机会报仇。”
柳昭挣脱她的手：“我必须要活下去，将军府的仇我一定会报，等我报了仇，再去找你们。”
黑夜里柳昭看不清林氏的神情，但是那种阴恻恻地声音让她十分不舒服，听她说话，后背都起了一层冷汗。
柳昭转身朝后门跑去，忽然一道疾风从她耳边飞过，她回过头，见到了她从未想过的一幕，林氏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弓，朝她拉开了弦，刚才的疾风就是箭擦着她的耳朵飞过来的。
她被这一幕惊呆了，整个人呆愣在原地，轻声喊了句：“娘亲”。
可惜这句话并没有换来林氏的心软，她像变戏法一样又拿出一支箭，利落地搭在弓上，引弓待发。
柳昭不敢再磨蹭，刚才那一箭林氏是下了狠手的，躲开林氏射过来的第二箭，朝后门跑去。
身后有风袭来，还带着利箭破空的声音，柳昭在心中默默倒数，五步、四步、三步，马上就能出去了。
就在即将碰到门的那一刹那，柳昭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胸口，胸口直直的插着一支箭，鲜血猛地涌出来，沾湿衣服，落到地上。
柳昭慢慢地回过头，去看身后的林氏，林氏还保持着射箭的姿势，身后偶尔炸起的火花会暂时将黑夜照亮，就在那一瞬间，柳昭终于看清了林氏的脸，嗜血的表情在她的脸上十分突兀。
“娘亲？”火光再次熄灭，林氏的脸再次隐入黑暗中，只留下一个身形的轮廓，这是柳昭的最后一眼，接着她就倒在地上，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随着血的不断流逝，她意识开始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