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奇怪的伞
会业三年秋,政荒民弊,时局动荡,百姓离散,有外邦自北而下,袭扰大周边疆,一时兵荒马乱,赋税激增,百姓苦不堪言。
自这年春天,外邦的兵马一路南下,拿下了靠近边境的几座城池,如今距离武阳城已不足百里,若是武阳城失陷,就会直接威胁朝廷在北方设立的户所,到时朝廷就会失去对北方的管辖,几代帝王的布局就会毁于一旦,因此朝廷在武阳城外布置了十万精兵,势与武阳城共存亡。
武阳城最近人心惶惶,百姓闭门不出,商铺倒闭十有四五,米价飞涨,平日里最红火的昆仑楼都没什么生意了。
广逾顶着硕大的太阳在昆仑楼占了一个绝佳的位置,若不是最近这里客人见少,这位子他根本抢不到。
台上一个干瘦的白胡子老头歪着脑袋拉着二胡,中间是两个姑娘,唱些个小曲儿,听得人摇头晃脑,沉醉其中。
昆仑楼在这武阳城有姓名还是三个月前的事,那时候这昆仑楼突然出现了一个年轻貌美、唱腔极佳的姑娘柳昭,那身段、那嗓音,随便一唱就让人骨头都酥了,那段时间昆仑楼天天爆满,多少人攒着银子想挤进去听两句都听不得,也就是现在朝局不稳,听曲的人少了,不然这里可热闹着呢。
配合唱曲的是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季笙,气质出尘,是个带着神秘感的姑娘,她在昆仑楼里唱了一年多,唱功平平,不过好在她声音好听,虽然曲调平了一些,但听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广逾叫了一壶茶,两盘茶点,美滋滋地听台上咿咿呀呀地唱,这些日子他总来,偶尔还给上面的姑娘一些赏钱,所以那姑娘有时会偷偷问他想听什么曲子,当天唱给他听。
昆仑楼的老板是个很严肃的人,微胖,小眼睛,平日也不会和客人说什么话,招呼客人从来都是小二的活儿,他只负责结账。
虽然昆仑楼客人不多,不过都还很给面子,唱完一曲就有人巴掌拍得很响,叫好声不断,柳昭和季笙上前行礼,然后跟着拉二胡的老头一同下台,客人咂摸咂摸刚才的小曲,说些夸奖的话,意犹未尽。
待了一会儿,客人纷纷起身,结了茶钱就出门了,门口有一个叫李姜的年轻人常年在此摆摊,他家中祖传的油纸伞手艺,传到他这一代已经是第四代了,之前还会有人听完曲子到他这里给心爱的姑娘买上一把油纸伞,可自从打仗以后买伞的人就越来越少了,他这生意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广逾走过去,在一堆伞里挑来挑去,李姜也不主动上去搭腔,就任由他翻来覆去地找伞,好不容易找着一把画着梅花的伞:“多少钱?”
李姜头也不抬:“两百文。”
这个价格有些高,他的伞质量一般,上面梅花的画工也一般,不过胜在他家伞的伞骨质量不错,若在平时也算是物有所值,但是放到现在的这个时局,就显得有些贵了。
不过广逾并不是个在乎钱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天天跑这里听曲子,他爹是武阳城有名的员外,家中良田百亩,还有一间粮店和一间成衣铺子,成衣铺子最近生意不好,可粮店却是日益火爆,这年头谁都想把钱换成粮食,一天一个价格的粮食,已经快让普通百姓消费不起了。
付了钱,广逾拿着伞走到昆仑楼的后门,昨天的时候他和柳昭约好,今日在此见面。
他轻敲三下,门很快就打开了,柳昭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那些鲜艳的衣裳她只在台上的时候才穿,下了台还要做活儿,只能穿一些普通的。
“广逾公子,”柳昭轻声道,她和广逾并不是很熟悉,也就是因为他平日里多给些赏钱而和他多聊几句,她们住在昆仑楼,月钱尚可,只是掌柜不让随意外出,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能有一处容身之地已经实属不易,她们向来不会逾越规矩。
广逾知道她们的规矩,所以并不会为难她,将伞递过去:“香伞一把,特来相赠姑娘。”
柳昭红着脸将伞接了过来,问他何时再来,想听什么曲子。
柳昭拿着伞回房的时候恰巧碰到季笙走出来,她们俩向来不和,台上姊妹情深,台下连话都不肯多说两句,本以为会和之前一样擦肩而过,谁知季笙盯着她的伞挡住了她的去路:“这伞哪儿来的?”
柳昭只当她酸上几句,瞥了她一眼:“与你何干。”
这样的对话在她们中间经常发生,往常季笙都会扭头就走,但今日却不大一样:“不想死就赶紧说,伞从哪里来的?”
虽然她们平时说话阴阳怪气,但像今天这样急言令色的季笙柳昭还是从未见过:“广逾公子给的。”
季笙死死打量她手里的那把伞:“赶紧扔了,不然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柳昭一把推开她:“多管闲事,”说着抱着伞回到屋中把门关上。
季笙在她身后冷笑,见她不识趣,便不再管她。
回到房间,柳昭把伞从怀里拿出来,撑开,伞面上画着鲜红的梅花,有些像血,她将伞重新合上,惊觉自己手指冰凉,方才季笙不像是故意捉弄自己,难道这个伞真的有问题?
当天晚上,柳昭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撑着这把伞,走在一条很长的路上,天很暗,两边的商户都紧紧地关着门,她就在不大不小的雨中穿行,她不知自己要去哪里,走了很久,走得很累,她停下来,伸出手想感受一下雨意,可谁知落到雨水落到手上,竟发现那是血,鲜红的血,源源不断的血,她吓得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伞被她放在角落里,不知何时倒在一旁。
柳昭捂着胸口,心跳很快,刚才的触感实在是太真实了,落在她手上的血雨不是凉的,是温热的,血腥气仿佛还萦绕在自己的周围。
她不敢再在屋中待下去,匆匆汲上鞋子,打开门冲出去,使劲拍季笙的门,她们俩的屋子斜对着,所以出了门右拐就是季笙的房间。
季笙睡得正香,忽然被门口巨大的敲门声惊醒,她皱着眉,不耐烦地爬起来开门,也不给门外的人说话的时间:“大晚上的,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