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顾葳蕤
顾葳蕤红着眼睛走到梁诗面前，低着头，带着点哭腔：“我妈快不行了，她说临死前想见先生一面。”
梁诗讥笑：“你妈只是在我们家当了12年的保姆，我们梁家没有少给你妈一分钱，怎么？在梁家住久了，就真把自己当亲戚了？别说我爸今天忙，要加班；就是他不加班，也没有去给一个保姆临终关怀的义务。”
“梁小姐，我……”
“别在我面前哭！我最受不了哭哭啼啼的女人！”梁诗看向离自己最近的保姆，“带她出去，再查一下谁放进来了，给我卷铺盖走人！”
顾葳蕤就这么被赶了出去，之前听她哭诉而心软的那位保姆也后悔万分。
保姆本想在顾葳蕤身上发泄几句，但见她柔弱无助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做不了欺负人的事，最终只能吃下滥发善心的苦果。
顾葳蕤在梁家外站了十几分钟，终究还是没有傻傻地等待。
“妈，对不起，我没能请来梁先生。”顾葳蕤一直都知道妈妈对梁先生的感情。
爸爸是个暴力分子，她又怕又厌。
多亏了梁先生，才让恶人得到应有惩罚。
她和妈妈都很感激梁先生。
她心里也曾有过幻想：如果梁先生是自己的爸爸就好了。
“是他不愿意见我？”朱瑾抓着顾葳蕤的手，指甲嵌进了顾葳蕤的手背。
顾葳蕤很疼，却更心疼妈妈，不敢提醒，只答：“梁先生很忙，我没有见到人。”
“忙啊……”朱静缓缓放开手，盯着天花板出神。
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顾葳蕤连叫了好几声，她都没有听到。
不知过了多久，朱瑾忽然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
顾葳蕤连忙给妈妈擦眼泪，朱瑾却侧过头来，满脸慈爱：“孩子，我对不起你！”
“妈，你别这么说，有你在，我很幸福！”
“我不是你妈。”朱瑾闭上眼睛，任由眼泪像断线珠子一样滑到耳朵里，顾葳蕤震惊地来不及去擦，好一会儿，朱瑾才继续说，“我是你表姨。”
“妈，你别说胡话，我害怕！”
“你的妈妈叫叶桑，她是你爸爸的大学同学，你爸爸家里很有钱，可是你妈妈太穷了，根本进不了那家人的门。后来，你爸爸娶了一个更有钱的千金小姐，连孩子都生了，却依然放不下你妈妈，后来，就有了你。”朱瑾看着白色的天花板，仿佛在回忆，又仿佛不敢看顾葳蕤的眼睛。
她歇了一会儿，继续说：“你妈妈难产去世了，你爸爸陪她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偏偏就那么巧，那位千金小姐不知听了谁的消息来抓奸，人还没到就动了胎气，当场早场。幸好她来的是医院，否则人还有没有都不知道。”
顾葳蕤越听越心惊，就在朱瑾说完一长串，再次休息换气的时候，她忍不住问：“后来呢？”
“翁成赋也生了个女儿，你爸爸就让我去把孩子换了，他要让你成为梁家堂堂正正的小姐。”朱瑾的气息越来越短，身体也在微微发颤，“可是稚子无辜啊……我怎么能为了我表姐的孩子，就害了另一个孩子呢？所以我骗了你爸爸……对不起，都怪我让你失去了成为梁家小姐的机会！你怪我吧，都是我不好！对不起，是我让你失去了一个完整的家庭！对不起……”
“妈，你没有错！你的选择才是正确的！我不要成为什么梁家大小姐，我只想做你的女儿！”
“孩子，我是个恶毒的人，不配拥有你的爱……”
“不，你才是世上最善良的人！你为了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你不忍心伤害无辜的婴儿，没有人比你更善良！”
朱瑾摸了摸顾葳蕤的发顶，脸上露出一瞬间的讥诮。
叶桑，你看见了吗？
你的孩子居然这么爱我！
我因为你失去了成为母亲的机会，你还给我一个女儿，咱们两清了！
伏在床边哭了半晌的顾葳蕤缓缓抬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妈，如果梁先生真的相信了你，那他看我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一点属于‘爸爸的慈爱’呢？”
其实，顾葳蕤更想问，为什么有时候梁先生的眼神里，会带着油腻的打量，仿佛是在看一件势在必得的战利品？
就算梁先生是真爱亲妈，他也不至于对自己的孩子产生变态的心理吧？
“翁成赋生梁大少的时候伤了身体，医生说过，她未来会很难受孕，可就那么巧，那一年你爸爸特别忙，在听到怀孕消息之前，他也只回去过一次，你爸爸怀疑，孩子不是他的。偏偏那个时节，他的岳父特别强势，他不敢发作，只能认下这顶绿帽子。”朱瑾的语速一直很慢，却在这时候忽然用稍快的语速补充，“我当时不愿意换孩子，也是考虑到万一被翁家发现，你的处境会很尴尬，那个年代，私生子女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你还那么小，我心疼啊……万一事情暴露，翁家又不肯放你，谁知道你会不会在翁成赋手里吃苦？”
“妈，你做得特别好！真的！”
“你真的不怨我？”
“不怨！”顾葳蕤格外坚定。
朱瑾扯了扯苍白的嘴角，缓缓道：“等我死了，你就认祖归宗吧。翁成赋出轨，还给奸夫生了孩子，翁家一定是知道的，你不要怕那个梁诗。只要你爸爸知道真相，她绝不会是你的威胁。你爸爸为了脸面，不敢和梁诗做亲子鉴定，翁家为了翁成赋的名声，也不敢和梁诗做亲自鉴定，而你不一样，你是梁景山真正的血脉，你应该回到梁家，没有人敢阻拦你！”
“妈，我只认你一个，那些人没有养育我一天，我不要他们，我只要你！”顾葳蕤脑子很乱，一时没留意到朱瑾话语中的漏洞。
比如，她为什么要强调没人敢跟梁诗做亲自鉴定？
朱瑾对着天花板笑了起来。
叶桑，翁成赋。
凭什么你们的命那么好？
一个得到了梁景山的心，一个得到了梁太太的名分，而我，只能是一个保姆。
一个连快死了，都盼不来最后一次见面的“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