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竹园杀人魔
在外人看来,师长大人和大将军是在鎏天监因误食丹药双双陷入昏迷,他们二人一个私报公仇,一个夜闯家门,都破了规矩。
“朕登基前,朝里就定有规矩,擅闯鎏天鉴的任何武官一律杀无赦,灭九族。可项司江那小子的双亲乃是一对沙场鸳鸯,为了朕肝脑涂地多年,死也是倒在了西疆战场上,朕怎么舍得杀了他们的独子?”
这事火烧平原一般传到了女君的耳朵里,思来想去,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降罪。
只吩咐李良辰赶紧不惜一切代价,找出良方,救醒姚寄枝与项司江二人,不然以腰斩使其偿命。
“这鎏天鉴真是该下令所有人都不能擅闯,单是禁步武官还是轻的。省的再有小贼跑去偷丹,后患无穷,向满朝文武上演嫦娥奔月这出,朕真是感觉像在三伏天里抱炉子——煎熬极了。”
李良辰在一本江湖秘册上看到,只要集齐上千具十六岁以下的玉男璧女,烘干躯体,再将其丹田一个个取出,与二百只黄鼠狼的眼珠和在一起捣碎成泥,用屠苏酒腌制九九八十一天,便可炼制回天金元丸。
李良辰以广收玄门学徒的名义大告天下,四面八方的有志青年慕名而来,没想到却是赶着去给阎王爷报道。
有的人功力尚浅,丹田里一片狼藉。
李良辰考虑到这个,就打算先把众人聚集在一起,教其高级功法再练上一段时间后找准时机就地取材。
其间,有个瘸腿的少女,才是豆蔻年华就已颇通奇门遁甲之术,兴云布雨,唤龙引雷不在话下。
李良辰在皇宫外建了个竹园,竹园的名义是给弟子们居住和练习术数的地方。
他把姚寄枝的身体也带了出来,每天为他细心梳洗,换上一件又一件的裙裳。
而项司江就被孤伶伶地搁置在鎏天鉴,没人管也没人照顾,都快放臭了。
一早,李良辰如往日般为寄枝打理好一切后,想着今日不用授课,便准备去竹园里打打太极。
巢里的鸟鸣和李良辰的肚子此起彼伏地叫着,如此心旷神怡的景色在他眼里也变得枯燥很多。
太阳升上东山,炽热的光直直地照进竹园。
竹园深处的大岩石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素衣少女,长长的发丝如茂盛的柳枝应着风缓缓浮动。
微黄的发尾系了个十分不经心的朱红色绳结,绳结上挂了个葡萄大的玉铃铛,响声如同打在檐上的融雪。
竹叶一半是浓浓的墨色,一半透过晶莹的光影,变成有深有浅的荧金色。
少女看着叶子竟然犯了馋,想起了竹筒粽子、竹叶水、酸笋干……
扭头看看四遭没人,悄悄揪下填进自己的嘴里一嚼,没什么滋味,只有一丝干巴巴的香,挤眉弄眼地吐了出来。
李良辰看的痴迷,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出尘的女子,只见少女手捧一本《道德经》,另一只手捻着裙边,嘴里念念有词,反复诵读,从未停歇,连李良辰的靠近也没发觉。
半晌过后,少女突然惊了一下,喊了声:“师父……”
李良辰对她赞不绝口,又是研讨经书,又是询问她的宏图大志。
得到满意的回答后开始邀她到阁里下棋,少女欣然应邀。
李良辰就像一只绿水之下的鲨鱼,只露出一点点鱼鳍。
少女以为它是远处的船帆,以为是飘零的浮叶,以为是风掀起来的一道波澜,却怎么都没想到是只能索自己性命的凶物。
李良辰饿了,不想再逗她玩了。
少女的棋在被李良辰绝杀之际的前一刻,死马当活马医似地掐指算了一下,结果让她再次大惊失色——她仰慕已久的恩师竟然要杀掉自己,重点是不只是在棋局上!
“师父……”少女不可思议地望着双眼只往外流露着寒意的李良辰,声音开始颤抖。
“嗯?”
李良辰面上平淡如水,垂眸将修长的中指伸入手边的茶盏之中,慵懒地转了转。
他不动声响地起身,如捕鼠的蛇一般猝然掐住少女的下颚,把指尖上湿漉漉的茶水匀匀地抹在她的下唇上,问道:“甜吗?”
少女伸出舌头去尝,心惊胆战地应着:“师父,不甜。”
李良辰抓着她的下巴不放,大笑道:“这个颜色的茶怎么可能是甜的?这种愚蠢的问题,就像你们一个个自小研究八卦易理,却能相信宫廷重地里的鎏天鉴会大量地向民间收纳弟子。”
“这是……雷公藤的味道。”
少女仰视着李良辰,嘴巴张着不敢再合上,眼泪和鼻涕不知道哪个先往下淌,湿乎乎地流了一脸。
毒药开始发力,少女浑身疼痛,如被万千蛆虫将自己分食吞噬。
接着开始变得冷热不知,炎炎夏日,却疯了似地抱住李良辰,想以此取暖。
“师父,我好难受,你救救我。”
李良辰冷漠地看着少女在自己身上痛苦地挣扎,甚至对她绝望和扭曲的表情极其地欣赏。
“是你在救我。”李良辰满意地笑了笑,诡异的不能再诡异。
……
竹园后的山坡积越高,竹园里的弟子人一天比一天少,还没有人看出这其中的猫腻,幸存着的还傻兮兮地以为是天神在筛选为数不多的骄子。
刚进九月,天降大雪。
一连下了四日,每天都是夜里下了白天再化掉,把路泡的不成样子,车马难通。
竹园建在凤京城城郊的一座矮山上,走读的弟子每日来上学,高低也要爬上一段。
因为路径泥泞不堪,石阶被毁,所以只能告假,先等雪停。
停学的第三天,雪不下了,改成了特大暴雨。
骤雨初降的那天下午,正赶上凤京城半年一度的照花集会。
照花台是卖精贵商品的一座四方形小街,拔地而起,各个边被斑驳迷离的塑花与金纸灯包裹。
台子最外层贴了一条规规矩矩的护台河,河里养了上千条金鳞仙子——长尾金鱼。
照花台是百年前一位富商的女儿亲手打造的,因她一生多子多财,很多妇女都会来河边扔下一粒铜板许愿。
据说非常灵验,当地人都称此为“鱼仙渠”。
照花台的客流量惊人,里面的商铺的租金自然不低,所以在寻常日子里,平头老百姓们的腰包难以支付,也不敢凑这个热闹。
在这个地方,就算是零消费,一人屙一泡屎,尿一泡尿,那的土地也要比别处的壮硕许多。
照花集会这天,所有摊位都是免费的,地摊也不受管控,所以在这天供应的商品总是五花八门、琳琅满目。
十里八村的老百姓们不管刮风下雨都会前来,想着沾沾照花台的喜气和贵气。
自女君登基以来,簪子、胭脂这类花好月圆的饰品销售量直跌而下,刀枪箭棒、文房四宝这些物件反而卖的火爆。
秦小树也是在竹园里求学的弟子,他的父母一直在照花台给小姐家专供胭脂粉末。
家里的生意变得越来越不景气,还要天天供着秦小树去买各种名贵的奇珍古书以及支付高昂的术法学费,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天下午,秦小树见当下停了雪,就背上书包,准备去竹园请教李良辰几个问题。
刚出照花台没有一里地,惊天骇世的暴雨倾泄而下,“哗啦啦”地对着人间疯狂冲洗。
秦小树赶忙折返回去。
路途中遇到一家卖油纸伞的,像是见到了救世主。
他躲进摊铺的伞沿下,问:“老板,这油纸伞多少钱一把?”
秦小树用一只袖子挡着脑袋,又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捂住挎包里的书。
“一两银子。”老板笑嘻嘻地伸出一根手指头。
“啊?这么贵?一两银子在平时能买八个油纸伞了……”秦小树心里怨道,脸上的肉拧成一团。
看着衣服上被潲进来的雨水印上一层又一层的湿纹,咬了咬牙道:“行!给我拿一把。”
秦小树撑着伞跑回自家店铺,秦家老母给他一边收拾着湿透的衣服,一边唠叨着:“你父亲两年前打量着去给你买个小文官来做,你死活不肯,偏偏喜欢闷在屋里头研究这些牛鬼蛇神。如今咱家店收入少了,只能维持着四季三餐的生计,想买官也买不住了,我看以后把咱家这铺子干脆给你改成算卦摊得了!”
“母亲,你别操心这个了,等儿子当上鎏天鉴的掌门徒弟,那就是下一代的天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百官敬避,更别说俸禄了……再说,钱财乃是身外之物。”秦小树说的头头是道。
秦家老母撇撇嘴,说:“鎏天鉴那是天家之所,仙人之居,每一任天师都是从某位立过大功的能人术士里推举禅让出来的。你们这批毛孩子,千八百个人,一齐蜂拥而上着去争那一个位置,平时又不是在皇宫里,上哪立功?”
秦小树换下衣裳后轻松了许多,在原地蹦了蹦,唤醒身上的洒脱劲道:“天生我才必有用!选不上我还可以摆摊算卦,算卦算不好还可以出家。我要去背《易经》了,母亲,下雨天屋里光线昏暗,您再给我多备两盏油灯。”
傍晚,见雨势渐渐小了。
秦小树抄起那把巨额油纸伞,又拿了两包花生糕,准备去找李良辰夜谈经书。
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