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菩提树下缘起时
再次见到永王的那一刻,才知晓这么多年的相思,不过是她的借口,她只是渴望自由,渴望当初在邺城无拘无束的生活。
可与苏帝生活的这些年,她又时常借永王这个幌子让他恶心,让他心痛,只不过是在报复,他当年一声不吭连同父亲将自己困在皇城的事情。
想到这些,皇后真真觉得可笑,她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一场笑话,她要报仇,将苏帝一切珍视的东西都毁掉,哪怕赌上整个江山,也在所不惜,只要他痛苦,她就快活。
而如今苏婧一与苏子洛都在边疆,有沈晏这个义弟照看,她自是安心。
为此,并没有派暗卫去保护苏婧一,她现在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和苏帝的这场赌局上了,她绝对不能输。
永王的心思不用凤嬷嬷说,皇后也知晓,无非是听说苏帝病重,皇后暂代朝政的消息,惹得他心浮气躁,时不时地来她这说道几句,让她提防哪个朝臣,重用哪个朝臣什么的。
事后她让人暗中去查了一下他和朝中官员的往来情况,才知晓这些个他要求重用的官员,多半是他的谋士,其中还有一些和他往来密切的官员。
相反那些个没有前去拜访过他的官员,多半被他记恨,到自己跟前来指手画脚,教她来做事,倒真是小瞧了他,既然他想玩,那就让她陪他好好玩玩,看谁才是真正的操控者?
如今最为头疼的当属边疆军饷丢失一事,若是不能尽快找回丢失的军饷,想必沈晏那里是压不住边疆将士们的心,这些个军饷事关重大。
苏帝此次硬是插手让夜苍穹押运军饷,期间她还怀疑苏帝是想借此机会让夜苍穹给沈晏通气,将他被软禁一事告知沈晏,让他来护驾。
转念一想,实在没那个必要,苏帝本就知晓自己与沈晏的关系,又怎可能让沈晏来护驾?就算他真要找能护驾的人,也不会选择边疆。
因为边疆是抵御蛮人入侵的重要防线,他绝对不会为了自己的安危,而让边疆百姓陷入腥风血雨之中,这便是她的丈夫,是比永王更适合做这个帝王的人。
为此她多半赞同让夜苍穹去,毕竟夜苍穹曾是苏帝身边的一把好手,若是让他去护送军饷,也放心的多。
不曾想,在邺城一带出了岔子,如今军饷迟迟不到边疆,若是再这样下去,边疆真的要变天了,先不说蛮人是否会兵临城下,单说那些个军中将领就会因军饷一事闹的不可开交。
提到邺城,皇后眼眸微闪,总觉得军饷被盗一事,别人是有备而来,否则为什么选择这一次盗窃军饷?
永王与此事是否有干系?她也说不清,不过他倒是赶上时候了,军饷盗窃的时候他就已在皇城帝都多日了,算算日子,也不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前不久,夜苍穹在信中禀明此事缘由,并且将苏子洛的猜测一并在信中写明。
如此想来,这盗窃军饷的背后之人,绝非普通的山匪,那到底谁有这个能耐去盗窃军饷,实在没有头绪。
现在朝堂局势剑拔弩张,棋差一步,便会满盘皆输,个个豺狼虎豹都在盯着她,都想将她拉下马,她不敢贸然派暗格去查探,只能将此事寄托在沈晏、夜苍穹的身上,希望他们能早日找到军饷,以定军心。
……
莫渊皇宫,一座年久失修的宫殿内,宫殿门房紧闭,外边站着个小宫女,向远处左右张望着,一双漆黑的眼睛格外机灵,似是在把风。
此刻已是夜半时分,根本不会有人来这么偏远的地方,为此小丫头多半有些担忧过头了。
殿内,目光所触之地,皆是破败不堪,就连里面仅有的摆设,也没有一个中用的,到处都铺满了厚重的灰尘,昭示这里很久没有打扫了。
唯有低矮的案桌被擦得干干净净,上面左右各自摆放有一只白色蜡烛,中间留有几盘供果,最显眼的莫过于供果后面赫然立着的无字牌位。
透过微微燃烧的蜡烛,能将端跪在案桌旁,拿着纸钱漫无的,往火盆里投放的人看个清楚。
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身素服打扮,头上没有半支珠花装饰,容貌算得上是个美人,可惜面色十分苍白,又加上她眼神黯淡无光,如死一般波澜不惊,像极了活死人。
“小和尚,我这几日总是梦到清泉寺的过往,和你的点点滴滴,那时的我们有多好,可惜我将你弄丢了,再也找不到了。”
少女声音略显颤抖,抬头望向桌案上那块牌位时,眼泪已经无声的打落在地,无人怜惜。
接着只听她又道“人人都羡慕皇权,羡慕天家,羡慕这唾手可得的滔天富贵,可它又是个什么东西?等我把它毁了,让它给你陪葬,可好?”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几乎疯魔,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她就是萧雨柔,莫渊国的九公主,从小因为身份不祥,被钦天监推算其命格带煞,当初钦天监主事向萧帝谏言“若此女居于宫中,恐莫渊覆灭”。
萧帝听后,本想让人秘密处死她,虽是血肉至亲,可在皇权面前,帝王又何曾怜悯他人?
他可以有很多孩子,但他却不能失去皇位,更不能失去江山,这便是帝王,心狠手辣,虎毒尚不食子,可他根本不配做一个父亲。
再后来,被当时还在世的摄政王拦下,她才能活下来,不过萧帝心中总归有根刺,不愿让这么一个不祥之人留在宫中。
钦天监主事再次谏言,说只要让她远离京城,安然度过十五岁便能化解此劫,消了她身上的煞气。
她的父皇的确信了主事的话,最终将尚在襁褓的她丢到了远离京城的清泉寺,她便是在那里长大的。
清泉寺是一处清修的地方,这里都是些剃了度的和尚,起早贪黑,每日参禅悟道,倒也轻松。
当初萧帝将她丢在此处,一则这里远离京城,二则因着想让她接受佛光,而清泉寺是有名的佛寺,在这里修道的都是些大师,他们不仅能推算未来,还能通晓阴阳,历经千年之久而不倒,颇受周边百姓的信赖。
慕名前来求姻缘,问今生的人不在少数,大殿上供奉着的佛像从未缺过香火。
她便是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自小无人管束,唯一照顾她的嬷嬷也在她八岁那年去世了,从此再无亲人。
后来她因太过想念嬷嬷,便学着那些个前来求神拜佛的香客,将心中所愿写于红丝带上,手持红丝带,抛到菩提树的枝丫处,以此祈求神明,来实现心中所愿。
可是她力气太小,试了好多次,丝带依旧掉落下来,为此她提脚爬上菩提树,以此借力,将丝带抛到了最高处的枝丫上。
不等欢喜,脚下一滑,整个人面朝地,竟直直摔了下来,本以为会摔死,却不曾想有个小哥哥将自己接住了。
小哥哥眉眼慈善,但面容却是清冷,不过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儿,身着袈裟,手拿佛珠,脚步稳健,把她从院中的菩提树上解救下来。
这一刻好似所有的事物都静止了般,她的眼里都是他,再后来的后来,她总是缠着他,问东问西,听他参禅悟道,陪他共赏四季,她总是在他身旁,一遍一遍的唤他“小和尚”,可他却从不厌烦。
她那个时候觉得生活就应该如此简单,没有身份,没有亲人,她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反正自小便是在清泉寺的后院长大。
清泉寺后院是供往来香客休息的地方,其中一处清幽的小院便是她与嬷嬷的居所,可自从嬷嬷死后,便只剩下她一人居住了。
她那时候怕黑,夜里不敢睡,后来就跑到小和尚的禅房里,小和尚被她缠的没办法,但男女有别他却从不敢忘,更何况他是出家人,便想出了一个办法。
夜夜守在她庭院中,敲打木鱼,一声又一声,很是安心,多少个夜晚她是因为小和尚在屋外守着,而睡得格外舒心,已经不记得了,反正就是好久好久。
可人终是要长大的,终是要面临生死离别,在她十五岁生辰的那一天,小和尚为了帮她庆祝生辰,走了十几里山路,连鞋子都磨破了,只为帮她买一包糖炒栗子。
当他站在自己面前,将糖炒栗子递给自己的那一刹那,她突然觉得小和尚长大了,足足高她一个头,他身姿挺拔,双手骨节分明,眉心处的那颗朱砂痣如今随着年岁的增长,也越发明显了。
而他眼中那片慈善,堪比从前,想必是因着阅历的加深,对待万事万物的心境也有所改变。
小时候的他面容太过清冷,让人看着不好接近,如今长大了,她才发现那份清冷早已消失殆尽,有的只是看淡世间的从容。
可是还不等她接过那份糖炒栗子,便被小沙弥叫去了大殿。
大殿上有好多官兵,拥簇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那妇人约莫三十来岁,长得十分美艳,说一句颠倒众生都不为过,尤其是她那双眼睛,勾人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