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这几日连日大风，李舒怕吹风，所以在这之后很少出门，倒是钮祜禄氏常常过来找她一起做针线。

    李舒于这针线上颇有天赋，她本是服装系的，再经过钮祜禄氏的指点，已经于绣工上大有进益，况她的画工又极好，描出来的花样子，所见者没有不爱的。就连之前与她不和的侧福晋李氏，也常常托人来找她学习描花样子。

    李舒见侧福晋忽然变了性子，对人和善许多，虽然与她谈不上“亲近”二字，人已算是沉稳不少。旁人不知道缘故，但是耿格格知道，李氏果然听劝，说到做到，不再与姐妹们为难争闲气，而是将大部分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尽力做好一个母亲。

    姐妹们相处融洽再好不过，可是近来李舒因为一事陷入苦恼。原来她因知道历史，想起就在这个月底，李氏的长子弘昀会有大灾，只是具体的日子她却记不清了，至于那孩子是因什么夭折，她更是不得而知。

    弘昀皮肤白净，容长脸，长得很像他的额娘，尽管有些调皮贪玩，在长辈们面前却很知礼，李舒近来经常见到他骑着一匹小马在后院练习骑射，他的那张嘴很甜，很会叫人，让人无法不爱。

    若李氏还像从前那样无礼，李舒或许想不起这件于己无关的事，如今每每见到弘昀，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件事从心头拂去，行走坐卧，脑子里一直盘桓着怎样才能让弘昀免此不幸。

    弘昀是李氏的心头肉，从李氏之前有多纵溺他就能看得出，虽近日来稍稍对他管控得上紧些了，然还是不舍得过于严厉，生怕管太紧，弘昀不受用。

    如果时间是记忆，那是不是意味着未来是无法改变的呢。对于王府里大多数人的命运，李舒是清楚的，包括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原先的命运。既然她对自己的命运妄图有所改变，由己推人，若李氏知道弘昀的命运，会不会也想着改变，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终究还是要尽人力，否则人活着，还有什么意趣。

    弘昀很活泼，很康健，像个小太阳，当初胤禛给他取名“昀”，也是取光明之意。他看上去不像会得病的样子，虽如此说，还是要好好防范，古代没有先进的医疗，说不定一旦发生什么急性病，就会要了一个小娃娃的命。

    要怎么才能让李氏知道呢，总不能坦白自己的身份，她对人性没有把握，害怕被当成疯子关起来，更害怕会被当成异类杀死。

    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个不失为妥当的办法。

    原来李氏因胤禛的关系，素来佞佛，很有诚心。李舒对于这些神佛之事向来是持“不可不信，不可全信”的态度，毕竟她也曾听说过许多“心诚则灵”的故事。于是她决定找个机会，约侧福晋去外头的佛堂，为弘昀求一只签来。如若签灵，自然无需她多暗示，如若签不灵，只好再想旁的办法。

    这日难得风调雨顺，李舒早早起身，由秋英陪着来找李氏。李氏早已梳洗完毕，正陪着弘昀和弘时一起用早膳，见她来了，颇有些惊异。

    出于礼数，她令春红搬来一张扶手椅，请李舒坐下，又令人倒茶来给她喝。弘时见到李舒，还只管呆呆的低着头，而弘昀早已起身向李舒作揖问好。

    李氏瞅着弘时道：“弘时，没见你舒姨娘来了。”

    弘时听闻愈发抿着嘴儿，把脸红了，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李氏看了很生气，这孩子天生一副畏人的样子，哪里像是雍亲王的孩子，且怎么教都教不好，真把人急坏了。

    李舒见弘时窘困，忙道：“姐姐莫怪，是我来得突兀，打扰到了小阿哥们用早膳。”

    她大为不忍，弘时的样子很像她小时候见了亲戚的样子。那时候亲戚们见她这样，都争先恐后拿她取笑儿，这是很伤孩子自尊的事情，那些大人反而还觉得得意，李舒现在想起来都很讨厌他们。

    “这孩子一向木讷，妹妹别介意。越逼他他反而越不说话，像头倔驴，叫人好不着急。”

    “姐姐说哪里话，孩子还小，慢慢儿来吧。越好的玉石越要慢慢儿的打磨，弘时底子好，将来会成材的。”李舒嘴上这么说，心里想到弘时将来的下场，又觉得万分沉重，连不敢再看他一眼。

    李氏听闻很高兴，脸上又和悦不少，不免有些得意，“毕竟都是爷的孩子，就是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她还是这样，心里有什么嘴上就说什么，性子倒直。李舒微微一笑，“这个自然。”

    一时用毕早膳，弘昀跑过来笑道：“姨娘，我告诉你一件趣事儿。”

    李舒笑道：“什么趣事儿？说来听听。”

    “前些日子十叔过生辰，阿玛也带我去了。”弘昀笑道，“姨娘，你见过阿玛翻跟斗吗，那日他和几个叔叔伯伯喝多了酒，比赛侧手翻跟斗，后来就属阿玛和十四叔翻的最多，不过十四叔还是比阿玛少翻了一个。”

    “这可是新闻。”李舒笑道，“你阿玛居然会翻跟斗，当着众人？”

    “可不是？”弘昀的语气像个小大人，“连八叔十叔都诧异了，阿玛为了一支女人的簪子，竟然不顾自个儿是做兄长的。”

    “嗯？女人的簪子？”

    “对啊。是女人的簪子。具体我不大清楚，只隐隐听到是三伯伯从外头得来的，叫什么金镶珠宝松鼠簪。”

    李氏笑道：“逢人就讲，没完没了了，我就不知道你这个小肚皮里头能装那么多话儿。你阿玛怎么会为了一只簪子翻跟斗，定是你这小子胡说。”说罢又看了一眼弘时，“我这两个儿子，怎么就这么不像。”

    “我可没有逢人就讲。”弘昀很不服气，“因为是舒姨娘，我才告诉她，因为舒姨娘最漂亮。”

    秋英在旁笑道：“这小王爷可真会说话，难怪众位福晋都喜欢你。”

    “秋英，你才会说话，否则阿玛也不会能把你给舒姨娘。”弘昀看着秋英笑道。

    “姨娘，”弘昀凑到李舒耳边，悄悄笑道，“那支簪子，阿玛可是送给姨娘了？”

    咦，他怎么知道。李舒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姨娘，我会替你保密的。”弘昀小声说，“以前我额娘有对不住姨娘的地方，还请姨娘多多包涵。阿玛重视姨娘，他日等姨娘生下小弟弟，弘昀也会时常照看弟弟的。”

    “”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说出这样老成的话，这让李舒有些语塞。弘昀的确很聪明，比大人还要会说话，她只好对他点点头。

    “你姨娘怀着身孕呢，你不要不知轻重。”李氏嗔着弘昀，“吃好了带你弟弟用功去罢。”

    “是，额娘。”弘昀答应了，又对着李舒作一揖，“弘昀先带弟弟读书去了。”

    李舒含笑点首，待孩子们走后，方向李氏笑道：“姐姐放心，弘昀这孩子，将来必会成材。”

    “妹妹真会说话，妹妹今日一早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呢，还是只是来坐坐呢？”

    “是有一件事要和姐姐商议。”李舒微微正了正神色，“我想着，我怀孕这么久，心里一直有点不踏实，想去外头的弘仁寺求支签来。姐姐素来是信这个的，要不要我陪姐姐一起去，也为弘昀去求支签来，看看灵不灵验。”

    李氏听闻颇有些纳闷。素来善男信女倏遇迷津时，才会想到去拜佛，求菩萨给个指引，李舒怀着身孕，爷又对她分外垂青，她也有什么为难之事不成。仔细一想，自觉明了，或许李舒太过于想要一个小阿哥，又恐是个女儿，这才心中不踏实。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只有生个男儿，往后册封时，身份才可能更加高贵。

    至于弘昀，在失去弘晖之后，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他能平安康健，富贵人家的孩子难养，去拜一拜菩萨，摇一支签，求个平安也好。

    这么想着，她点了点头，“我也许久未去佛堂了，今日有妹妹陪着，更好了。”

    于是二人各自回屋收拾了，回过胤禛，令人抬了软轿来。胤禛听闻她要去弘仁寺的佛堂，很高兴，除了贴身丫鬟，定要一大群人跟着，说“你有身孕，我不放心，非如此不可”云云，于是一行人骑马的骑马，抬轿子的抬轿子，场面比寻常人家娶亲还要盛大，弄得街上百姓如临大敌，纷纷避于街道两侧，各自放下手中的活计买卖，争先恐后地跟着瞧。

    李舒都有些后悔出这个主意了，她觉得惶恐，可是既然做了阿哥的女人，这些也由不得她，只好一路忍耐着，一直到了西安门附近，才不见了百姓们的踪迹。

    她是初次来到这处，一路由人引着倒也顺利。到了佛堂，命众人只许在外头候着，只她与李氏两个，一前一后进了佛堂。

    李舒便请李氏先行礼，她自己在一旁默默看着，看李氏是如何行事。

    只见李氏仔细整理过衣襟，上过香，方在菩萨面前跪倒，一面下拜，一面在口中念着祷词。

    没见过此情此景的李舒倏然觉得气氛神圣起来，虽然听不清李氏在念什么，可她的神情和姿态，无不呈现出她礼佛的虔心，李舒想，像这样的人求来的签，一定会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