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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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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禛喜阔静,他的书房极大,里头除了书,还设着许多香炉,不过并不点香。

    李舒从方才开始就有点纳闷,他以为照胤禛的性子,李氏那样刻薄,他一定会大发脾气才对,起码斥责她几句,讲讲道理,哪知竟没有。想起他对自己的态度,也只是嘴上强硬,似乎对女人格外宽容。

    这么想着,心里居然有点吃醋,还有些不甘,他老婆这么多,每一个在他心里的分量都同等么。那这不能叫爱,只能叫滥情。

    “想什么呢。”胤禛食指扣了扣桌子,眼睛盯着她,“不高兴?”

    “没什么。”李舒说着,走到书架前,用手指抚摸书脊,“爷看我被欺负,是不是觉得比看书要有趣儿。”

    胤禛笑起来。李舒大异,她没看错吧,没听错吧,雍亲王会笑?气氛怎么那么诡异啊。

    胤禛上前,唇边还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我竟不知你说话那样厉害。我还正要问你,李文壁的官职是我捐的,此事你是如何得知?”

    “我”李舒退后两步,胤禛离她太近,这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我是我是乱猜的。”

    她躲避他的眼神,心跳得很快,声音支支吾吾越来越小:“我真的是乱猜的,难道我猜中了么?”

    “你倒很会猜。”胤禛又踏前一步,身子快要贴上她的了,同时他的头稍稍俯下来,李舒忽然感觉到他的呼吸抚上她的鼻尖,不由紧张地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儿,他的呼吸又远了。李舒睁开眼,见他手上拿着一本《西游记》,封面朝着她。

    “我取本书,你紧张什么。”他似笑非笑,拿着她的手将书放到她的掌心,“我还有些公文要处理,你自便。”而后他转身回到自己的桌子前,坐下了。

    把客人带过来,又让自便,这是什么道理。李舒欲言又止,不经意间抬眼一望,瞥见窗外已经开始黑了,若说回去吧,这里距自己住的地方有一段路,她一个人不敢,更不敢打扰胤禛,只好坐在另一头的一把梨花木椅上,翻开那本《西游记》,费劲儿地看了起来。

    刚看完一页,王立进来俯在胤禛耳边不知说了什么,胤禛没抬头,只道:“让他明儿再来。”

    “是。”王立答应着,“爷可要点灯?”

    “嗯。”胤禛点头,“给她也点上。”

    于是王立去取了一根小烛,将胤禛桌上的青花灯点了,又走去李舒那边,抬手在她头顶,将那小烛插在了一个垂悬的银器上,罩上玻璃。

    原来那银器是个灯具。灯一点上,刚好照亮她的区域。

    “姑娘点上灯,看书不就不再费劲了。”王立笑着说。

    “多谢。”李舒很高兴地端详起那盏灯,设计得很好看,又很实用,若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安上一盏,晚上躺在躺椅上看书,别提会有多舒服了。

    “姑娘客气了。”王立躬了躬身,慢慢地退出去,“爷若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先退下了。”

    于是胤禛继续看他的公文,李舒也安心地看起了《西游记》。

    看了不知多久,李舒觉得脖子酸,于是抬头舒动颈肩,却见胤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桌前站了起来,在那里来回踱步。

    李舒放下书,问:“爷有烦心事?”

    胤禛朝她看了一眼,说:“没有。看你的书。”

    李舒想,问了也等于白问,他绝不会主动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的。可近来他心烦得明显,连瞎子都要看出端倪了,况且方才他看她那一眼的意思,明明是被她言中了。

    “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胤禛被李舒那种似乎看穿一切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

    “噢没有。”李舒收回目光,“方才想事情出了神儿。”

    一面说着,一面要站起来,却见胤禛三两步跨过来护住了她的脑袋。

    那盏垂吊灯就打在了胤禛的手上,发出吱吱呀呀的秋千声。

    李舒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到头上还有盏灯,若不是胤禛抢过来护她,这脑袋就撞上去了

    胤禛本想责备她两句,可一低头看见她惭愧的脸,还是不忍心。

    “你的手”李舒盯着胤禛的手,“红了要不要上点药。”

    胤禛看了看自己的手背,“方才是有点疼,现在已经好了。”

    “可是”

    “你若觉得过意不去,下次就当心点。饿不饿,我让人传膳。”胤祯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她要不要吃饭。说完也不待她回答,就让人传令下去了。

    “今儿有额娘宫里给的鸭子锅,你陪我尝尝。”

    “是。”李舒乖乖点了点头。

    那道宫里来的炖鸭子让李舒忍不住一个劲儿地夸赞,好吃得让她的话渐渐多了起来。吃好吃的东西可以让人变得心情好,看来是是真的。

    胤禛始终不说话,菜也夹得很少,最后大约觉得李舒呱噪,终于放下筷子,似是有些嫌弃地对她道:“圣人说过,食不言,寝不语。”

    李舒一边吃一边答:“爷,边吃饭边说话,有助于消化。”

    胤禛皱着眉,“胡说。”

    “这是我以前的医生跟我讲的。”李舒一本正经地说。

    “我跟你谈礼仪,你跟我讲医学。”胤禛瞅了她一眼,“这是两件不同的事,你不要和我捣乱。”

    李舒想笑,又不敢笑,因此极力忍着,继续和他装糊涂,“我没有和爷捣乱,爷说礼节重要,还是康健重要呢。爷别不信,你平时总是圣人圣人的,自己也像个圣人一样,好像只要遵守着前人说的话,圣人走的路,就一定能成功似的,但是也可能有时候你一条路走到黑,到最后才发现其实是错的。”

    说到这里李舒忽然想起了什么,因放下筷子,好像自言自语一样,“没有办法从正面获得皇上的认可,就要想另一个法子,人只想往前进,却不想退一步或许有更好的路可走呢。‘所谓万丈深渊,下去,也是前程万里。’”

    这句话里似乎大有文章,也成功引起了胤禛的注意,他很想仔细问问问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又拉不下脸来。李舒当然明白,可她偏偏故意装作不明白,只管专心地吃她的鸭子锅。

    胤禛却怎么也吃不下了,眼睁睁等李舒等了很久,等到最后竟有些生气了,“你吃饱了没有。”

    “还没呢。”李舒又夹了一块卤肉,觉得非常快乐,“妾可是一张嘴两个人吃,怎么能这么容易饱。”

    这下胤禛没话说了,瞥了她肚子一眼,“一定跟你一样,是个馋鬼。”

    “不是我们馋,爷这里的东西,真的,太好吃了。”

    “我常用的厨子不是给了你么,你又想怎样。”

    “爷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李舒夹了一块肥鸭肉,很满足地吃下去,“我只是,只是嗯,真的很好吃,爷吃那么少,不再多吃些了么。”

    “不吃。”胤禛讨厌她把话说一半,平时还算能忍耐的他此刻却有些不能了,“你知道什么事最令人厌恶?”

    李舒抬头,瞪大眼睛好奇地问:“什么事啊?”

    胤禛不说话,眼睛看着别处。李舒愣了半晌,这才明白过来,忍不住笑了,“爷怎么像小孩子一样啊。爷别生气么,真的是这顿肴馔过于美味,我一张嘴都不够用,哪里还顾得上说话。”

    “你顾不上说话,方才为什么说了一车的话?”胤禛没好气地说。

    李舒觉得胤禛有点可爱,不忍心再害他着急,再说万一真的惹恼了他,下次不带她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岂不是她的损失。于是放下筷子,喝了口茶,“好吧。我吃饱了,多谢爷款待。”

    胤禛遂命人将残羹撤下,换了一些消食汤来,又让李舒喝了一些。

    “爷觉得我那处的园子如何?”等喝完汤,李舒没头没脑地问了这样一句。

    胤禛不明白她的意思,“怎么这么问。”

    “我常常觉得那园子太大了些,若只管种些花花草草,显得过于富闲了,不如改成耕种的园子,岂不更实用些?”

    “嗯?”胤禛不知她为何会有这样的想头,“你怎么忽然这么觉得。”

    李舒决定挑明了谈,“我是说,爷一心只放在政务上,想要在那上头博得万岁爷的赏肯,为何不试着换一条路呢。万岁爷有那么多儿子,个个出类拔萃,很难说最器重哪一个,但若是其中某一个不留神伤了万岁爷的心,再要回转过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若是还一味表现积极,愈在朝廷政务这些事儿上上心,就愈会让万岁爷疑心,反而令他不喜,那何不换一条路,试着打消万岁爷的疑虑呢。”

    胤禛听李舒这段话,不由满腹狐疑,她从未见过自己的阿玛,却似乎很了解阿玛。可是她的一脸诚恳,分明是站在他这一边,认真在替他着想,好像她已经认识他很久了。且她身上那种坦诚的力量,让他对她信任,这是在任何别人身上所从来没有过的。

    “爷,说出来不怕你生气,我知道近来因为我的事,皇上很不待见爷,我看爷烦难,我心里也不好受,若能出些主意消解爷的烦难,我会很高兴的。皇上的心思,爷比我了解,我亦不敢贸然揣测圣意,爷一直以来都潜心礼佛,若在行动上也表现得出世一些,多一些田园自乐,关心一下百姓疾苦,再少一些争强的心,或许皇上会对爷会另眼看待,从前的疑虑也会尽消了。”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胤禛觉得心里忽然照进来一束光,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这个小女子,非但聪慧,而且心窍玲珑,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很好的主意,他很想试一试。这么想着,心中甚至还对她产生了一些佩服。

    可是胤禛不愿被人这样轻易猜中心思,于是强自克制内心的狂喜,点了点头,“你的提议很好。阿玛一直都很重视农耕,如果他能吃到我亲手种的粮食,一定很高兴。我对汉人的‘晴耕雨读’一直都很向往,身着汉服,男耕女织,这才是有滋味的生活。至于关心百姓疾苦,这也不是嘴上说说的,阿玛心怀天下,我当然会想为他分忧,自然不拘泥于朝政。民以食为天,粮食当然最重要。不过,你的那处园子,还是自个儿留着罢,如今有个好去处,用来耕种再好不过,我着人去开垦出几块田地来,等明年一开春,就能一试。”

    李舒想了想,“爷是指圆明园?”

    “对了。”胤祯点点头,“自从阿玛将那园子赐给我,只来过一回,我想以后,阿玛再去那里的机会会多起来。”

    李舒见胤禛采纳她的意见,非常高兴,因玩笑着问,“我给爷出了一个好主意,是不是?”

    “嗯。”胤禛唇边也有笑意。

    “那爷给我什么奖励?”

    “你要什么?”胤禛睨着她,“这屋子里的书许你随便挑,如何?”

    “书不算,那是爷已经答应过我的。”李舒神秘地笑了笑,“我要爷的另一样东西。”

    “说吧。”

    “我要爷那盏灯。”李舒指着那只垂吊灯。

    “我当你要什么宝贝。”胤禛食指敲了下她的脑门,“等忽儿让人去给你安上,要悬高一点,免得你又不当心,叫脑袋受苦。”末了,他顿了顿,“还有这个。”

    李舒还没来得及反应,胤禛忽地从袖中掏出一支金镶珠宝松鼠簪放到了她的手里。这支金簪子的两端嵌饰着红宝石,錾雕着松鼠和树枝,还镶嵌着一粒碧玺和两粒珍珠,却是金镶宝石簪中少见的简洁大方,李舒看一眼便爱了。

    “哇,我好喜欢。”她赞叹着,想寻找镜子,恨不能马上戴上。

    胤禛皱着眉,眼神颇有些嫌弃,“你不要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你看哪个女子像你似的。”一面说着,从她手上抽出簪子,帮她插在了发髻上。

    “好看吗?”她笑着问。

    “还可以。”

    “什么是还可以,不好看么。”

    “还好。”

    “就是不肯说好看,是不是?”

    “时候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回去。”胤禛略微清了清嗓子,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转身叫了王立过来。

    嗐。李舒想,要这个人承认他心中所想,还真是难。不过来日方长,她就不信他就永远这样。李舒对着胤禛皱皱鼻子,“那爷早些安歇。”

    胤禛笑着点点头,把她送出书房,又命王立和另外两个丫头提灯跟着,将她送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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