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博尤纳
走出不远，山间出现了一条“只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的小路，“有路就有人”，四人不禁精神振奋，加快脚步，沿着小路向山下急奔。
因为有了路，四人的速度快了不少。没到天黑，便看到了山脚下有个小山村。刚到村口，就见有两个人从道旁闪了出来，拦住了他们：“请问，你们是小二、小三爷？”
四人一怔，连忙停住，打量来人：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年纪，长发披肩，身上穿着那种类似中国古装的衣服，脖子上还戴着一串象牙做成的珠子。皮肤黝黑，皱纹堆累。另一个是个年轻人，约莫二十多岁，上身一件花色短袖衫，下着短裤。
狗三连忙走前一步：“难道你们是……”
“我叫西里皮亚，他叫才旺。”那个胖乎乎的人指着他身边的年轻人说，“我们在这等了你们小半天了。”
“不好意思，路上发生点事，耽误了点时间，让你们久等了。”狗三客气道。
“没什么，请随我们来。”西里皮亚说完，当先带路，狗三等人紧随其后。
不一会儿，他们便跟着西里皮亚来到了村头上的一座小茅屋里。说是小茅屋，一点也不为过，土坯墙，芦苇野草的屋顶，几根树枝用荆条纺织的屋门，比我们六七十年代的房子也颇为不如。
西里皮亚“吱呀”一声推开屋门，把几个人让进房中。屋里一张大石桌，几张木凳，房子的东墙处还铺着很多干草，北墙上还有一个小门，看来这房子还有个套间，除此再无其它。这样倒显得房子很大，空落落的。
几人分头落座，西里皮亚回头和才旺说了几句话，才旺答应一声，推门出去了。
“咱们是偷渡，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我安排你们在这暂歇，条件简陋了些，各位不要介意。”西里皮亚略显过意不去。
狗三客气道：“说哪里话来，能有个地方落脚我们就很感谢了。”
西里皮亚点点头，从石桌下面掏出了一张大纸铺在桌上，然后招手让他们几个近前。原来，那是一张巴西地图。
西里皮亚指着地图说：“你们是不是要去波多韦柳？”看狗三点了点头。他又接着说：“大路我们是不能走了，我们只能走水路、穿丛林，这里，”它指了指地图的右上角说，“我们现在在这里，先沿着布朗库河南下，再渡过内格罗河、亚马逊河、普鲁斯河、马代拉河，穿过亚马逊的热带雨林，就能到达波多韦柳了。”
“行，一切听从你们的安排，”狗三说，“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西里皮亚探询地看了看他们四个，说：“我们随时都可以，主要看你们的。”
狗三和熊二、猫四商量了一下，回过头来对西里皮亚说：“时间比较紧迫，现在就出发怎么样？”
西里皮亚瞪着不可思议的眼睛打量了他们几眼，然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才迟疑地说：“几位不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吗？”狗三刚要回答，门突然被“咣”的一声撞开了，才旺满头大汗、手里抱着一大堆东西跑了进来。仔细一看，他手里拿着一大袋烤肉和黑豆饭。
“东西都拿来了，先吃点再走吧。”西里皮亚说。
狗三、熊二几人向西里皮亚和才旺道了声谢，便和他们围坐在一起，享受这难得一遇的异域美食。
吃过饭，熊二抹了抹油腻腻的嘴唇，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说：“我这会咋看着这草铺比酒店里的席梦思都香呢？”
狗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路上休息吧，船上有你睡觉的地方。”
西里皮亚和才旺相视一笑，说：“小三爷，不好意思，您看这天都黑了，我看要不今晚还是在这休息一晚吧，明早出发，您看怎么样？”说着，他又指了指里面的套间说：“小四爷可以睡里面。”
狗三有心要动身，但客随主便，也只得答应下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西里皮亚和才旺便又弄了些吃食来。用过饭，一行人便随西里皮亚和才旺到了河边。河边停着一艘渔船，长不下三十五、六米，宽五米多，木质结构，外包铁皮。登上船，才旺解下缆绳，大船便在“突、突”的马达声中出发了。这船用柴油机作动力，速度倒还不算慢。船舱颇为宽敞，能容得下二十多个人。
大船行驶了约一个小时，天光大亮。狗三等四人走到甲板上，只见两岸山体不高，但连绵起伏，植被茂盛。布朗库河并不算太宽，但水流湍急，水质有些浑浊，呈土黄色。
狗三感慨道：“这太像黄河了。”
“哪里像黄河了？”熊二不解地问。
狗三指了指河水道：“这条河里泥沙很多，和黄河水的颜色一模一样，这河的宽度，以及两岸的景色，特别像黄河在内蒙的一段。到了这里，真有到了内蒙的感觉。”
“布朗库河和黄河有着本质的区别。黄河是著名的地上河，而布朗库河不是；内蒙古所处地区是温带气候，而布朗库河这里却是热带雨林气候；因为所处的气候带不同，布朗库河也比黄河的径流量大多了；两岸的植物也大大不同，一个是……”小龙听了狗三的话，颇不以为然，忍不住纠正道。
“别说了！就你嘴多！”话还没说完，就被猫四粗暴地打断了。
“我说的是实话，三哥他……”小龙不服地辩解道。
“说什么说，就你知道？大人还没你一个小孩子懂得多吗？以后少多嘴！”猫四摆出姐姐的架势，教训道。
小龙被噎得呲牙咧嘴，梗着脖子不服气地瞪着眼睛。不过他可知道这个姐姐的厉害，也只是干瞪眼睛，不敢作声。
熊二哈哈一笑，过来搂着小龙的肩膀说：“我就看这个弟弟懂得多，告诉哥哥，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学校书本上说的。”小龙一边小声嘀咕，一边斜瞥着猫四。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熊二就一把推开他道：“小孩子懂得什么，胡说八道！”说完，竟转身走了。只剩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小龙委屈地呆立地。
狗三笑着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小龙弟，你说的都对，没必要在意。二哥他是从小提书本就头疼的人，你只要以后不要在他面前提书本，就没事了。”
小龙低声沮丧地说：“噢，知道了，谢三哥。”
猫四在旁边只当没听见。
“小三爷，昨天没出发是不是心里不痛快？”这时，西里皮亚把船尾的舵把交给才旺，走了过来。
狗三赶忙说：“哪里话来，怎么可能。”
西里皮亚从兜里掏出一支雪茄，递给狗三，狗三摆手说不会，他便自己叼在嘴里，抽了一口，然后说：“不瞒小三爷，这布朗库河上游水流湍急，暗礁浅滩众多，就是我们当地人，也不敢夜间行船。”
“哦，原来如此，恕小子无知了。”狗三心下释然。
西里皮亚又抽了口雪茄，说：“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这布朗库河里有博尤纳……”
“博尤纳？什么是博尤纳？”小龙忍不住好奇地问。
“博尤纳是一条巨蛇，它以月为头、星为眼、彩虹为血，时常出来寻找过往船只，并把它弄沉没。特别是夜间，没有谁敢在布朗库河中行船。”西里皮亚说。
“哦，听起来不过是个恐怖的传说罢了。”狗三说。
“不尽然，”西里皮亚摇摇头说，“我们村里就有几个人见过博尤纳。”
“既然遇见了它，还能逃得回来，可见它也不是十分的可怕。”狗三很像是在自我安慰。
“怕它个球？龙厉害吧？我妹妹都能把它宰了，难道还怕一条大长虫？”熊二一边嚷嚷着，一边用嘴哝了哝猫四。
小龙和狗三嘿嘿一笑，西里皮亚则是满脸的狐疑和问号。
猫四对着熊二狠狠剜了两眼，吓得熊二缩了缩脖子，再不敢说了。
西里皮亚看这场景，也不好意思再问，又默默地吸了一大口雪茄。
大船随着水流一路向下，水助船走，行起来越来越快了。船底还不时传来“咯”的一声，想来是船底擦着了河底的暗石。
熊二和小龙二人在船头伸长了脖子向水中察看，还不时把手伸进水里。这河水黄而浑浊，真不知他们是要抓鱼还是要捉鳖。
不知不觉间，一天就要过去了，天色眼看着渐渐暗了下来。
“我们走到哪里了？”狗三问。
西里皮亚手搭凉棚仔细看了看两岸的景色，说：“我们已经过了卡特里马尼，前面不远有个亚速村，那里有个专为行船人设的休息站，我们在那歇息一晚。”
狗三点头称是。
突然，山后传来了两声“隆隆”的声音。
“看来是要下雨了。”西里皮亚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安。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是我们做不得主的，随它去吧。”熊二大咧咧地说。
西里皮亚苦笑了下，欲言又止。
热带的雨来得就是快，不大会，山的那边一片乌云便升了起来，风也起来了，还夹杂着透骨的凉意。风助云势，云借风威，瞬间乌云便遮住了整个天空，天色随即昏暗下来。
“咔嚓”，一道刺眼的闪电伴着震耳欲聋的炸雷，就在耳边响起，大家的心仿佛都要被炸裂了一般，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砸了下来。几个人赶忙去船舱中躲避，还没到舱门口，雨点已变成了瓢泼大雨，雨下如注，后面没来得及进舱的熊二和小龙只一瞬间，便被浇了个透湿。
西里皮亚在船舱中找了两顶雨衣，自己穿上，又拿着另一顶冲了出去，给船尾掌舵的才旺。
周围天地间一片黑漆漆，黑天、黑雨、黑水，在这急风骤雨中，方向难辨，目不视物，只能借着转瞬即逝的闪电，偶尔看一眼周围景物的轮廓。平常人别说行船了，走路都费劲。而这船，仍然在疾速平稳地行驶着。狗三等几人无不暗暗佩服才旺驾船技术的娴熟和对这条河流水文的熟悉。
而西里皮亚却越来越不安起来。一直站在窗前焦急地望着船尾的方向。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狗三也站过来向着那个方向望去。
“大雨太急，这周围山地又多，很容易河水暴涨，引发洪峰。”西里皮亚忧虑地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洪峰来了，船自然行高，担心有个鸟用。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想也想不来。还不如趁这会先睡一觉，就是一会真来了，也有精力应付不是。”熊二一边吆喝着，一边在靠舱壁的地方找了点空地躺下，“我可睡觉喽！”他说睡就睡，刚躺下不大会，呼噜声就已大作。
狗三轻轻拍了拍西里皮亚的肩膀说：“熊二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不用担心。”西里皮亚皱着眉点了点头，可脸上分明写满了焦急与不安。
“快看，洪峰来了！”小龙突然指着船尾的方向惊恐地大喊。
狗三和西里皮亚连忙定睛观瞧。在闪电的照耀下，远处的海水中间就仿佛房屋中间起了个屋脊一样，高出别的地方有一米多，正快速向着大船奔来。
西里皮亚看了看，凝着眉毛说：“这不是洪峰。”
“不是洪峰？那是什么？”狗三也疑惑了。
“屋脊”越来越近了。突然，夜空打了一道特别明亮耀眼的闪电，借着这道强光，西里皮亚一下子看清了：那不是河水的黄色，那分明是青褐色，且上面布满了鱼鳞一样的花纹。
“博尤纳！是博尤纳来啦！”惊恐成状的西里皮亚突然失声惊呼。
狗三也不禁吓了一跳，赶忙把银鞭拽出来握在手里，随即一脚狠狠踢在熊二那肥肥的大屁股上。
熊二“嚎”的一声蹦了起来，揉着屁股冲狗三喊道：“你他妈的干什么？”
狗三用手一指舷窗外喊：“大长虫来了，准备战斗！”
熊二一听，大蛇真来了！赶忙向窗外张望。这时，博尤纳离大船已经很近了，借着闪电，熊二看见大蛇露在水面上的脊背有一米多高，青中带黑，粗略估计，那蛇身的粗细恐怕最少也有三、四米！熊二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博尤纳的速度很快，转瞬间，已到了离大船十多米的距离。突然，水面上的脊背一下子消失了，博尤纳不见了！
众人一下子惊惧起来。那蛇虽大，大家虽然害怕，但是能看见它在那，狗三熊二等还不觉得怎么样，可是现在猛然间看不见了，几个人反而心里没底了。急忙扒着舷窗向水里观望，可河水浑浊，天色又黑，哪还能看得见半点博尤纳的身影。
突然，众人只觉得船身猛地一震，接着连船带人就飞上了半空，足有十多米高。处在高空往下面一瞥，只见博尤纳如小山脊一样的身子迅速从船身下方滑了过去。紧跟着大船又“啪”的一声重重砸在水面上，直把大家跌了个七荤八素，好在大船够结实，经这一下，竟然没有散架，也没有倾覆。
缓过劲来的狗三、猫四和熊二立刻各拉家伙，跳出船舱，准备应战。西里皮亚一边大喊着“靠岸、靠岸”一边奔向船尾，去帮助才旺。小龙自知自己也帮不了什么忙，在船舱里抱住一根大柱子，紧张地盯着外面的一切。
要说才旺这小伙子可真不简单，遇到这种情况竟丝毫没乱阵脚，只见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牢牢把住船舵，一边躲避着河里不时出现的暗礁，一边和西里皮亚一起，使渔船一点点地向河岸靠近。
博尤纳一击不成，岂肯罢休，索性也不再隐藏，一条蜿蜒近百米长的庞大蛇身便浮在了渔船前方的水面上。船上的人看了无不惊骇，这么大的蛇，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过。又是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在惨白的闪电中看着这个如魔鬼般恐怖的巨大幽灵，每个人都体会到了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博尤纳可没有一点儿怜悯之心，只见它强大的身子一扭，一条比八百年古树身子还要粗大的尾巴，挟着一股疾风，就向着船身横扫过来。
这么大的尾巴，又是这么大的力道，一旦被击中，这渔船恐怕就得被拍成齑粉！
危急关头，才旺招呼了声熊二，二人合力，一脚就把船锚揣了下去。顺水急行的渔船猛地一顿，猝不及防的几人一下子都被摔进了船舱里，那巨大的蛇尾却也贴着船头一扫而过。
两击未中，大蛇显然被激怒了。它倏地直立起身体，粗大的身体犹如一幢大楼拔地而起，足有三十层楼那么高。比两间房子还要大的蛇头高昂，长长的蛇信吞吐不定，发出“咝咝”怪鸣，蛇口两边，分别长有一条触须，额头上还有大小不一的突起，两只巨大的蛇眼大如磨盘，喷射着怒火，死死盯着它脚下在它看来如一片小树叶的小船。这蛇的神态，倒和东方传说中的龙有几分相像，只是没有龙爪。
“喀嚓！”恰在此时，一道巨型闪电在蛇头上方炸起，在暴雨如注的无边黑暗中撕开了一道惨白，令那大蛇看起来更加阴森狰狞、更加神威不可侵犯，就连见识过无数奇禽异兽的狗三、猫四和熊二看了也无不惊惧异常，小龙、西里皮亚和才旺早吓得挤作一团，筛糠般战栗。
突然，那蛇口大张，露出森森白齿，特别是前端上下颚，分别长着两颗尖厉而巨大的毒牙，猛地向渔船扑来。
狗三一看不妙，用手一指挤作一团的三人，大喊一声：“快跳！”一把抓起西里皮亚，熊二抓着才旺，猫四抓着小龙，三组六人纵身便跳进了湍急的黄水中。
猫四在最后，眼看着比火车头还要大上几分的蛇头已经到了自己头顶，哪敢怠慢，抓起小龙，双腿微一用力，身子便急速地射进水中。她刚一离开，渔船便被大蛇一口噙住，接着就举到了半空。那么大的一条船，被这巨蛇举起，真比我们人类从地上捡起一片树叶还要简单。但见蛇头左摇右摆，船上的东西纷纷掉落。摇晃了几下，见再也没有东西掉出来，那蛇上下颚一合，“喀喇”一声巨响，把那渔船咬得粉碎。
大蛇吐出口中的残渣，蛇头在水面之上逡巡，确信再没有其他船只了，昂头一声嘶鸣，仿佛胜利者在呐喊，然后蛇身逐渐俯低，沉入水中，沿河逆流而上，很快便没了踪影。
狗三等六人隐身在一块大石之下，见巨蛇走了，才慢慢探出头来，游到岸上。到此时，几个人才算松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小龙忽然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明白什么？”熊二问他。
“明白了为什么见过博尤纳的人还能活着回来，明白了博尤纳好像只是毁船，却真的不伤人。”
“无用的废话！”熊二忿然道。
“小兄弟，博尤纳爱毁船是真，但也不是不伤人啊。”西里皮亚接口说，“曾经真的发生过博尤纳伤人事件，有两个村民被它咬成两段，但它却不吃人。”
众人默然。
“余下的路怎么走？”狗三问西里皮亚。
“现在到哪了？”西里皮亚扭头问才旺。
才旺从怀里掏出一个圆圆的小盒子，拨动了几下，然后说：“现在在达里海附近。”
西里皮亚扭回头冲狗三说：“小三爷，我们离亚速村还有二十多里里路，现在船毁了，这段路只能步行了。到了亚速村再找条船。”
狗三点点头：“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回头看了看熊二、猫四、小龙、才旺四人，好在大家都没受伤，只是受了点惊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