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月亮不会眨眼
小蒋在医院门口接到白夫人和白嘉荣时还不到六点,天微微亮,透着寒风。
“夫人,喝点开水暖暖身子。”小蒋把保温杯递给白母,转头对白嘉荣道,“老板,许小姐还是不吃不喝,医院只能给她输营养液。”
“她家里的事情办完了吗?”白嘉荣问。
“办完了,她嫂子还在老家收拾,听说也忙累到了,在家歇着,还没来看过许小姐。”
“带我去病房。”
“好,许小姐现在睡着了,她发小张军守着。”
白嘉荣一听眉头微皱,走到病房门口透过门中间的玻璃看到偌大的病房里摆了四张床,只有许钟乐一个病人。
靠着暖气片睡觉的男人应该就是张军。
白嘉荣推门进去,张军听见声音以为是小蒋,结果睁开眼看到白嘉荣和白母,吓了一跳,站起来道,“你们是?”
小蒋道,“这是我老板,也就是钟乐的男朋友,这位是我老板的妈妈,是专门来看望钟乐的。”
“男朋友?”张军不敢置信道,“你不是她男朋友?”
白嘉荣扭头瞪了眼小蒋,小蒋朝张军直摆手。
张军喃喃道,“贵姓?”
“免贵姓白,白嘉荣。”
白嘉荣嘴里说着,眼睛却一点不错盯着许钟乐,心疼的揪成了一团,握住许钟乐细弱的手腕,又看到那只缠着纱布的手腕时,眼泪充盈在眼眶里,轻轻拿起给他妈妈看,“妈,你看”
“看到了。”白母问张军道,“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悲伤过度,营养不良,但是只要愿意吃饭就慢慢补回来了。”
白母点头,又道,“这几天辛苦你了,我让小蒋送你回去,钟乐这里我们暂时守着。”
张军不好意思的摆手道,“不用,我开车了,你们如果要休息换人,我在县城有家小饭馆,小蒋知道,你们去那找我。”
“好的,谢谢!”
白嘉荣用脸贴着许钟乐的手,哽咽道,“乐乐,你怎么这么狠心呢?”
白母坐在凳子上道,“说点有用的。”
小蒋默默退出病房站在外面。
白嘉荣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疼,哪里去想什么叫有用的,在床边蹲了半天腿都麻了,才松开许钟乐的手坐在另一张床上,眼睛直直盯着许钟乐。
两个人就这么一直盯着许钟乐,大概快七点时,许钟乐才慢慢睁开眼睛,白嘉荣立马扑过去,把头埋进许钟乐脖子间道,“乐乐,你醒了,我来迟了。”
许钟乐以为自己在做梦,又看到坐在旁边的白母,急的嘴巴想说话却说不出声来,白母道,“别急着说话,先泯口水润润嗓子。”
白嘉荣还只是一个劲的哭诉,白母无奈起身给许钟乐倒了一杯水放在她嘴边,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头,看着她喝了一点水才转过身一脚踹开白嘉荣。
“念经呢?”白母道,“就这么趴在病人身上你几斤几两啊?”
白嘉荣这才回过神来,从许钟乐身上弹开。
许钟乐看到白嘉荣时眼泪就止不住的流,偏过头看向另一边。
不一会儿,医生来查房,看到病房里换了人,一个雍容华贵,一个巍峨严肃,一时竟不知和谁说病情。
“医生,她怎么样?”白嘉荣问。
“哦,气滞郁结,一点不配合医生,还不吃饭,再好的身体都扛不住,饿死人可不是开玩笑的。”
“有没有其他办法?”
“你们家属多劝劝,这个病说简单了就是心病。与其吃一大堆药,不如自己想开点。”
医生走了,白嘉荣回头看着许钟乐道,“听见没有,你看你,我好不容易把你养胖了点,你赔我饭钱。”
许钟乐慢慢闭上眼睛,选择不听不看。
白母道,“你看着她,我出去吃点饭。”
“让小蒋跟着您。”
白母出去,白嘉荣才坐在床边握住许钟乐缠着纱布的手腕,轻轻摩挲着道,“你可真够狠的,你下刀子的时候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想到我?如果你想过我,你就不会这么对自己。”
“走吧!”
突然,许钟乐小声道,“回去吧。”
白嘉荣摇头,“我不,你在哪儿我在哪儿,我不会和你分开了。”
“我是不祥之人,何必呢?”说着许钟乐又流下两行清泪,痛苦的闭上眼睛。
“放屁!”白嘉荣道,“这是哪个混账东西说的?我不信。”
“我妈那么恨我,我死了,我们一家人就能在地下团聚了。”
“我呢?”白嘉荣痛苦道,“我呢,逝者已矣,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活着,哪怕为了我活着也不行吗?”
“别逼我了,”许钟乐捂紧拳头道,“别逼我了好吗?我谁都不爱,都不爱,我真的好累。”
“你不爱我,”白嘉荣自语完,轻笑一声,“我也看出来了,你也不爱你自己。经历过那一段非人折磨的日子,你就把自己彻底放弃了。就算是我,再炽热的爱,你也无动于心。可你,又为了你妈妈愿意去死,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走吧。”许钟乐声音孱弱,闭着眼睛回来重复着这一句话。
“我走了,你就解脱了?”白嘉荣摩挲着许钟乐的脸,“还是你怕被动摇,见识过热烈,见识过热情,你讨好的一切就没有了意义。”
“史丹的出身和你有什么不同?”白嘉荣声音柔和,把想表达的意思娓娓道来,“父母也是劳苦了一辈子的农民,养了个儿子却是万千宠爱,竭尽所有。可是,史丹没有在那个漩涡里打转,也没有被过往困住。她努力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谈恋爱找的男朋友是北京本地的,要说爱,能有多爱,目的也很明确。
现在找的未婚夫,家庭条件也还可以,可是想在北京落脚谈何容易。可她就是有办法,她通过你找到我,也是目的明确。何错之有,她不过想换个活法,想让自己的人生路走出不一样的结果。可你呢,明明老天已经给你指出了一条捷径,你非往死胡同里钻,上天的好生之德就在于,你现在还好好躺在这里,我还能看到你。”
许钟乐只是默默流泪,把手从白嘉荣手里抽走,背过身去。
白嘉荣叹了一声,起身走到病房外顺着墙慢慢滑到地上,白母远远看到这一幕,心疼难耐。她终于发现自己这个寡言冷语的儿子开始变得活泼了一些,早留意到他身边叫许钟乐的女孩子,一个苦难大过天的女孩子。
调查报告能写满几张纸,张张令人不寒而栗。心里虽然怜惜,但从未把她当做自己儿媳妇的人选。
可是当她儿子连哄带骗的引她去见那个女孩时,那种殷切小心的眼神,她说不出太刻薄的话。
她自认没有做母亲的天赋,尤其和这个儿子没有什么母子情。一出生就扔给爸妈带,甜甜好歹还喝过她几天母乳,可是儿子一口都没喝过。还好父母细心养护,她也放心。
每次回家时,儿子眨巴着清澈的眼睛朝她伸手,她却只觉得黏腻烦躁,却不曾想孩子长起来那么快。
等她意识到时,他已经是个清冷少年,脸上没了笑容,再也不会朝她伸手撒娇要抱抱。
可如今,三十好几的男子汉那么无助的看着她,她怎么能忍心让他再次“痛失所爱”。
走过来,轻轻摩挲着儿子的头发道,“去吃点东西,我去看看她。”
白嘉荣把头贴在母亲的腰间,嗓子黏腻,“妈,我外公说,人肩上压着担子才不会飘,会有所顾忌。那年,外公把公司给我,就是给我肩上压的担子,可现在,许钟乐肩上没有担子。我好怕”
白母心头一紧,呼吸一滞,弯腰抱紧儿子道,“不会的,有妈妈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白母安顿好儿子,再次推开病房门,把熬好的小米稀饭放在床头柜上,坐下握住许钟乐缠着纱布的手腕。
许钟乐睁开眼睛,细细看着白母。
白母缓缓道,“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我现在虽然为人母,孩子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家庭也很和睦,按理说并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我也常常会感慨,会遗憾,纵有千般好,也是个没妈的孩子了。”白母说着红了眼眶,吸了口气道,“没有妈妈的孩子笑的再开心也总有一处是空落落的。不管我们长到多大,提起妈妈来,谁又不是抱憾的。我们在天上选了那么久的妈妈,终有一天会离我们而去,怎能不遗憾。”
“妈妈”许钟乐翻身起来一把抱住白母伏在她肩上放声痛哭,“我没有妈妈了,我再也没有妈妈了,呜呜呜,妈妈”
白母睫毛上挂着泪珠,轻拍着许钟乐的背,嘴上哼道,“可能是月亮不会眨眼,星星不会说话,让你觉得孤单啦可能是太阳熬夜太晚,云朵们都太懒,忘了帮你编童话”
“呜呜呜呜”
许钟乐郁结在心的痛苦如奔涌的黄河有了发泄的出口,那首没听过的歌曲把她的酸楚和不安慢慢治愈,她在另一位母亲身上找到了共鸣,可以肆无忌惮诉说思念,在母亲身上找到母亲缺失的另一面,叫做温暖的东西。
门外,白嘉荣听到许钟乐的哭声想进去被小蒋一把拉住,“老板,相信夫人一定有办法,你且等等。”
这一等就是一夜,白嘉荣被叫醒,小蒋告诉他,“夫人在给许小姐办出院。”
“什么?”白嘉荣从沙发上起来,“乐乐的病好了?”
“夫人还让我订了去宁夏的机票,和许小姐两个人的。”
“宁夏?”白嘉荣睡懵了,再加上消息一条接一条而且条条不相扣,直接愣住了。
“老板,快走吧,我去办理退房,夫人让我们买下午的机票回北京。说您出来时间太久,公司的事情没人处理不行,庄总打了好几次电话找您。”
“回北京?”白嘉荣几乎是被推着下楼。
等他赶到医院时,许钟乐已经办完手续,张军开车来接,白母道,“你俩回吧,我带钟乐给她母亲上柱香,下午我们去宁夏。”
白嘉荣看着许钟乐,小心问道,“去宁夏干什么?”
“旅游!”白母道。
“旅游?”白嘉荣反应不过来,拉住许钟乐的手,“是去旅游吗?”
白母没好气道,“不然去出家吗?”
白嘉荣摸着脖子还是想不通,又道,“那我也去给阿姨上柱香吧。”
白母想了想道,“嗯,应该的。”
许钟乐穿一身素衣,外面套了件黑色呢子大衣,跪在许妈的新坟前,烧纸上香,沉默良久道,“妈,见到爸和哥了吧?您不孤单了。”
其他人也都上了香,站了一会儿,许钟乐起身看着白嘉荣道,“你先回去吧,不要担心我。我出去转转,不会有事的,再说还有阿姨和我一起。”
白嘉荣握住许钟乐的手不撒开,不放心道,“去北京转也一样啊,为什么非要去宁夏?”
白母道,“我想去宁夏,北京有什么好转的。”
“”
许钟乐安置好了嫂子和孩子后,一行人在机场分手,白嘉荣启程回京,许钟乐和白母踏上了去西北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