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章 无尽的欲望
来自现实世界的李龟年被困在了游戏之中,来自游戏世界的npc,却占据着他的身体,走向了现实世界。
我感到伦理坍塌了,塌的比李龟年正在进行的淫乱还要严重。我真为李龟年鸣不平。
但李龟年对这个问题,认知得比我更加深入,也因此比我还要绝望。
“赵征,你想过没有。现在世界上有两个李龟年。游戏里面一个,现实世界一个。究竟哪个是真的李龟年?”
“什么意思?”我有点糊涂了。既然是npc占据了他的肉身,那这个npc当然是冒牌的李龟年。而困在游戏里的他,则是真的李龟年。
我的想法很快被李龟年证明是浅显的。
“赵征,你太天真了。你有没有想过,人的记忆和思维,都是由物质决定的。npc既然占据了我的肉身,他必然也会继承我已有的记忆,行为方式也会受到我的肉身影响。从我这边看,是npc占据了我的肉身。但从他那边看,是李龟年拷贝了npc额外的记忆。这段额外记忆只不过是对肉身已有记忆的补充而已。这样的补充,每个人,每天都在发生,就好比读了一段故事,就好比体验了一次游戏。所以更大程度上讲,目前他才是真的李龟年,而我只是李龟年在游戏里的一个存档……”
我有点目瞪口呆,把他的这段仔细回味了一百边。经过几次思想波折后,我发现,还真是如他说的这么回事。人的主体是什么?是灵魂还是肉身,或则说是记忆还是肉身?
如果主体是记忆,那么失忆以后的人,还是不是他自己;读了曹操本纪的人,是不是变成了曹操?如果主体是肉体,那么那些接受器官移植的人,是不是变成了别人?
这个问题过于复杂,让我头痛不已。我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不安全感。只要这款游戏是可以存档的,那么每次存档,都会在游戏世界制造另一个我出来;而每次读档,都只是把两个我合二为一了。如果哪天游戏出了bug,让一份存档变成了独立的npc到处瞎跑,那么我就真的变成两个人了。到时候谁是我自己呢?
我开始倾向于认为眼前的这个李龟年是假的了,这和李龟年自己想的一样。
“赵征,你总算领悟过来了。尽管我记得你,也记得在现实世界的每一件事,但我认为我不是真的李龟年,我只是一个npc而已。所以我做了那么多荒唐事,杀人、劫掠、奸淫,针对的对象也都是npc,你跟一个npc有什么好计较的。”
李龟年这是破罐子破摔。我十分同情他的遭遇,不再计较他的胡作非为。但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千方百计地想要纠正自己的思维,从而证明他才是唯一的李龟年。但这样做很容易推导出谬论,让我不得不放弃。
我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假设,倘若那个占据李龟年肉体的npc没有继承李龟年的记忆,那么现在谁是真的李龟年呢?
“还是他。”李龟年说,“这可以认为他只是失忆了,或则说从游戏世界拷贝了错误的记忆而已。请永远不要说虚拟世界里的个体是人,我们只是数据,没有感情,没有思想,取代不了真人。”
这可滑了大稽了,也就是说即使现实世界的李龟年否认自己是李龟年,可他还是李龟年 。而游戏世界里的李龟年无论多么承认自己是李龟年,也算不上李龟年。“是这么回事吗?”
“是的。”李龟年说,“就是这样,请不要钻牛角尖,我承认我是假的。”
他说这话时,表情十分用力,仿佛在扼杀自己的不忿。
这个时候,有仆人推开了大殿的门,一车一车的丰盛食品被送了进来,连着摆放的桌子,配套的餐具,都陈列在了我和李龟年面前。晚宴开始了。
李龟年把注意力放在了食物上,但尤不忘对刚才我们的讨论做一个最精简的总结。他语重心长的对我说,“赵征,所谓物外无我。千万不要高估人类的自我意识和身份区别,因为那简直就是扯淡。李龟年也好,赵征也好,根本就没在世界上存在过,他们都只是人类思维相互叠加的赝像。”
好嘛!原来物外无我的思想竟可以这样诠释,我这个老同学大约已经禅悟了禅道,但我知道,他修得是欢喜佛。
在李龟年的渲染下,我抛开了所有的思想阴霾,开始与他一起尽情享用美食佳肴。
什么烤全羊、烤乳猪,熊掌、熊唇应有尽有,美食一路从床边堆叠到了殿外长廊。
但凡我能叫出食物的名字,侍女就可以把它推送到我的面前,这种奢侈根本毫无天理,恐怕连最荒淫无道的帝王也没享受过。
李龟年一抓一把,一咬一口,把多出来的食物直接丢在了地上。一旁的侍女赶紧过来帮他清扫,不敢让他有一丝糟心。
他一面吃,一面丢,一面丢一面与我聊天,简要的向我介绍了他这个基地的由来及基本情况。
原来当初虚拟世界增加法术技能设定的时候,他就是第一批受益者。他的技能就是可以开创一片异次元空间,并且自由的决定空间里的地形地貌。
为了躲避和npc的战争,他干脆呆在这里不出去了,并开始通过劫掠人口,来建设自己的王国。男人和女人都是从外面世界抢来的,山妖是那个死去的女同学为他召唤的,各类怪兽般的家畜是他用山妖和动物反复杂交出来的。
在这里,物质修明,人均生产力是外界十倍以上,并且大多数社会财富归他拥有。因此他才可以肆意挥霍,纵情享用。实在不够用了,他还可以派出山妖和被洗脑过得npc到外面去抢劫,怎么爽怎么来,怎么痛快怎么来。
我一边听着他的描述,一边喝酒吃肉,很快肚子就撑满了,一个饱嗝过后,对满殿佳肴也就再也提不起丝毫兴趣。这让我油然想到,原来极力满足自己的原始愿望,也是件费力伤脑的事。可为什么他成天浸淫于此,居然可以毫无厌倦呢?逾其像他这样费力,不如干脆去注射多巴胺算了。
李龟年摇摇头,对我说到:“你大概忘了我现在是npc,我的快乐是程序设定,而非神经系统提供的。再这样过一万年 ,你也休想让我厌倦。”他说罢,满意的笑了。从此刻来看,他已经丝毫不为肉身的离去感到惋惜了,相反那正是他的得意之处。
可我不禁有点怀疑,所谓的程序设定,究竟真能让他这么无休止的痛快,还只是在强迫他做一些自认为快乐的事。
看他喝醉酒后,举筷投箸不便的样子,一如当初上学时一听啤酒的“海量。”我总算可以明确,程序是支持他喝醉的。
李龟年醉酒后的呕吐物也是由千娇百媚的侍女擦去的。侍女还要用针灸、按摩、灌汤等方式为他醒酒,服务周到到了天边。
这些侍女偶尔还会遭到他的上下其手,其中多数人已经习惯了,少数人脸上挂着明显的不悦,但再不愿也丝毫不敢声张。很明显,她们不能承受不听话带来的代价。
想到这里,我猛得一怔,李龟年说过要阉割不听话的npc,牛六该不会已经遭了毒手了吧!
真该死,我一见故人,竟把牛六这个臭小子抛在脑后了。我赶紧要求李龟年派人把他请来,但愿现在还来得及才好。
山妖们把牛六抗到大殿时,他已经被打得劈开肉绽了,所幸的是还没有受到别的伤害。我惭愧极了,一面安慰牛六,叫他不要害怕,一面慌忙让懂疗伤的侍女带他去治疗。
李龟年嘲笑我到:“赵征,一个npc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以后杀得人多了,你也就麻木了。”
他自己已然变成了npc,却尤且不把npc的命当回事,实在令人唏嘘。难道连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也遗忘吗?
我真好奇,这样一个暴君统治这这个迷你王国,那些受劫掠来的奴隶,为什么不反抗他呢?即使他武力再强大,也不可能是无敌的,只要大家万众一心,难道还找不到机会杀死他?
李龟年解释说,现在还真没人想反对或则反对他。为了更好的向我说明这里的状况,他醒完酒后,打算带我到小镇里四处转转。让我开开眼界,他是怎么维护这里的统治的。
我心想时间耽搁太久了不好,还是先去了边州城,等以后有机会再回来看吧。李龟年说:“不行,赶路也不差这一晚上。再说天黑了,不好跑马,等明天一早,我送你一匹神驹,晌午前管把你载到边州。”
盛情难却下,我只好接受了他的安排。还真没想到,正是这小镇的一夜游,给我造成了不可估量的价值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