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死了？
危楼旁的墙根里冒出了几支顽强的野花，顶着烈日在夹缝中喘息着，旁边的朱藤却长势喜人，直想要戳到天上去，弯弯绕绕的几乎爬进病房。
素白的床褥上，少年紧闭着双眼，唇色由深紫变得苍白，直到悠悠转醒，看着满屋刺眼的白，还有些回不过神。
他动动手指，感觉像是绕着什么东西，从被子底下伸出手来一看，才发现是一个棋喀尔花玉坠。
阚小猫离开前把它塞在他的手心里，凑在他耳旁说了句：“愿棋喀尔之神保佑你。”
看着眼前光滑的玉坠，他眸色一紧，差点从床上坐起来，却迫于伤口的拉扯，疼得一动不敢动，额头上冷汗涔涔。
这时，他听见一阵敲门声。
“谁啊？”
直觉告诉乔林外边不是什么好人。
白色的玻璃门轻轻“滴”了一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径直走了进来。
乔林呲牙裂嘴的坐起身，问：“是你救的我？”
“对。”
“谢谢。”乔林想了想，总觉得事情不简单，“你为什么要救我？”
老者看着他，看了许久，就在乔林以为老者不会再开口说话之时，老者突然说：“你就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乔林没往别处想，随口答道：“受伤了当然是要来医院。”
老者笑了声：“孩子，你过去的十七年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乔林这才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眼老者，说：“你什么意思，你把我弄来的？”
他穿越这事没跟任何人说过，没道理这个老头一眼就看出来了。
如果这个老头没有什么超能力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是这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
“你在这里出生，却不在这里长大，是我将你送走的，”老者说，“可现在，这里需要你。”
“你等一下，”乔林被他说的云里雾里的，他捋了捋思绪，“我不懂，你为什么要打扰我原本的生活。”
老者缓缓说道：“我说了，那生活本就不属于你，这才是你的世界。”
“你放屁，”乔林骂完，带出一阵咳嗽。
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若真按老者说过的，他出生在这个世界，那为什么不让他在这个世界长大，反而把他送去别的世界，等他完全适应了自己的生活，又一声不响的将他接回来。
凭什么？
有病吗？
“……”老人看了他半晌，终是微微叹气，“我们听说那个村子有朝圣者的踪迹便立刻派人去了，但是等我们到达时，只有你还活着。”
还活着，就剩一口气。
某种程度来说，不知是他的幸运，还是命不该绝。
“我是不是该感激你们？”
周老没说话。
他知道这少年莫名的怒意来源于什么。
他很聪明，只是不愿明说。
过了一会，似乎是感觉不自在，乔林主动问：“你们找朝圣者做什么？”
周老顿了顿，才说：“这不是你能知道的。”
乔林“呵”了一声气音。
“抓到她们，然后烧死，是吗？”
周老拿拐杖敲击了一下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乔林面前突然出现一片虚拟的投影。
上面是人像以及他们的生平资料。
密密麻麻的，几乎布满了整个房间。
等乔林看得差不多了，周老才缓缓说道：“这是目前为止所有被迫害的朝圣者。”
乔林发现每一位朝圣者的生平资料上几乎都是为这世界做的贡献，但最后的结果无一不是：妨碍和平，焚身而死。
妨碍和平？妨碍了什么和平？如何妨碍的？
不知道。
乔林看着看着，唇边无意识的扯出了一抹讥笑。
朝圣者生来聪慧，他们本该是某些地区的领袖，或者是某个领域的杰出人物，如今却被打上”妨碍和平“的标签，强制结束他们的生命。
他的眼神在一个名叫丝黛琳的女朝圣者照片上停留了几秒，眸中掠过几许迷茫。
这个人，他感觉很熟悉，也很亲切。
而且，她的颈间没有棋喀尔花的玉坠。
周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少了朵花，对吗？”
乔林看了眼周老，见他遗憾的说着：“棋喀尔花玉坠，对棋喀尔族来说至关重要，就算是死亡也不会离身，她未戴，可能是送给了自己的爱人，她希望棋喀尔之神会永远保有他，守护他。”
乔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棋喀尔花玉坠。
周老看他有点不自在，和蔼的问：“那个朝圣者把玉坠送给了你，就说明她已经知道自己的未来了。”
乔林看着手中的玉坠，眼里染了丝伤感，或许也只是因为这个玉坠对她特殊，她才不想将这个玉坠带去那种腌臜的地方。
“她怎么样了。”
周老眼皮也渐渐垂下来，说：“你昏迷了两天，这两天我听说sn举行了焚灵仪式，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女孩。”
乔林没说话，只默默攥紧了那个玉坠，准确来说，阚小猫是他在这个世界第一个朋友，却没想到，在这个世界的生命竟如此轻易就能逝去。
周老摇摇头，似乎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又问：“年轻人，这样的生活有趣吗？”
乔林看着周老，脸上的失落渐渐散去，肉眼可见的只有四个大字：你有病吗？
他闭上眼，似乎有些乏力：“你到底想做什么，怎么样才能放我回去？”
他知道周老安排这些事情肯定是别有目的，他很烦别人有什么目的还要铺垫很久好像是救星似的，谁不知道你心里的几两心思。
周老听他这语气也不生气，平和道：“有兴趣加入c-1战舰训练部吗？”
“？”乔林头一回听说有这么个地方，“什么东西？”
周老站起身，严肃道：“你所在的地方是c国，除此之外，这个世界还有en、sn这两个对我们虎视眈眈的国家，现在我们正面临着一场史无前例的战争，我们并不知道这场战役什么时候能够爆发，或许是明天，也或许是几年后，但只有你的血脉，才能架势令别国闻风丧胆的c-1战舰。”
周老说了这么多，乔林大部分听不懂，但最后一句听懂了。
简单来说就是：没他不行。
他两眼直直的盯着天花板，似乎是想给它盯出个窟窿来：“那什么训练要命吗？”
对他来说，在学校也是混日子，去哪什么乱七八糟的训练基地也是混日子，左不过都是混，不过是换个地方混而已。
而且，留在这里，还能远离自己那个暴力的父亲，也能吃穿不愁。
说起来，这两个世界，他竟都没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不过也正因如此，所以对他来说在哪都一样，只要别玩儿命。
周老并不想骗他：“要。”
“那不行，”乔林立刻反悔，“我还有爸妈要养活，玩不起。”
周老没生气，反而道：“你养父待你并不好，你也不用用这个理由来拒绝。”
乔林躺在床上，嗤笑一声：“从我出生以来，是不是一直都活在你们的监视之中。”
周老垂下眼皮，点点头：“这么多年，确实是我们对不起你。”
乔林平静的问：“你什么都想要掌控，那为什么不给我找个好些的养父养母，为什么要让我跟那种人生活在一起？”
“我们只能看到你的生活，并非能够掌控。”
“说的真是冠冕堂皇，”乔林盯着天花板，并不想看见他，“把自己的责任推卸的干干净净，不需要我的时候把我丢掉，需要我的时候又一声不吭把我弄回来，你们以为我是什么？”
周老见话题就要谈崩，换了个话头：“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不需要。”
不管他的亲生父母是谁，在他们将他遗弃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重要了。
生而不养，他没有这样的父母。
周老好似看透他心中所想：“你恨他们？”
“谈不上。”
谈不上多恨，但也没有什么回到他们身边的想法。
就算他养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觉得自己也没少吃也没少喝，虽说都是凭同学兄弟的救济，不过已经算是很好了。
周老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又说：“明天，我派人来接你。”
他这并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如今的乔林，并没有丝毫选择的余地。
周老拿起拐杖，晃晃悠悠走出房门，拐杖声轻轻敲击在地上，像是重锤一样，将乔林的心直直砸的沉了底。
他想转移注意力看向窗外，入目处一派萧瑟的荒凉，叫他心里更加烦乱。
就算去了又能如何，他是不可能老老实实在那里训练的。
那老头既然想叫他去，那他就去好了。
c国的东边，临港处的h市是最大的军事训练基地。
这边海天一线。白鸥铺了满满一沙滩，正是旅游的旺季，海边却干净的厉害。
此处未对任何民众下禁令。
因为旁边就是个战舰学校。
战舰学校遍布全国，本不是多么可怕，巧就巧在这座学校叫h高校。
全国范围内，只有h高校的学生有权对任何可能威胁到自身安全的事情调用战舰，也只有h高校的学生拥有自己的战舰。
自从二十多年前有个游客与h高校的学生发生冲突被炸死之后，这里就再没人来过了。
当然，学生是不会杀人的，那位游客是混迹在c国的间谍，吵架的时候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口音。
这座高校令人向往又令人惧怕，能生活在此的几乎是c国战舰部队来的精英。
可今天，却来了一位怎么看怎么不像精英的少年。
只见他下半身穿着战斗制服，上半身挂着不知道哪个学校的校服，嘴里还叼着h高校明令禁止的香烟，大摇大摆的进了校长办公室。
h高校学生看着这一幕，大眼瞪小眼的叹了声“有钱真好”之后又回了课堂。
校长室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校长室。
乔林进来的时候，就吃惊的说不出话，也感慨自己真的没有见过世面。
这里看上去更像是机舰内部的操作室，密密麻麻的分布着虚拟的图像和按钮。
乔林甚至觉得自己在这里喘口气都能触动某个开关。
唯一的桌子旁边端坐着一个人，白色风衣似与控制室满目的白融为一体。
见他进了门，白业放下手里的文件，他起身朝乔林伸出手，温和笑道：“你好，新同学，我是这里的校长。”
乔林愣了愣。
这就是h高校的校长？
怎么跟传说中的完全不一样呢。
传闻h高校校长冷漠的几乎不近人情，自担任校长以来就已经立下军功无数，在几次支援战中对待敌人招招狠厉，对待战俘更是毫不留情，简直就是活阎王。
但是眼前这个男子温柔帅气，怎么看怎么不能把他跟那位传说中的活阎王联系在一起。
不过，不管他外在如何，就冲这迎接他的态度，就跟他所在的另一个世界中的渝中的校长完全不一样。
啧，他真的很想把渝中校长叫来看看什么叫修养。
随后，他掐了烟，与他握手：“你好，校长。”
暂时，他对这位校长有了些许好感。
白业脸上挂着和熙的微笑，将他引进客厅，待乔林坐定后，又说：“乔同学很喜欢战舰吗？”
乔林心里冷笑，面上却道：“我觉得开个战舰去旅游那不比私人飞机酷炫？”
白业笑了笑：“这个理由很有新意。”
乔林摸不准白业在想什么，又怕他跟那个老头是一伙的，但他知道那老头的事情不能乱说，想问不敢问，憋得他难受。
正当他欲开口之际，白业冲他歉意一笑：“稍等，我接个电话。”
直到白业走出客厅，乔林仍然盯着他的背影出神。
他可能这辈子都没人家这般风度翩翩。
看长相也就二十多岁，人长得温柔，做事也绅士，成就还这么大。
乔林仰躺在沙发上，不禁悲叹：同样都是人，差距怎么那么大。
他都能预见自己二十来岁是什么样：要么啃老，要么等死。
白业出门后就没再回来，乔林左等右等，耐不住性子想出去，不料屁股还没离座，冷不丁听见一声拐杖杵地的声音。
乔林：“……”
不是那老头还能是谁，他就知道这俩人肯定是一伙的。
索性也不出去了，他把脚往桌子上一搭，跟个老太爷似的等着拐杖声的逼近。
他闭上眼，稍稍眯了点缝，透过狭小的空隙，他隐约看到周老走到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这里怎么样？”
乔林不是很想回答，他两个字的尾音都拉的特别长：“很好。”
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意味。
乔林头也没抬，又问：“你要我来，想做什么？”
周老看他一眼，看得意味深长。
乔林不止一次的觉得这老头脑子可能不太正常。
“你本来就属于这里。”
乔林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他指指自己，满脸的难以置信：“我？属于这个学校？你玩我呢？”
“不，”周老浑浊的眼里透着认真，“你属于机舰。”
“嘁，”乔林听不懂他在神神叨叨什么，也不想听懂，“那你总得通知一声我的养父吧，他养我养了那么久，正指望让我辍学养他呢，你就把我弄来了，你猜他会不会气死？”
“你失踪的第一天，你的死亡通知书就已经交到他手里了。”
周老很是淡定的给他宣布他自己死亡的消息。
“什么？”乔林差点跳起来，“你什么意思？我死了？！”
周老随手拿出一份文件放在他面前：“渝中学生乔林遇难身亡，尸首无存，给予家属一亿补偿金。”
乔林盯了“遇难身亡”四个字足有一分钟，苦笑一声：“我可真值钱。”
他这辈子都赚不了这么多钱。
就是便宜这个嗜酒如命的人了。
“作为身份的交换金，以及，也感谢他将你抚养长大，”周老将文件翻了一页，“从现在起，你是h高校的学生，就读于萨诺一班，有问题吗？”
“嗯，”乔林绝望的瘫倒在沙发上，仿佛彻底对生活失去信心，“能不能换个班？”
周老笑了笑，知道他在没事找事，于是不置可否：“不喜欢？没关系，以后你会喜欢的。”
乔林在心里啐了声，又问：“我现在能出去了？”
“不能。”
乔林难以接受：“为什么？”
周老这话说得理所当然：“没有为什么，你需要在这里接受训练，再者，你在你的世界是死者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也没有‘人’的身份，简单来说，你现在，并非自然人。”
乔林：“……”
闹呢？
他已经懒得跟他白扯他到底死没死这个话题，但是心里就是莫名的烦躁，脚下用力，把桌子蹬出去几米远，彻底打算破罐子破摔：“那我万一死在这儿了呢？”
“那一亿就没白给。”
乔林自嘲一笑：“对我不好的人，获得了一亿，下半辈子吃喝不愁，对我好的人，已经送了性命。”
说着，他看了看周老，道：“你说，这是不是非常公平？”
周老清楚他在想什么，可他也只能说：“这是正常程序。”
乔林回道：“知道，我也没说这不是正常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