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水落石出
翠峰楼的素席果然名不虚传，妙可等三人后悔刚才点心吃的太多，以至于现在只有干瞪眼看着，因为实在是吃不下了。
热情的铁居士还在不停的劝着多吃点，旁边的吴管事则是拿着一坛百花陈酿，看谁的杯子少了就马上过去给斟满，态度之殷勤表情之温和，仿佛多年未见的长者般，令人如沐春风。
宴毕，何琳以赶路劳累为由提出告辞，铁中棠和吴管事又亲自陪同，去了同在荣升街不远的四海客栈。
由于吴管事之前已定好了房间，所以几人过去在楼下大堂分别，由小二直接领着四人上楼，甲字房两间，何琳独自一间，妙可等三人一间。
待回到商行，吴管事给铁中棠沏了杯茶醒酒，正欲告辞，却听铁中棠道“老吴啊，你可有相熟的媒婆？”
媒婆？
吴管事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老板这是要纳妾？
“有的。”
“那明天喊过来，我这有喜拜托，等纳完吉回头挑好日子，老吴你可得过来喝一杯。”
“一定。一定。”吴管事笑的一脸喜庆，“老板您的喜酒，咱喝了也沾点光不是。不知是哪家千金这么有福气，被咱老板看上？”
“千金？”铁中棠一怔，随即笑道：“老吴啊，你可太会说话了，说起这人老吴你应该晓得。”
我晓得？我认识的人里可没有待字闺中的佳人。
铁中棠道：“咱商行原先的张伟豪张老板这不意外走了三年多了吗，寡妇席氏已守孝三年期满。我觉得她温柔可人善解人意，可怜成婚这么多年也无子嗣。铁某与张老板一起合伙经商多年，不忍心看着其遗孀再嫁他人。所以想明日请媒婆先去探探口风，如果席氏看得上铁某同意这桩婚事，那就纳吉挑日子娶她过门。”
吴管事心里一跳，张伟豪张老板的遗孀，那席寡妇可克夫啊？张伟豪当年死的时候可是连脑袋都被人割了去。
铁老板家资巨万什么样的妙龄少女，大家闺秀找不着，偏偏却喜欢上了一个克夫的寡妇。
“嗯。老板的眼光真是没得说，您这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歇气，是该找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那些二八佳人看着养眼，可哪会疼人？年龄稍长点好，稍长点好。”
吴管事这番话逗的铁中棠开怀大笑，他知道吴管事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说不定还讥笑他娶了个寡妇。
可吴管事太会说话，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说出来的话就是招人爱听，招人喜欢。
吴管事笑道：“老板，看您今日忙碌一定很累，要不我请您去勾栏街放松放松。”
铁中棠摇摇手，笑道：“谢谢了老吴，要请也是我请。改日吧，我今个有点累，喝杯茶醒会酒就回去，你也辛苦一天了，先回吧，回头我走时锁门。”
“好的，那我先走。”吴管事把铁中棠茶杯续满，微笑着走出会客厅。
看着吴管事离开，铁中棠脸上的笑容收起，整理了下着装，快步走向后院库房。
库房内，一排排木质货架上堆满了各种货物，皮货居多。
铁中棠走到最后一排，墙上挂着六具狼首，个个獠牙外露，阴气森森。是铁中棠特意从关外猎户手中高价购来制成标本，挂在墙上欣赏。
之所以没挂到前面货柜，是因为铁中棠觉得这面墙后面的密室，才是他经常来的地方。
按下第二具狼首，墙上缓缓打开一扇暗门，铁中棠走进去在墙上对应的地方再次按下，暗门慢慢关上。
密室内空间不大，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上放着一个密封的坛子。
铁中棠坐到椅子上，看着桌上的坛子，沉默无语。
密室内，除了铁中棠时缓时急的呼吸声，再无其它声音。
足有一柱香功夫，铁中棠才长长呼出口气，叹道：“张伟豪，按说上代的恩怨不该延续到小辈身上，可谁叫你爹娘死得早铁某无法报仇呢？如今你老张家绝了后，铁某又夺了你妻，这段恩怨彻底了结。待你妻席氏过门，我便将头颅还你，早点投胎去吧。下辈子……”
突然脸色大变，迅速起身，一步跨到暗门前，右耳贴门细听。
只听库房内脚步声杂乱，呼喝声不绝，一个大嗓门叫道：“此刻起，此库内一切物品登记造册均属大楚国产，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待捕获杀人犯铁中棠，此库物品当如数上缴府库。开封府郭炳昆大楚晋元十五年丁六月。”
这是府衙在查封自己的库房？
杀人犯？
事情败露？席氏供出了自己？所以官兵来拿人？
只听有人又道：“启禀大人，账册已找到共二十七本。搜到现银七千六百三十二两。”
“什么？”大嗓门道：“开封巨富堂堂铁大老板的商行，这么大的买卖现银怎么可能只有六百三十二两？给我接着搜！”
“大人，小的刚才记错了，现银不是七千六百三十二两，是一万七千六百三十二两，郭大人和刘大人在前面说的时候，小的没听清。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请大人责罚。”
“你这家伙，郭大人和刘大人忙成那样怎么可能记得这点屁事，不就六百三十二两吗？伟昌商贸行这么大的买卖，储备了这么多皮货，自然占压资金，现银少点也是说得过去的。”
“是是，如今这年头做生意不易，铁老板前不久有批货还被山贼劫了，听说赔了南方那边七八万两银子呢。”
“七八万两？你这是哪听来的？我听说足足有十万两呢。”
“哎呦，您瞅我这脑子，这是让猪油蒙了心咋的，老记错？得了就按您说的。”
“把封条贴好，到前面再检查一下，别漏掉什么地方。到时府台大人若问起来，就不好交待了。”
“是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外面库房内安静下来。但隐约可听见前面大厅依然人声嘈杂，不知有多少东西又被顺手牵羊。
这帮该死的贪官！
铁中棠紧咬钢牙，一拳狠狠砸在墙上。
女人真的是天生软骨头，真的靠不住。
难道你把我供出来，作为知情人参与者你能逃脱罪责？
你咬紧牙关死不承认就算受刑也只是皮肉之苦，铁某在外面花银子上下打点大不了找人顶罪，用不了多久便能捞你出来。
现在好了，自己深陷囹圄不说，还害得铁某被通缉自身难保。哪有能力再去捞你？
真的是胸大无脑的蠢女人。
麻烦的是现在怎么办？商行外面肯定有官府的人守着，趁夜逃出去没问题，家里肯定是回不去了。
那能去哪里？红先生找不着自己，会不会去家里把儿子绑走？要知道那可是铁家的独苗啊！
自己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晚进来密室跟个死人头说话。给红先生的银子早就揣在了怀里，只等明天红先生过来拿走。现在好了红先生知道商行出事，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会不会被灭口？
世人都说自己是开封巨富，可又有谁知道自己能动用的银子少的可怜。
自己只是一个提线木偶，被人操纵的傀儡而已。
中州城收购柳子龙和司马飞龙田亩与商铺的银子，与上党巨富李增富交易所赚的钱，自己一分一厘都不敢动，都得如数交给红先生。
答应恒一派何仙子的十万两还未筹齐，何仙子……
铁中棠双眼一亮，自己把银子给何仙子，求她带自己回恒一派避难。
恒一派几年前救过自己，这次用钱又来找自己筹措，加上没有利益冲突，应该不会拒绝。
至于红先生，他再狠能狠得过那个神秘的恒一派？
铁中棠冷静下来，再次坐回椅子上。
要走也不是现在，子时或丑时最好。铁中棠闭上眼睛，努力回想晚饭后到现在用了多长时间，离子时还有多久？
黑乌巷，黑乌帮内。
大辣椒和江安郭铁头三人，正啃着陈家卤肉店买回来的酱猪手，喝着大辣椒珍藏的杏花村，听着小一小二和乞儿帮的小三小四等人轮流带回来的消息。
乞儿帮的小三说道：“李子哥敲了升堂鼓，不一会府台大人就升堂了。李子哥按江公子吩咐的说完之后，府台大人就派了两拨人离开，李子哥领着仵作和吴捕头刘捕头等人去了拐角头席寡妇家，唐捕头和燕捕头去了北城席寡妇娘家捕人。”
黑乌帮的小一道：“我跟着去了拐角头席寡妇家，衙役没用多一会就挖出了张伟杰的尸体。仵作验过后在屋门和大门都贴了封条，用担架把尸体抬回了府衙复命。”
黑乌帮的小二接道：“我跟着唐捕头燕捕头去了北城，席寡妇娘家正在大摆宴席请客，说是铁老板看上了席寡妇，准备明天让媒婆来家里提亲。唐捕头他们一进去，席寡妇就吓得尿了裤子。到了公堂府台大人拿起惊堂木还没拍下去，席寡妇就竹筒倒豆子，将她与铁中棠如何合谋杀害张伟杰的事说了出来。还交出一个荷包和一千多两银票，说是铁中棠从张伟杰身上搜出来的，并且还说她丈夫张伟豪三年前，也是铁中棠花钱请人杀的。”
乞儿帮的小四道：“府台大人调了禁卫营甲队和七八位捕头，去了荣升街的伟昌商贸行，里里外外都贴了封条，搜走了厚厚一大摞账本。铁老板不在商行，人没捕着。”
黑乌帮的小五最后道：“我和小三后来跟着其他几位捕头去了南城果子巷的铁府，搜走许多金银珠宝和人参等珍贵药材。铁家娘子和铁大郎吓得直哭，官府的人吓唬了半天，铁家娘子都说不知道铁老板去了哪里，只是说一大早就去了府衙，一直不曾回家。”
大辣椒掏出十两银子，抛给小一，笑道：“哥几个辛苦，不能光看着我们几个吃肉喝酒。你年长些带兄弟们和乞儿帮的兄弟去吃顿好的，别忘了府衙和荣升街留人，有什么消息及时让人传回来。”
小一点点头，接了银子，向帮主大辣椒行礼谢过后，招呼乞儿帮的小三小四等一众人高高兴兴的离开。
大辣椒仰首喝下一大碗酒，一拍桌子，笑道：“痛快！我心里真的痛快！那铁中棠人面兽心，谋人家产，勾引人妻，最可恨的是张家兄弟居然双双惨死在他手里。这下好了，虽然人没抓着，可张家兄弟也算沉冤得雪，不再死不瞑目。”
郭铁头点点头，道：“大辣椒说的对，我这心里也算一块石头落了地。真想不到，三年前张家大郎也是死在铁中棠算计当中。而江兄更了不起，之前在席寡妇家就推测到张伟杰一定是听到有关其兄被害的消息，才使自己愤怒的失去理智，冲进去后被躲在门后的铁中棠所杀。如果他冷静一些，就算不敌铁中棠，也可脱身离去，不至于连命都送掉。可以说，从让李子去报案到席寡妇交待出杀人经过，再到牵出三年前张伟豪的死。这些都在江兄推测当中验证成为事实，江兄之智，铁头发自内心的佩服！能与江兄相识，实乃铁头之幸。”
江安笑笑，道：“郭兄过誉，其实你与椒兄也能想到这些，只不过当时大家分工不同。”
大辣椒叹道：“江兄太过谦虚，江兄之智在女娃宫前面的树林里，咱就早已领教了。”
“女娃宫前面的树林里？”郭铁头不明所以，重复的问了一句。
于是，大辣椒放下手中的猪手，从小辣椒钓肥羊钓到江安身上说起，一直到郭铁头从府衙出来到黑乌巷为止。详详细细包括他被江安威胁扛着七姑去女娃宫的事，都说给了郭铁头听。
郭铁头听得时而皱眉，时而双眼发亮，待听大辣椒说完后，忍不住也学大辣椒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大声赞道：“好个灯下黑！这更说明不论多危险的情形下，江兄都能十分冷静的及时应对。这不是智慧又是什么？铁头很少佩服人，但对江兄可说是五体投地。”
“五体？”
江安狐疑的瞧了眼郭铁头下身。
郭铁头一怔。
大辣椒也一怔。
就在这时，江安却嘿嘿笑了起来。
郭铁头一张脸窘成猪肝色，忍了忍没忍住，也哈哈大笑起来。
大辣椒更是笑的连腰都弯了下去。
两人都没想到，一向严谨慎思的江安也有开人玩笑的时候。
一时间，三人间的气氛不再彬彬有礼，反倒随意了许多。
三人的关系，因为江安的加入，从开始的拘谨到如今的随意，似乎显得距离越来越近。
门外，一个人匆匆走了进来。
郭铁头一看，是自己帮内的兄弟。
果然，来人进了屋，向郭铁头行礼后道：“禀帮主，王辅成刚刚死了。”
“什么？”正啃着一只猪手的郭铁头惊得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