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Coffeein（二）
周璟拉开窗帘，伸了个懒腰，窗外日光正明媚。
自从换了住所，屋内的阳光充足不少，周璟的心情也愉悦许多。
周璟将凳子搬到窗前，正对日光坐下，感受大脑放空的感觉。没来由的，她就是想这样做，做些旁人看来毫无意义的事，做些工作日来不及也不舍得做的事，俗称“虚度时光”。
那些刻意追求效率，被“意义”填满的日子太疲惫。一段紧接一段，恨不得头连着尾，同时干几件事。
时间是榨干了没错，人的精力也被耗尽了。这样竭泽而渔的活法究竟是人利用了时间，还是时间利用了人？周璟不得而知。
阳光透过玻璃杯在墙上折射出光斑。周璟挪动玻璃杯，光斑随着周璟的手移动，看起来像是周璟操控了光线。
周璟来回摆弄玻璃杯，假装追逐光斑，让光斑在房间里流窜。你一来我一往，玩得不亦乐乎。
“咚咚咚”，房门突然被敲响。
“你在干什么？”杨絮柳朝房内看了一眼，疑惑地问。
“晒太阳。”周璟不好意思说自己在玩玻璃杯，只好这么回答。
“这是什么奇怪的爱好？”杨絮柳没好气地笑了，“你忘了秦晴请咱们品鉴咖啡的事了？”
coffeein咖啡店。
周璟忙跟秦晴道歉，“事情太多突然空下来，把要事都给忘了，真对不起。”
“你别听她的，她今早还有闲情逸致晒太阳，哪是什么忘了。”杨絮柳立马搭话拆台。
“我是真忘了。”周璟无奈道，“再说今天的阳光的确好，不好好欣赏都显得浪费。”
“这话一出倒显得我们俗气了。”秦晴和杨絮柳笑了起来。
“其实早一点晚一点也没什么，重要的是你们来捧场的这份心。”秦晴拉开窗帘，让阳光直射屋内，“太阳的神圣就在于平等地普照世界，在这里享受日光和别处也是一样的嘛。”
“叮铃铃”，手机响了，周璟吓得一激灵。她下意识地边接电话边拎包，以为又要回办公室加班了。
“你好，我是秦清。今日阳光明媚，方便出来见个面吗？”
“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说来话长，打电话显得不够正式。”
“叫他来啊。”杨絮柳小声说，“我们帮你对付他。”
周璟和秦晴交换眼神，确认没问题后报出了咖啡店的地址。
“这家店铺装潢挺别致，就是东西塞得太满，说明店主的内心世界可能比较杂乱。”秦清评论道。
从里屋取咖啡豆走出来的秦晴瞪了他一眼，“怎么是你？和从前一样没礼貌。”
“你们认识？”周璟和杨絮柳不约而同地说。
“小学同学。”秦晴走到柜台，把咖啡豆倒入磨豆机，只留了个背影。
“我……嘶……”秦清似乎想说什么，被桌角绊了一下，疼得直咧嘴。
“你要喝什么？”秦晴头也没回。
“你做什么我喝什么，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秦晴背对众人捣鼓了一会儿，端出一杯咖啡，“这是本店的新品‘恶人自有恶咖磨’。”
秦清抿了一口，苦得直皱眉，还是牵起嘴角说：“好喝，好喝。”
“秦晴，秦清，你们俩的名字好像啊。”杨絮柳说。
“是啊，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居然跟这家伙名字相似。”秦晴抱着手，头撇向一边，满脸的不待见。
“当年的事真是对不起。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打听你的消息，想当面跟你道歉，没想到你毕业后销声匿迹，同学们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倒也没必要知道，知道了又能怎样？过去之所以是过去就是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能问问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吗？”杨絮柳嫌八卦指代不明，听得不得劲。
“他就是之前我跟你们吐槽的那个男孩，拿喜欢当借口欺负人，可把我恶心坏了。”秦晴忿忿道，“可惜那时候我还小，不懂怎么反驳，莫名其妙被那群男孩针对，差点没把我气晕过去。”
“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故意要欺负你的。只是我们的名字很像，当时一直被大家调侃。我虽然喜欢你，又不愿坦诚自己的喜欢，就用了最愚蠢的一种方式吸引你的注意。后来我知道那是不对的，但做出的事已经无法挽回了。给你造成了伤害，真的对不起。”秦清深深鞠了个躬。
“既然你知道做错事没法挽回还找我做什么？消除你的罪恶感，好让你彻底安心？”
“我会一辈子记住这件事，一辈子提醒自己不要以己度人过于自负。我的罪恶将永远不会清除。”
“那很好啊，你记住过去，我不原谅你，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
“我不希望你被过去纠缠，不希望你不自觉地想起过往，痛苦的心情涌上心头，不希望你认为被喜欢是一件讨厌的事，不希望你因此拒绝别人的喜欢。我才是最应该感到羞耻的人，煎熬由我一个人承受就够了。你是无辜的，应该轻松快乐地生活，不该为过去负累。”
秦晴依旧没有直视秦清，话语里带了鼻音。“你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原谅你。我才不原谅你，怎么都不会原谅你。”
“你可以不原谅我，但一定要原谅当时不懂怎么回击的自己。你没有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秦晴转身趴在周璟肩上，低声呜咽。
一定很委屈吧，面对众多无缘无故的声讨、指责，委屈到连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错。而这一切分明是由曲解爱的异性招致的无妄之灾。
喜欢才不是这样，喜欢是不求回报的付出，是无条件地希望对方幸福，才不是暴力和打压，女孩对着深渊大吼。
空荡荡的悬崖无人回应。只有她停留在十几年前的校园，困在校服和教室的桌椅里，愤怒和恐惧无处倾诉。
周璟轻轻为秦晴顺气，感受肩上的呼吸从急促到平稳。周璟不会劝秦晴原谅，她没资格也没立场这么做。
加害者有我行我素按自己意愿施暴的偏见，受害者怎么就不能保留拒绝原谅的权利呢？凭什么道歉就能获得期望的回应，又有谁来回应困在过去的女孩呢？
鞭子不打在身上就不知道疼，毫发无伤的人没资格替疼的人回应。无论秦晴做出什么决定，周璟永远站在她这边。
“都别站着了，大家坐。我去给大家兑个特调吧。”杨絮柳试图打破沉重的氛围。
周璟坐在秦清和秦晴中间，往右挪动椅子，靠近秦晴。
“有什么事你说吧。”周璟对秦清说。
“我是想说……”秦清看了眼秦晴，没再说下去。
“你说啊，拖拖拉拉做什么。”秦晴催促道。
“你是想说池岷的事吧。”周璟递了个话头。
“我去看一下絮柳。”秦晴起身离开。
秦清低头长舒了口气，周璟调侃道：“你现在的状态跟那天晚上比起来，简直不是同一个人。我算是知道什么叫一物降一物了。”
“秦晴这么多年来，过得还好吗？”
“这话你该问当事人，不该问我。我也是这两年才认识秦晴的，如你所见，她一直在经营这家咖啡店。”
“家是一个人的心理安全区，她把咖啡店开在像家一样的空间里，装潢成童话世界的样子，说明她不愿走出心理安全区面对现实。也许，也许她还停留在被伤害的童年……”秦清越说越小声，似乎陷入深深的自责。
“与其承受罪恶感的反复拷问，不如做些什么帮助她走出来。”周璟强调，“毕竟行动胜过万语千言。”
秦清将“恶人自有恶咖磨”一饮而尽。
“好了，说回池岷吧。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吗？那时候他刚到学校，抱着书怯生生地问我：‘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你知道的，他看人的眼神总是可怜兮兮的。那是我第一次被人问这个问题，感叹原来交朋友还需要得到别人的许可吗。”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以为你会想知道他的过去。”
“是他先不告而别的，我为什么要了解他的过去。”
“你在跟他怄气。”
“我没那么无聊。”周璟有什么资格责怪他呢？也许对他而言她并没有那么重要。
“池岷刚到国外的时候状态很不好，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才慢慢恢复过来。我不是在为他开脱，只是人的性格成因复杂，看似简单的选择可以追溯到童年，追溯到原生家庭上。哪怕是心理学专业的我们都有许多劫要渡。他那么用功学习，从没有过假期，把课程缩到最短完成，或许就是想解决自己的问题再回来找你。”
“好奇怪啊，这是他自己的事，成果出来了受益人也是他自己，凭什么要周璟为他考虑？”秦晴端着饮料过来，和杨絮柳分坐两侧。
面对三个女生的夹击，秦清识趣地闭上了嘴。
“不反驳别人，这不像你啊。”周璟说。
“他这是心虚。”秦晴“哼”了一声，对面的人头垂得更低了。
“周末有空吗？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周璟对秦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