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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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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我有什么事?”班建国推门进入校长办公室。

    “昨晚的事听说了吗?”

    “迟复都打电话告诉我了。怎么,又想让我替你儿子主持局面?”

    “复儿对这些问题的处理没有经验,你应该多帮帮他。”

    “帮这一次当然没问题,但有些事他总要学着自己应对,我不可能永远替他出面。”班建国说,“让我数数,多少年来着?一二三四……都快六年了,他怎么还不能独当一面?难道……难道问题其实不出在他身上,在你身上?”

    “有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地骂人。”

    “你不觉得迟复就像驮着别人梦想的驴子,吭哧吭哧地磨着转盘,吃力还不讨好吗?从小到大,他都按着你们夫妻俩的要求行事,虽然看起来优秀,令人艳羡,其实一点自主性都没有。他本可以活出自己的风采的,难道你作为父亲一点都不为他惋惜吗?”

    “我还记得复儿小时候很喜欢搭积木,他总说要造一座大房子,和爸爸妈妈一起住。那时我还没当上校长,一家三口挤在教师宿舍里,也过得很开心。没想到大房子是住进去了,人却聚不齐了……”

    “所以说,迟复从小就有自己的想法,你为什么要把它扼杀掉呢?”

    “我只是想让他少走一些弯路。”

    “哪里是目的地,什么叫弯路,是我们做父母的能随便定义的吗?照我说,人这一辈子要走的路是有定数的,你在前期走了捷径,后期就得补上,该走的弯路一条都不会少,不过是孰先孰后罢了。

    再说了,有些苦不亲自尝一尝,有些泥潭不亲自滚一滚,怎么体会到幸福的来之不易呢?”

    “我这都是为了孩子好。”

    “你看看,说不过别人就开始情感绑架了吧。说什么‘为他好’‘替他打算’,其实统统是为了你自己好。

    你怕他脱离掌控,不按你的意志成为你理想中的人,怕他失败丢了你的颜面,怕体会到与儿子分离的无力感,才用这种借口绑架他,让他内疚。”

    班建国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你困得住他的人困不住他的心,照这样身心不一地生活下去,再健康的人都得憋出病来。你是非得逼着他夜夜买醉,还是跟学生一样站上天台才开心?

    让他去做他喜欢的事吧,有热爱有信念的人才能走得长远。为国家做贡献的方式有许多种,不必非揪着老师这个职业不放。”

    “迟复会喝酒?怎么在家不见他提起过。”

    “怕是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吧?有事不和父亲商量,却来找我这个外人,这还不能说明你们的关系出了问题?”

    “这事我会考虑的,你先把那几个问题学生给我安顿好再说。我先提醒你,说话做事得注意点分寸,别又让人投诉到我这儿来。”

    “知道了。咱俩不是说好,我不升职,你让我放手去干。到时候出了问题你直接把我开除就完了。”

    “听你小子这语气,怕不是早就胸有成竹了?要不是你教学的确有一手,还真没法子留你到今天。”

    “嘿,我班建国是谁,当年威风凛凛的四中小霸王是也。”班建国仰头一笑,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习惯性地就往手里夹,犹豫了一会儿,又把烟塞了回去。

    “哟,不光是酒,这烟也戒了?”

    “女儿说吸烟有害健康,不抽了。”

    “没想到当年的混世魔王变成了现在的女儿奴。”校长笑道,“看来还是咱小鹿同志□□有方啊。”

    “这都是应该的。水仙十月怀胎,那么辛苦才生下了女儿,月子没坐好还落下了风湿,我现在做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这就是你一下班就往家里跑的理由?”

    “我以前之所以能毫无顾忌地拼搏,就是因为水仙提供了坚实的后勤保障。我明知她为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怎么能理所当然地当甩手掌柜呢?下班了赶回去接孩子,做个饭,扫个地怎么了?这些活总得有人做吧?

    说什么‘男人天生不适合做家务’,做了就伤自尊。怎么能这么看扁我们男人呢?男人的自尊有那么脆弱吗?我不仅是学生的老师,更是水仙的丈夫,班比的父亲。千万别说什么‘分担家务’来混淆概念,这些都是作为丈夫,作为父亲分内的事。”

    “你倒是挺有觉悟。”

    “所以我们家才能幸福美满生活到今天呀。”

    “这又是在内涵谁呢?”

    “我可什么都没说。”班建国大笑起来。

    “大家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班建国把两杯水摆到家长面前,示意家长坐下说话。

    “我们豪豪是个好孩子,他肯定不是故意伤害人家的。”陈建豪母亲抹起了眼泪。

    “您呢?”班建国看向陈建豪父亲。

    “我没什么可说的,教出这等不孝子,是我的问题。”

    “那您具体说说,都错在哪儿了?”

    “这……”陈建豪父亲一时语塞,没想到对方竟真的刨根问底起来。

    “您瞧,您的认错只是嘴上功夫,其实您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教育哪儿出问题了。”

    “我们平时对孩子很好,他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从没亏待过他。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陈建豪母亲说。

    “对孩子百依百顺会造成他无法无天,目无尊长的坏脾气。不是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他就叫做‘爱’,家长需要帮助他建立‘规矩’的观念。这样他才知道什么事做得,什么事做不得,你们明白吗?”班建国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说起话来仿佛变了一个人,半点吊儿郎当的样子都没有。

    “可无论我们怎么说,怎么劝,他都不听我们的话,这该怎么办?”陈建豪母亲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语气也变得焦急起来。

    “我先问个问题,孩子小的时候,你们是不是经常不在他身边?”

    “是的,我怕妻子受累,孩子一出生就雇了保姆,是保姆一手把他带大的。”陈建豪父亲说。

    “零到六岁,是孩子的依恋期,你们在这时候把他交给保姆带,他就会跟保姆亲近,跟你们不亲。你们错过了养育孩子,给他灌输观念的最佳时期,你说孩子能听你们的管教吗?”

    陈建豪母亲张大了嘴,一时没反应过来,“您说的一点都没错,孩子确实跟保姆比跟我们亲。”

    “所以,当孩子出现问题的时候,你们不能光从他身上找原因,得回溯过往,反省反省自己,是不是早期的教育出了问题。”班建国语气恳切。

    “可我们都很忙,没时间管这么多呀。”

    “你们有时间生孩子,却没时间陪伴孩子。就算是盆花也得按时浇水,施肥,晒太阳吧。只管生,不管教,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把孩子生下来?”

    陈建豪的父亲哑口无言。

    “时代不同,教育的理念也在进步。你们只注重物质方面的需求,却忘了人的精神层面也有需求。孩子渴望高质量的亲密关系,情感连接,而不是甩下一笔钱就不管不问了。你说在这种被忽略的环境下成长的孩子能不委屈,能不怨恨吗?”

    “那前些日子他迷上了打游戏,整天泡在网吧里不出来,这又是怎么回事?”

    “其实游戏只是导火索,根本原因是因为他缺乏关爱,得不到肯定,生活又过于单调,才会在游戏世界里寻找存在感、成就感。当游戏和现实的边界模糊,他会将游戏世界里的规则带到现实来。如若你们再不改变关爱、教育方式,下一次他可不只是打架,而是实施更严重的暴力行为了。”

    “可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教育他啊。”

    “那就学呀。”班建国敲了敲桌子,“凭什么孩子要学习,做父母的就不用学习了?父母不应该是因为你们生下他就获得的身份。怎么和孩子沟通,怎么教育小孩,是要通过学习获得的。

    你们不愿学习,还因循守旧用着父母对自己的方式教育孩子,是你们在偷懒。既然耽误了为人父母应该学习的功课,还有什么理由义正言辞地逼迫孩子学习呢?”

    “这……”陈建豪父母“这”了个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你们也别总想着教育是学校的责任,把自己择得一干二净。孩子在学校多长时间,在家里多长时间?就算我们在学校拼了命的浇水施肥,回到糟糕的家庭环境孩子立马就被打回原形了。这教育问题,家庭、学校、社会都有责任,当然最首要的还是家庭教育。”

    “那我们现在学习教育还来得及吗?”陈建豪母亲赶忙问道。

    “从现在开始修复亲子关系,多花时间陪伴他,设身处地感受他的感受,关心他的情绪变化。切记不要一味逼他学习,更别把自己的感受当作孩子的感受。

    问问他发生了什么,过得开不开心,肯定他的情绪与存在。让他知道到自己是被看见,被接纳,有尊严,有价值的个体。

    相信我,一个明辨是非,自信阳光,身体健康的孩子远比触不可及的成功更重要。”

    “池岷的父母怎么没有来?”待陈建豪父母走后,班建国问校长。

    “自从转学以来他一直跟二婚的父亲住在一起,双亲都联系不上。”

    “造孽啊,”班建国长叹一声,“施暴者的家庭有问题,被欺凌者的家里难道就不存在问题了?语言不通,性格内向,还是转学生,父母本该更加关注这孩子才对。

    谁能想到他们活生生把孩子逼成了‘精神上的留守儿童’,即不管也不问。这样的孩子处理不好,很容易从被欺凌者转化为施暴者的角色。看来我还得找池岷单独谈谈。对了,这几个孩子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这就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了。”校长背对班建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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