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失踪
星期五下午放学，周璟正准备收拾书包回家。一个戴紫色袖套的女人冲进了教室。
周璟记得这个女人，是陈念好的母亲。
女人从门后抽出一把扫帚，不顾凌乱的头发，在教室四处奔走。“陈念好你躲哪儿去了，给我出来。”每经过一张桌子，她都左右审视一遍，以确认有没有她女儿。
“阿姨，陈念好今天没来上课。”好心的同学提醒女人。
“什么？昨天晚上就没回家，今天居然没来上课？”女人将扫帚往地上一扔，骂骂咧咧地离开了教室。
陈念好竟然夜不归宿，还翘课了，这不可能吧？周璟收拾书本的手顿住了。
她是老师的得力助手，又是连任的副班长，平时最遵守纪律了。
对于一个好学生而言，落下一节课是比进鬼屋还要恐怖的事。除非有什么大事发生，不然陈念好绝不可能旷课。
比起好奇陈念好做了什么，周璟更担心她的安全问题。
她是不是被绑架了？绑匪会打来电话吗？要是她妈妈在外面乱走，接不到家里的电话怎么办？
混乱的思绪在脑中爆炸，周璟赶紧召唤满天星小分队在校门口集合。
崇明首先提议去派出所报案。“如果从昨晚起算，到今天下午已经超过20个小时了。要是陈念好是被人拐跑了，超过24小时，再追可就难了。”
“其实……”储铃似乎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昨晚我见过陈念好。”
“在哪见的，见到什么了，你赶紧仔细说说。”满悦催促道。
“昨晚我跟我妈推车去卖馄饨，经过九水巷的时候，看见陈念好跟一个穿外校校服的男生一起走出来，还……手牵着手。”
“什么？”满悦和周璟同时惊叫出声。周璟惊讶是因为陈念好居然早恋了。可满悦又是为了什么？周璟扭头看向满悦。
“九水巷是九溪市人最多，最杂的地方。”满悦跟周璟对视，拍了拍周璟的肩膀安慰道，“你不知道也不奇怪。除了图书馆和家里附近，你几乎都不怎么出门。”
“那里是一片城中村，很多农民为了收租把楼起得高高的。房子居住面积很小，又窄又长，像具棺材一样，因此别名‘棺材村’。”崇明接着解释，“九溪市留有案底的人百分之七十都集中在九水巷里。里头有很多见不得人的营生，吃喝嫖赌，五毒俱全。”
“所以要是住在九水巷里，说出来是会被人瞧不起的。”满悦补充道。
“可如果不是没得选择，谁会愿意在那里生活？毕竟谁都没法决定自己的出身。”周璟说。
小分队一时陷入了沉默。
“还是先行动起来吧，女生负责去派出所报案，男生负责在学校附近还有九水巷周围寻找陈念好的下落。”崇明迅速分配任务，随后想起什么又补充道，“池岷你语言不通，就跟女生一队吧。”
池岷摇头，说：“我也是男生。”
满恪一把揽过池岷，“他跟我一起行动。”
池岷感激地点点头。
九溪市南区派出所。
“请问你们所长在吗？我有个朋友叫崇明，是崇所长的儿子，是他让我们赶紧来报案的。”储铃立刻把崇明搬了出来。
“怎么回事？我就是崇明的爸爸崇高。”一个穿着藏蓝色警服的叔叔出现在三人面前。
“崇伯伯你好，我们是崇明的朋友。有个同学一整天没来学校上课了，家里人也找不到她，我们担心她有危险，于是来报案了。”储铃简单介绍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不愧是储铃，大方得体，逻辑清楚。周璟忍不住为有这样一个镇得住场面的朋友感到骄傲。
“跟学校的老师说明情况了吗？”
“来得太急，还没通知老师。”满悦说，“再说了班主任那老头到点就下班，从不在办公室多留一会儿。找他，能有用吗？”
“其他老师也可以吗？我有高中部迟老师的电话。”储铃赶紧借派出所的电话打给迟老师，看他能不能帮忙联络一班的班老师和陈念好的家长。
“是这样，你们先别急，仔细回忆一下这位同学昨天离校前有没有什么异常。”崇高给每个人倒了一杯水，示意他们坐在凳子上慢慢想。
储铃说了昨晚看见陈念好的事。满悦则摇摇头，她哪会注意这些不相干的人。
只有周璟眉头紧锁。
崇高立刻发现了周璟的犹豫。他面向周璟，温柔地开导道：“如果你掌握了什么其他人不知道情况，一定要如实向警方描述。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帮助你们，找回失踪的同学。”见周璟还是不说话，他又补充了一句，“毕竟你也不希望她出事，对不对？”
“可我不确定这和她的失踪有关。”
“只要能更好地了解她失踪前情况，什么信息都是有用的。”
“我看见陈念好的小臂上有伤痕。”周璟倒吸了一口气，“不是平常摔倒了的伤痕，也不是一两条。是很多条褐色疤痕，像蜈蚣一样，密密麻麻遍布手臂内侧，像是她自己划的。”
“你是说，她有自残的倾向？”
周璟点点头。
“她似乎很害怕她妈妈。”储铃回忆道，“校运会的时候我们在学校门外见过陈念好妈妈。她对围观的人视若无睹，当众辱骂陈念好。”
“没错，刚刚她妈妈还拿扫帚在我们班大喊大叫，样子可怕极了。”满悦补充道。
“唉，又是一个不尊重小孩的母亲。”年轻警员叹了口气，“这几天都不知道发生多少起学生离家出走的案件了。”
说着，迟复带着陈念好的妈妈来到了派出所。原来女人并没有离开学校，而是一直在初二年级老师的办公室大吵大闹，说让学校赔她的女儿。
“你女儿离家前有什么异常吗？”崇高安抚好家长情绪，随即提问。
“我不知道。昨天晚上我下班很晚，回到家已经不见她的人影了。”
“你有检查过她的房间吗，家里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吗？”
“有几件衣服不见了。还有我前天刚取出来，压在箱子里的定期存款。”
“很有可能是离家出走。”迟复说，“青春期的孩子因为忍受不了来自家庭和学校的压力离家出走的情况很常见。”
“你有没有注意到陈念好手臂上的伤？”
“伤？什么伤？是不是有谁打她了？是不是因为这个她才离家出走的？”女人抓住崇高的手臂，“你们一定要追查拐带我女儿的凶手。”
“你平时有辱骂她的行为吗？”
“辱骂？为什么要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是在教育她，是为她好，懂吗？她年纪还小，总是容易犯错，我是在提醒她，要努力读书，出人头地。”
“陈念好有什么常去的地方吗？”
“除了学校和图书馆，她还能去哪啊？”陈念好的母亲双手掩面，“她还能去哪儿啊……”
女人说着，手渐渐颤抖起来，眼泪浸湿了凹陷的眼眶。她颤抖着用骨节凸出的手揩去泪水。一滴泪再度从眼角流到干瘪的脸颊，在蜡黄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水渍。
“太难了，太难了……”女人不停重复着这三个字，口水黏连在两唇之间，从小声的抽噎到放声痛哭。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女人突然哽咽道：“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为什么事到如今女人还觉得自己没问题？周璟不明白。
她对女儿什么都不了解，无意识地向陈念好施加了太多压力。那压力太沉重，太难以负荷，陈念好只得通过自我伤害疏解情绪。
无法责怪母亲，便只好责怪自己。一定很痛苦，对吧？怪自己为什么不优秀，为什么不再努力一点，为什么总是达不到母亲的期望。
周璟明白这种感觉。那是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里，她曾在脑海策划的自我伤害。
如果失踪的人是自己……大概也是一样的结果吧。毕竟母亲连自己讨厌吃苦瓜都不知道。
周璟的眼眶有些湿润，她忍不住代入陈念好，为她难过起来。在这样的家庭生活，一定度日如年。她一定一直在等待，等一个可以逃离家庭的机会。
今夜的风很大，陈念好带够衣服了吗？那个跟她一起出逃的男孩值得信任吗？他们现在到哪了，吃上热乎的饭菜了吗？
周璟思绪杂乱。
崇明三人气喘吁吁地跑进派出所。
“我们找遍了学校和九水巷周围，问了固定摊点的摊贩，没有发现陈念好的踪迹。”崇明向父亲汇报情况。
“联系各派出所及执勤民警，看看有没有发现体貌特征相似的女孩。其他值班民警及备勤辅警，跟我一起沿街搜寻。”
崇高带着一队警察出门了。
“如果人找到了，可千万别再这样对她了。女儿只有一个，把她推远了就再也走不近了。”迟复对陈念好母亲说，“或许你一直把她当小孩。可她已经14岁了，早已有了自己的想法。你应该尊重她，听听她的心里话，而不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她也是人，也会闹情绪，也需要父母的理解与关爱，不是生下来就可以随意出气的物品。亲情越是匮乏的人越渴望真正的关爱。母爱是什么感情都代替不了的。我这么说，你听明白了吗？”
女人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眼睛呆滞得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
“怎么样了？”班主任穿着白天那件蓝色衬衫跑进了派出所。
“警察都出去找了，老班你现在才来？”满悦不满道。
“怎么，还记恨我在课上点你名字呢？”班主任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现在还没回家，都跟你们父母交代了吗？”
“惨了，爸妈还不知道呢。”满悦吓了一跳，“他们不会以为我也离家出走了吧？”
“就你，巴不得长在饭桌上，离家出走谁给你投喂粮食啊？”满恪吐槽道。
“你们先回家吧，有我和迟老师在这里，不用担心。”班主任催促大家，转头对迟复说道，“看来你一个人也解决得不错嘛。”
“您少打趣我了。”迟复笑道。
储铃离开的时候看了一眼迟复，似乎想说什么，始终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