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清源镇 清源乡
大娘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那哪行呢？这一路走回去少说要十多里路啊。”
夏青问道：“大娘，那你放心让五头一个人回去吗。”
刘大娘沉默了。
夏青回去将鸡蛋放好，回来后她不由分说地将人背上。
五头将两个箩筐叠好抱在手里，扁担放在肩上，跟着夏青出发了。
大娘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不停的道谢。
夏青道：“大娘，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您姓什么呢？”
“我叫刘琴，我夫家姓叶…”
夏青一边走一边和刘大娘聊天，老人家今年六十多，比她想象的还要瘦小，背在身上感觉七十斤都不到。
可就是这样的老人家，天蒙蒙亮就要担着二十多斤的菜，带着小孙孙，走十几里地进县城卖菜。
在厂区的时候，夏青觉得周围人过得都不错，大家隔三岔五能吃上肉，还能存钱买电视、冰箱、自行车，更有像马春蕾这样的时髦姑娘。
出了厂区走在乡间泥泞的土路上，夏青就觉得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五头今年六岁，明年就要上学了，身形比同龄人矮小了些。
这两年大家虽然不用再饿肚子了，可就拿夏青在隔壁县的老家来说，一年到头交完公粮，全家也就只有五六百块的收入。
摊到他们一家四口身上，一人只有一百多，这可是他们一年的收入啊。
所以也不能怪王秀娟一定要把她塞给江源，一个月三十多块钱的临时工工资对她来讲，已经是巨款了。
夏青到底年轻，背着刘大娘走了约一个小时就到了清源镇。
不过这还没到，刘大娘的家在清源镇 清源乡 牛头山大队。
这时已经实行了包产到户，但大家还习惯叫“大队”。
清源镇名副其实，走进镇里的地界，就有一条清冽洌的小河沿着土路边流淌，河边还卧着一头水牛。
五头说沿着河上游是水库。
远远就能看见翠绿的山头，山上长满了正在拔节的竹子，山下是成片的水田。
正是插秧的时节，处处都是弯着腰忙碌的身影。
又走了约莫一里路，跨过一座石桥才算到了牛头山大队。
到了村口，五头才突然爆发地把箩筐扁担往地上一扔：“奶，我去叫人。”
说完就撒丫子朝村里跑去。
“这孩子…”
刘大娘给夏青指路：“我三个儿子，三个孙女，六个孙子…”
“奶奶你真是好福气啊……”
刘大娘道：“老头子去的早，我也不喜欢什么事儿都抓着，早早给他们分了家。好在孩子们都孝顺，我们呢住得也近…”
夏青背着刘大娘经过一片正在插秧的稻田，老远就能听见五头在喊“姐～姐～”
没一会儿，一个梳着大辫子的姑娘光脚从地里跑上田埂，顾不上冲脚，二话不说朝夏青这里跑过来。
夏青知道一定是刘大娘的孙女来接人了，小心地将老人家放下来。
那姑娘飞跑过来：“这是怎么了？摔着了？奶奶你没事吧。”
接着又忙不迭地向夏青道谢，就差没鞠躬了。
刘大娘忙道：“这是我大孙女叶芊芊，和你一样，今年十八岁了。”
叶芊芊一条粗粗的辫子斜在肩上，瓜子脸，柳叶眉下一双杏眼，眼尾微微上翘着。
五头也跟过来：“姐，这是夏青姐。”
“你好，我是叶芊芊。”
夏青走了一路也微微有些出汗：“你好，我叫夏青。”
叶芊芊身前的围兜里还有秧苗，她侧身把奶奶背上，又把夏青请到家里坐。
可能是因为看到熟悉的农田，夏青觉得自在了许多。
不仅如此，她总觉得叶芊芊有几分眼熟，不知在哪里见过。
夏青跟着他们到了家，前前后后有三排土坯房，唯一的一间砖瓦房是刘大娘的屋子。
不过叶芊芊并没有把人背到老太太自己屋，而是背去了大房的堂屋。
一进叶芊芊家的院子，夏青的第一感觉就是好干净。
进村之后路上到处都是鸡屎，可叶家的院子却扫得干干净净，劈好的柴火码放整齐，竹篾和编好的箩筐堆放在角落里，还有好几个大小不一的鱼网晒在院子里。
堂屋里东西不多，却也归置得利落。
叶芊芊把奶奶安置好，夏青对叶芊芊道：“有没有毛巾或棉布，先给大娘冷敷。”
她蹲在地上仔细查看刘大娘的脚，红肿的地方有些微微发烫。
老人缺钙，本就容易崴脚。
叶芊芊找来块土棉布打湿，小心地给敷上。
“晚上睡觉前再热敷，过两天消肿了就好，”夏青又转身对刘大娘说，“脚没完全消肿前可不能下地了。”
刘大娘笑道：“瞧你这孩子，说话怎么像个大夫。”
夏青一愣，前世江源带着她四处求医，所谓久病成半医，跌打损伤什么的她瞧的多了去了，腿上的骨骼肌肉、穴位和经脉，她闭着眼也能背出来，那都是复健时无数遍痛彻心扉的亲身体验。
这时，老太太的大儿子儿媳也从地里回来了，知道是夏青把刘大娘和五头送回来的，都是忙不迭地道谢：“要不是你，这一老一小可怎么办好！”
叶芊芊给夏青倒了杯茶：“这是我们家山上自己种的茶，明前的嫩芽炒的，你尝尝。”
夏青品了一口，清香扑鼻、回味甘甜。
清源镇果然好山好水。
夏青见到院子里劈好的竹篾问道：“大伯是篾匠？”
叶芊芊道：“我爸是村里的篾匠，家里祖传的手艺。”
夏青拿起堂屋里编了一半的竹筐，顺手继续编起来：“巧了，我爷爷也是篾匠，我这编织的手艺都是他教的，不过他说劈竹丝的手艺传儿不传女，我爸也只学了我爷七成的功夫。”
刘大娘道：“呀，芊芊你也不拦着点，怎么能让客人干活？”
夏青忙道：“不妨事的。”
她手上上下翻飞地编着竹筐，这可是她前世吃饭的手艺，闭着眼睛也能干。
大儿媳妇转身准备去杀鸡留夏青吃饭了。
“不用不用，”夏青喝了口茶水道，“我中午还要和我爱人一起吃饭。
哦，我刚和刘大娘说了，我爱人是五金厂的工人。”
“那怎么好意思，”匆匆赶来的是老二媳妇，五头是二房的孩子，听了孩子比手划脚说了上午的事，当妈的真是心有余悸。
她前阵子还听说隔壁村有孩子被拍花子拐走的。
如果不是遇到了夏青，这孩子说不定就真的自己跑回来了，想想都后怕。
“小夏，要不带两只鸡回去吧……。”
“真的不用，留给大娘补身体吧。”
夏青早就见到了院子里挂着的一个渔网：“大娘，这渔网能借我一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