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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国神游(20)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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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国神游20

    四爷没有说话, 眼里毫不掩饰的讥诮叫十二看的心凉。他急忙道“四哥, 臣弟不掩饰,也不掩盖,更不敢狡辩。可生在皇家, 自打生下来就如同在狩猎场, 自来便是你死我活呀这世上成王败寇, 那有多少不是败了才成了寇的哪个死在权利场上的一定是坏人了别的不说,就说老八,他是坏人吗他不是他能耐不如您吗不是可结果却是他死了。换个角度看, 不过是四哥你赢了老八, 而臣弟赢了您的儿子话再说的难听些, 臣弟之所以会赢,那是因为您判了臣弟赢。你瞧不上老八,自然瞧不上中了老八du的弘时, 于是,弘历赢了,臣弟也赢了。您心里恨, 心里怨怪您到底是恨臣弟,还是恨您自己”

    四爷眼里的神色更冷了, “这么说你不是来领罪的”

    十二垂下眼睑,“如果您让臣弟认罪, 臣弟也认。臣弟也是做阿玛的人,为了儿子,臣弟愿意认这个罪。但臣弟作为当今皇上亲封的履亲王, 臣弟却不能认错。若是臣弟错了,便是万岁爷错了臣弟万死不足惜,万岁爷的名声却不容有损。”

    已经去了里间的弘晖手里攥紧了杯子,这话真是岂有此理。皇阿玛若是硬叫他认罪,那便是皇阿玛心里对那个弘历存了怨怼和不满。这是要挑拨父子关系啊

    更有甚者,他觉得十二叔心里是盼着自家阿玛恨他的。恨他了,不满了,弘历的心里便会埋在一根怎么也挑不开的刺。

    他在赌皇阿玛不敢放在明面上去恨他,甚至不敢不救治他的儿子他的儿子若是救不回来,在他眼里那一定是皇阿玛不肯饶恕他,是对当年事情的耿耿于怀。他用这样的法子逼迫额娘不得不尽力保全他儿子的性命。

    他正恨不能冲出去,门却被从外面推开了,紧跟着是额娘的声音传出来,“履亲王起来吧”

    十二猛的抬起头来,“四嫂,孩子如何了”

    林雨桐笑了笑,凉凉的“医者仁心嘛,你肯定会有儿子会给你养老送终的。但是在你百年之后,还有没有孙子给你祭扫这就说不准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儿孙儿孙,这得先保住儿子孙子的事谁去考虑呢”

    十二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人活着,一得对得起先人,二得顾着点儿孙。这两点做不到任何一点,用道德的标准判断起来,这都当不得一个人了。儿孙儿孙,大多数人是只能看到孙儿这一辈儿,所以,管也就只能管到孙儿这一辈。但若是有能耐,恨不能往后的子子孙孙都跟着受益。谁能说闭眼的时候一点都不在乎儿孙如何的十四这样的,不也为了孙子把能考量的都考量进来了吗

    何况自己是履亲王,比当年的大将军王气势也是丝毫不弱了。若是有能耐怎么会不考虑儿孙

    可考虑儿孙,得现有儿子,再有孙子,这话没错。

    四嫂的话这意思是说,自家儿子的命保住了。保住了该是好事的,可四嫂用凉凉的语气说的后面的话是个什么意思

    是自家儿子的身体情况不好,伤了元气,以后可能对子嗣有妨碍还是她在暗示自己,自己的寿数不如她和自家四哥大。今儿可以退一步,但明儿呢自己垂垂老矣,能活几年都不敢想五年十年之后的事。有句话叫做五年六月七日八时。什么意思呢是说人过了五十,这都是按照年算的,活一年算一年。过了六十的人,今年都不敢想明年的事了,一个月一个月往下算吧。过了七十,那就是按日子算呢。活过一日算一日,明儿的事今儿都别去想了,说不定今儿躺下去,明儿早上就穿不上前一天晚上脱下的鞋了。年过八十这便是数着时辰算呢,喘每口气都该珍惜。

    而自己今年六十有六了

    还能活几年呢

    自己死后呢儿子的身子不好,年纪还小。孙子更不知道在哪里到那个时候,谁护着他们

    四嫂这话里的意思赤裸裸的,这就是威胁。你儿子就算是活了,就算是能给你生孙子,可有没有命给你生孙子可都不好说呢你捏准了你四哥投鼠忌器,行啊真要不想着闭眼蹬腿之后的事,你就继续杠着吧。

    十二的面色变幻,看向林雨桐的眼神还真有些复杂。爱新觉罗家的爷们刚硬,也出过厉害的女人,那便是孝庄太后。他跟着苏麻喇姑长大的,听着这位老祖宗的故事长大。他以为爱新觉罗家再也出不了这样的女人了,却没想到,今儿算是见到了。

    柔中带刚,绵里藏针奇怪这样的女人怎么之前名声不显呢

    林雨桐却不知道十二看她是什么意思,反倒是笑了一下,“履亲王是来求医的。病我也给瞧了。如今呼吸平稳,一切无碍。药我也会给抓的,如果你放心的话可以直接给孩子服用”

    什么叫如果放心的话不说这话不多想,一说这话就不由的不叫人多想。

    仅凭着一根针能叫人年轻十岁的本事,那要是在孩子身上动个手脚,也不用人家费心的将来收拾他的儿子孙子了,估计连孙子都不能有的。

    一时间只觉得浑身汗津津的,他第一次知道怕了

    开口便说弘时的事,“他说,他知道错了。他不怨恨皇阿玛”

    屋里只有他的声音,四爷没有说话。

    良久,林雨桐将方子递给十二,“带着孩子回去吧。”

    十二看着这方子,心里何尝不后悔永璜能留在这里调理,如今看上去哪里还有一点病态。便是十四叔常来常往的,如今走路也是健步如飞,头发的头发从原来的灰白已经变成了黑灰了。就连张廷玉,因着在这里过着最简单的日子,如今还能下地,他院子门口的那两三分菜地就是他一个人料理的。

    自家这孩子,其实最应该的还是留在这里调理。

    却没想到,他想拿捏对方,却被对方给捏住了七寸。

    他虔诚的跪下叩首“四哥,臣弟这次真知道错了。有些人一辈子都不能与之为敌的。臣弟这些年超然的皇叔做的,认不清自己了。四哥,臣弟知道,如今臣弟不管说什么,您都不会信。那您就看着,看着臣弟是否真是一口是心非之人。”

    说着,起身重新三跪九叩,然后才退了出去。

    转瞬,院子重新安静了下来。等人走了,四爷才出去关的门,晚上这扇门得落锁的。至于想从别的地方进来,这院子四周都是陷阱,不管是谁进来一个试试。除了桐桐,别人没这个本事的。

    “阿玛,得小心了。”在四爷进屋子的时候,弘晖提醒了一句。

    这种轻易就认错,转身就翻脸的人,最是信不得。

    “不用信他。”但他想让你用他的时候用用也无妨。

    话是这么说的,但第二天弘晖的状态明显不一样了。以前白天还会睡上两个时辰,现在最多半个时辰。之前像是在养老的状态出不来的孩子,像是重新注入了活力。

    别人跑两圈。他的身体跑不起来,那就走。能走多快就走多快,累了放缓速度,绝不停歇。哪怕回来累瘫了躺在床上后半天都下不了床,也在坚持。

    每天回来林雨桐又是给泡,又是给按摩的,“咱不着急,慢慢来。没有半年身体调理不过来。”

    没事额娘,真的没事。

    这回换儿子来护着您和阿玛。

    四爷笑了笑,吃饭的时候多给弘晖扒拉了几筷子肉。他现在轻松的很,桐桐护着他跟护着小鸡仔的老母鸡似的,如今又来这么一儿子,他真觉得他可以试着撒手了。

    晚上弘晖睡的沉了,四爷才道“有时候我就想,回来这里叫咱们来做什么的呢”

    林雨桐也想过。这个世界对四爷的刺激还是蛮大的,哪怕四爷自知多管会有诸多的不妥当,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要管。哪怕遭反噬,该埋下去的种子都得他亲手去埋下。这便是执念。

    如果这是想利用自己和四爷的人对自己和四爷的一个考验,那么弘晖的出现,就一定是另一方以一定的代价换来的。

    四爷就道“所以,该放手的时候需放手得有这样安然的心境。”

    林雨桐心里一跳,扭脸去看四爷“今日,叫咱们对这一丝执念放手可人又何止一个执念”

    四爷看她,一下一下的拍她。

    林雨桐的面色莫测起来,“你是我的执念,是否也会有一天,那所谓的道也会逼的我去斩断这一丝执念”而我若是你的执念,你会放手吗

    四爷哼笑一声“若真有那么一天,爷就掀翻了那所谓的道。”而爷的桐桐,又岂是靠威压便能使她屈服的女人爷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他从不怀疑这一点。

    这个话题到这里就终止了。

    有些事是能放下的,有些事是不能放下的。对于能放下的事,四爷放的很果断。他很认真的跟桐桐说“从来没做过传道受业解惑的师者,这辈子,我想认真的做一次。”

    “好啊”林雨桐也笑了,细心的给他整理衣服,“那就去做好了。剩下的事情不用你操心,都有我料理呢。”

    弘晖敏锐的发现,额娘和阿玛之间,还是变的不一样了。他本来也是要跟着去上课的,但额娘给拦了“不着急,明年开春。等明年开春的时候再去。不管想做什么,先把身体打熬好再说其他。”

    十二走后,很是消停了一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秋雨绵绵,土路不太好走的缘故。这天,风特别的大,拍打着窗棂,听着就冷的慌。家里的火墙直接用起来了,家里温暖如春。在屋里的火炉上,林雨桐炸的锅巴出锅了,撒上各种调料和辣椒面,给弘晖递过去。他一手书,一手零食,边上还有温热的冰糖雪梨水。他光着脚散着裤腿,穿着夹袄在屋里,别提多自在了。

    德海把消息递进来,给林雨桐。林雨桐压根就没看,直接转手给了弘晖。

    弘晖拿着手里的消息,嗤笑了一声,“额娘,那个弘历终于想见见我了。”

    打从弘历知道有可能有一个私生子在的时候,从来没有过问过一句。

    林雨桐放下手里的东西,“那你等会,去里面躺着。好好的睡一觉,这件事额娘来办。”

    弘历说来人家还真就来了,多大的风雨都不顾。

    不过这个路啊,实在难走。难走也好办,当场弘历就跟吴书来道“回去你记得跟内务府所一声,这条路得修。青砖铺路,跟宫里的规格是一样的,不得有丝毫马虎。”

    吴书来应着,记在心里。

    至于用青砖铺好这条路需要花费多少应该花不了多少吧。

    堂堂的大清国,疆土万千,黎民万兆,铺一条路就给铺穷了

    马车靠人推着,走的特别慢。弘历在马车上,可以看见庄子上的情景。一挂挂玉米挂在桩子上,这雨要是再下下去,收回家的粮食怕都是要坏的。

    马车近了,从一处小小的篱笆院落过。就见这院子的篱笆墙上,挂着成串的玉米。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身上都淋湿了,将玉米从篱笆墙上往下搬,双脚怕踩到泥里,只能站在放置再篱笆院下面的半拉子青砖上,而此时,盛放玉米串的木盆已经陷入泥里了,女子蹲下身子,使劲的往出拉,却怎么也提不起来。

    乾隆就看见这女子抬头望着天,然后慢慢的蹲下,将她自己蜷缩成一团,头埋在膝盖上,肩膀一耸一耸的,这是哭了吧。

    他皱眉,问吴书来,“住的离书院这么近,此人是谁”

    吴书来对这边的情况还是了解的,见主子问了,就赶紧回话说“这正是那个佟氏。”

    “佟氏”乾隆皱眉,“她不在院子里呆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吴书来低声道“回主子的话,她求见母后皇太后,请求她老人家自己住的。母后皇太后允了,已经搬到这里有些日子了。”

    乾隆叹气“这是何必再如何也是辛苦将那孩子拉扯大了,朕不至于苛责至此。若是不管,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徒。她这哪里是要自立,分明是要陷朕于不义。打发两个人,去帮她料理料理。”

    吴书来指了两个太监过去,车就继续朝前走了。谁知这佟氏异常的固执,死活都不愿意别人帮衬,两个太监近身,倒是吓的她拔簪自保。乾隆路过了,都能听到那颤抖的声音“你们是谁不要过来”他抬眼去看,就见这女子瑟尔发抖,淋湿的衣物遮挡不住曼妙的身躯,她该是又冷又怕的吧,以为两个大男人要对她如何,竟是将簪子对准了咽喉,随时要刺下去的样子。

    倒也是个烈女子。

    吴书来低着头,“应是如此。若不是性子烈,又如何会将小阿哥抚养到那般大。”

    有理

    乾隆直接起身,从马车上下去,推开篱笆门进去,呵退了两个太监。

    就见这佟氏一见是他,手里的簪子瞬间就松了,掉落在地上。

    佟氏一步一步走来,就要跪下见礼,乾隆一把扶住了,“平身,免礼。”他上下打量对方,就皱眉“为何这一身打扮,一件厚衣雨伞也没有”

    佟氏急忙摇头“万岁爷误会了”她抬起头,睫毛上的沾上了水珠挂在上面,多了几分可怜,“庄子上送来的东西都是好的。可那么好的东西,民妇怎敢用”她脸上带了笑意,“永哥儿也不知道好些没有民妇一直也没再见到。那些布料都给永哥儿做了衣裳了。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有没有长高,胖了一些没有。新作的衣服也不知道合身不合身”她说着就一脸的祈求,“皇上,民妇自知见不到他了。能否请您将那些衣物代为转交”

    乾隆到底不忍,微微点头,指了指屋子,“带路吧。”

    佟氏应着,带着人直接进了屋子。房舍只三间,正堂里桌椅都有,简单的很。但这女人到底是个雅致的人,那随处可见的小野菊被移了回来。用荆条编制的花盆,放着熟土。菊花就移栽在里面,活的甚好,开的灿烂。倒是叫这小小的厅堂多了几分萦绕不去冷香之味。

    西边的屋子门关着呢,不过有药味不时的传来,该是熬药的吧。东边有不时的咳嗽声,佟氏解释道“是捡到身边的小丫头,小桃。这两日病了。”

    她一身湿漉漉的进去,手里拿了四个鼓囊囊的包裹,她吃力的将其堆再桌子上,一再的道谢,很是满足的样子。

    乾隆用手里的扇子将包裹挑开一角,佟氏就赶紧上手帮着将包裹解开,“这都是小夹袄,想着他体弱,不能出门”

    乾隆的注意力却在那伤痕累累的手上。不由的问了一句,“都是你自己做的”

    佟氏将手往伸手一藏“别无所长,只这点手艺还能见人。”

    乾隆看了吴书来一眼,“带上吧。”说着又叮嘱道“留两个人伺候,回头送一份赏赐来。”

    佟氏跪下谢恩,脸上满是感激。

    乾隆上了马车,隔着窗户往外看,还能看见佟氏追出去跪在路边的泥地上,恭送他离开。

    等到了地方,他将马车停下来,其他人都留在外面,只带着吴书来往书院里的小院子去。从一排校舍前路过,还能听到皇阿玛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于个人是如此,于国家亦是如此。哪一次的边境冲突,不是因财而起。在对方遭灾或是欠收的时候,就该警惕对方来扰边,这是从古至今都不曾变过的真理。可大清的边境之患在哪里呢接壤之处皆敌人这似乎是暗合远交近攻这一准则的。可咱们近攻了,可远交呢这个远指的是哪里呢”

    “英国、法兰克就是那些老毛子”坐在后面的一个孩子靠在墙上答了一句。

    坐在这个教室的孩子还都不是一般人,其中就有十四的孙子。说话的孩子也是十四的孙子永忠,才十五岁的少年。

    四爷多看了这孩子两眼,然后点点头,“对他们就是远。”

    “可英国不就是一个岛吗”另一个孩子接了一句,“我大清泱泱大国,那等不毛之地,远隔重洋,他们还能开着船跑过来吗”

    这话一说,十几个孩子一哄而笑。

    弘历的嘴角也不由的翘起,这些可不是都知道自家皇阿玛的身份的。因此,在他们眼里,金先生就是金先生。

    金先生也笑了,没有半丝的恼意,而是很客观的道“经过康雍乾三朝兢兢业业的治理,如今的大清,客观的说,在这么大的世界上,只论贫富的话,竖起一根大拇指一点也不过分。论起每年创造的经济价值,它当数第一”

    弘历一下子笑了,也不再往下听了。感觉皇阿玛真是在他造势了。

    却不知道在他走后,在教室里那一片掌声消失之后,金先生还说了两个字可是

    这些弘历不知道,他往后面来了。小院的门白天是虚掩着的,门房里钱盛和芳嬷嬷守着,若是有事,二人才进去禀报。

    知道弘历要来,弘晖去西厢房了。那里的木工房,几件模型还是很有意思的。

    弘历到的时候林雨桐在院子里,他推门进来,钱盛和芳嬷嬷站在门口见礼,却不用通传了。

    他自己往里面走,一抬眼就看见皇额娘站在一个凳子上,将今年新爬上来的葡萄藤用绳子固定在刚架起来的架子上。

    他忙过去,“皇额娘,这下雨呢,叫下面伺候的奴才做呀。”他过去要扶,还没到跟前,林雨桐就直接给蹦下来了,“没事,就这一条儿之前没固定好,耷拉着怪难看的,顺手就给绑好了。”说着,还抬头往上看,很是满意的样子。

    弘历却被这一蹦,蹦的心肝跳。这可不止是看上去年轻那么简单

    他扯了一下嘴角算是笑笑,硬拉了一个话题,“这葡萄今年长了不少。”

    “可不是嘛,明年就能挂果了。”林雨桐拍拍手,把手上的脏东西拍掉,才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问“你怎么过来了。今儿这风多大呀雨下的又不停,这也得亏是秋收完了,要不然庄稼收不回来可怎么好。”

    “是啊”弘历跟着往里面去,一掀开帘子,里面的热气就铺面而来了。小泥炉里火还红着,上面的水壶热气蒸腾。边上摆了一盘子石榴,一盘子软柿子。榻边的两个凳子上,放着个大簸箩,簸箩里是橙红色的硬柿子。就见皇额娘进去脱了披风,净了手留坐在榻上,用刀子开始削硬柿子的皮。削皮之后并不将皮扔了,而是放在另一边,还招呼他,“坐啊”

    “皇额娘,您这是做什么呢”忍不住就想问问。

    “柿饼”林雨桐看他,“回头晾好了,给你和弘昼弘瞻都带些。”

    弘历“”这东西每年都进贡许多不同的柿饼过来,随吃随有的。但这样一个小东西,皇额娘却做的兴致勃勃。他不由的声音都轻了下来,“皇额娘也不用太累,想要什么只管叫人去说一声。也是朕想的不全乎,这些供给应该叫内务府多进贡一份的。”

    “内务府才大动了,别折腾人家了。”林雨桐就道,“历经繁华之后,才会明白平淡是真的道理。这些琐事不用你管,对我跟你皇阿玛而言,百姓怎么过日子,我们怎么过日子,就是最好的日子。说你的事吧,冒着风雨来,这也不是闲转的日子呀。”

    弘历这才道“之前儿子一直没来。”

    “嗯知道你忙”

    弘历摇头,“儿子是叫人去查那个佟氏去了。”

    “查好了”

    弘历点头,“虽然这事多少有些丢人,但事情却是真的。阴差阳错,那孩子给遗落在外面了。儿子觉得惭愧的很。”

    “这不是你的错。”林雨桐皱眉,“当年那个佟氏不顾宫规,擅自离开行宫,虽说孝心可嘉,可到底是成了如今的局面。”

    想到要被人讲究,弘历心里也是很不得劲。如今林雨桐这么一说,他顿时觉得遇上了知己,“那孩子放到外面,儿子怕又被人给利用了。这才是要坏事的。可要是认回来,这天下悠悠众口儿子也是两难呀。”

    林雨桐嗯了一声,“你的顾虑我知道。那你想怎么办呢”

    “儿子觉得这个孩子的命有些硬,许是放在庙里能化解一身的戾气。”

    虽然知道这货不会太想认,但真没想到他会打着叫出家的名义。

    她没急着反驳,而是说了一句“出家那个佟氏辛辛苦苦的把孩子拉拔大,就是为了叫他出家的生恩不及养恩大,那姑娘也不是孩子的亲娘,但为了护着这孩子,把终身大事都给耽搁了。一辈子换来的结果就是这个弘历啊,你若是执意要让那孩子出家,我跟你皇阿玛肯定不拦着。但你得记着,好好的安顿那个姑娘”

    乾隆想起那几包袱的衣物,以及身影单薄的女子在雨中的无助。或许,对那女子而言,这个孩子就是她一生的指望。要是叫这孩子出家,可算是断了人家的活路了。只怕怎么安顿都不成的。

    林雨桐就又道“若不是年纪不合适,我都觉得你将她接进宫去,随便给个名分,也是个安顿。可这年纪不轻了,又嫁过人哪怕还是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可这到底好说不好听啊你额娘呢,又是个执拗的性子。只怕她那一关就过不了。那这怎么办呢叫那姑娘出家呀二十来岁的姑娘,且还年轻着呢。真逼的人家出家了,怪于心不忍的。要不,我在附近给找个庄户人家,嫁出去算了。多给写陪嫁,寻个老实的庄稼汉,后半辈子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说着,还问说,“这么安置可好这么好的姑娘,我恍惚还觉得她像个熟人来着可这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这孩子的品格随着谁。”

    “随了慧贤了。”乾隆想起了高氏,他怕林雨桐不知道慧贤是谁,就补充道,“就是儿子潜邸时候的侧福晋高氏。”

    乌拉那拉活着的时候,高氏还不是侧福晋呢。

    林雨桐皱眉想了想,才恍然,“是高斌家的闺女,之前伺候你的。”

    乾隆一愣,然后点头,“对皇额娘的记性真好。”

    “那就是见过的嘛,跟着高斌的夫人进宫请安的时候见过的。可惜那么好的姑娘,就没了。我就说那天见佟氏只觉得面善,原来有这么个缘故在。”林雨桐点头,“只看着随了慧贤,你也该好好安置。”

    乾隆默默的点头,之前还不觉得什么,但要是将跟慧贤相似的女子嫁给别人,还是粗鄙的庄稼汉,这却是怎么想怎么别扭的。

    他有些坐立不安,干脆就起身告辞,“皇额娘先忙着吧,儿子先告辞。”

    “那孩子的事是叫人随后送到哪个庙里”林雨桐问道。

    乾隆赶紧道“儿子还没想好,这不过是跟皇额娘说话,想到哪说到哪罢了。况且,那孩子身子不好,还是叫他现在皇额娘这里调理着。等身体大好了,再做打算。”

    “也好”林雨桐笑着起身装了新做的锅巴递过去,“路上吃吧。当消磨时间的零嘴吧。”

    乾隆接了,给吴书来拿,就告辞出去了。

    林雨桐站在院子里目送他离开,回身就呵了一声,接下来得看佟氏到底是有多大的本事了。

    没太起心思的乾隆,这次回去的时候再路过,心里有些异样。他叫停了马车,下车又进了小篱笆院。推门进去的时候,两个伺候的太监坐在外面喝茶,可佟氏却蹲在厨房烧茶熬药。吴书来朝后一摆手,两个吓的战战兢兢的太监就直接被拉出去了,悄无声息。

    乾隆进去了,吴书来将门拉上,站在门外等着。他心里不免叹气宫里又该热闹了。

    这么想着,就回头去看,心里难免复杂。母后皇太后她老人家,对自家这主子太了解了。每句话都是顺着主子说的,可事却全都是按照她老人家的意思办的。

    其实,这段时间真不是宫里的那位太后不好,她也真没冤枉这位母后皇太后。这位太后太厉害了,他每次来浑身上下都是紧绷的,总觉得那小小的院落里藏着一头巨兽,吃人的那种。

    而如今这座小院里,藏着的倒不是巨兽,而是一直毛皮鲜亮的白狐。

    佟氏捧着药丸出来,就好像被外面的人吓了一跳一般,差点扔了药碗,整个人退了好几步。等看清楚是谁,便笑了起来,笑的眉眼弯弯,然后放下药碗,急匆匆的过来见礼,“您必是已经将东西给永哥儿送去了。”

    乾隆“”忘了还在马车上扔着呢。但他还是点头,“是送去了,穿着挺合适”

    佟氏垂下眼睑,嘴角慢慢翘起。所谓的永哥儿当然不可能真的穿了,因为两人压根就不熟。那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帝王隐瞒了真相开始哄她了。一个男人愿意哄着一个女人,这就是证明他对她有点兴趣了。

    有了这个认识,她心头大振,再抬起头来,眼睛亮了“真的吗永哥儿看着身子可都好了每顿吃几碗饭吃药的时候会不会哭,要不要人哄还会不会闹着要吃糖”

    一句赶着一句,不是生母,胜似生母。

    乾隆想到了慧贤。慧贤一生,最大的憾事便是没有孩子。月事迟了,便以为是怀了身子。开始给孩子做衣服,幻想着关于孩子的一切这个形象,渐渐的跟眼前的佟氏重合了。

    他看向佟氏的眼神渐渐幽深,但还是将话给说出来了,“朕想将那孩子送去庙里”

    佟氏心里一惊,手攥成了拳头。其一,那孩子必要不能送走,因为那个神秘而又厉害的女人一定不允许。其二,这孩子是自己立足的根本。有他在,她不仅能站的更高,还能站的更稳。他可以离开她,但她不能没有他。她是依附他而存在的。一个帝王偶然的一个动心,什么也不是。

    这么想着,脸上却越发惊喜了,“万岁爷是怕孩子的出身不好说吗他本就是行宫中的宫人所生呀”没有见不得人,“不过皇上您考虑的更周祥,这么大的孩子皇家不会藏着,凡是藏着必有缘由。只说这孩子跟佛有缘,之前一直寄养再庙里,这倒是妥当的很。您放心,这是为了永哥儿好的事,民妇不会说出去的。”

    乾隆深深的看了佟氏一眼,手里的扇子将对方的下巴挑起来,轻笑一声,“你倒是个聪明的。不过难得,这点算计都是为了那个孩子好,朕赦你无罪。不过,以后,断不可在朕面前动这样的小心思。”

    佟氏心里一惊,脸都白了,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乾隆起身,出门的时候留了一句“以后不必自称民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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