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雷霆雨露(3)
皇后把弥乐接入宫,她至少还能有机会见到一面。沈烟灵把弥乐带走,从此往后,这个儿子和她还有什么关系?
韦韵诗愤怒地在房间中摔桌打椅,吵着要见计彧。计彧哪里肯见她,只让仆人传话,世子跟着沈王妃甚好,你不要无端吵闹。再说,难道木兰郡主不是沈王妃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金枝玉叶?王妃,也想想别人的孩子吧!
韦韵诗气得声哽气咽,不但恨上沈仙珠、沈烟灵,一并把计彧也同恨上。
她本来就恨计彧,听了这话,更是恨不得吃了他的骨,嚼他的肉。
如果不是他对自己这么狠毒,她又怎么会找上沈祁阳,铸成此等大错。
错既然已经是错了,但谁也不能把弥乐从她身边说带走就带走!
乐平侯府曾大肆扩建的三次,每次扩建都是因为沈喻的升迁。到了如今,已经霸占三条长街。连绵屋宇巍峨气象,亭台楼阁、湖泊假山,比起御苑风光不遑多让。
沈喻去世后,闵氏也病了,料理不得家事。幸好沈烟灵回来了,帮着把内务管起来,才不至于乱成一锅粥。
弥乐随着沈烟灵在侯府先住了下来,平日奶妈、婆子伺候,烟灵还为他请了教功夫的师傅。
孩子么,总是不知道愁滋味的,快快乐乐地每天跟着师傅学功夫。
沈祁阳被皇上罚回家面壁思过,心情不爽,每日都离不开酒。睡到日上三竿,还日夜不分,这天突然被人从酒梦中摇醒过来。
“将军、将军!王妃来了。”
“王妃?”他嘟囔不清地道:“叫她不要烦我!”
奴仆在他耳边小声道:“不是大小姐,是、是潞王府的那个王妃。”
沈祁阳混沌的脑海中突然电光一闪,想到那日刺客行刺时,韦韵诗情不自禁地那句,“小心!”
那么乱的环境里,那么多人闹哄哄的一大群中,别人说什么,他都没听到,就是听到了这一句。
明明说得那么轻、那么低,落在他的耳朵里却是那么响亮、那么悦耳,那么令他难以忘记。
“将军要是不见,我就让人打发她走了。”
本来王妃独身而来就不合礼制,这个王妃和将军府还有牵扯不清的关系。
沈祁阳立稳了身体,气息不稳地说:“请她……去花亭等我。”
奴仆疑惑地看了沈祁阳一眼,谨声回到一个“是”字后恭顺退下。
不怪奴仆疑惑,沈祁阳自己也知道他的声音干涩的很、突兀得很。
他摸了摸脸颊,赶紧唤人准备热水洗面,梳头整衣。
乐平侯府很大,花园小湖、楼宇戏台。光是花亭就有数十个。
沈祁阳所说的花亭其实不是花亭,本称之为华亭,叫来叫去以讹传讹就变成花亭。
华亭位于将军府的西角,掩藏在亭台水榭之间。既不起眼又很隐蔽,更绝的是在它的周围这样一模一样的亭台楼榭有十几个。看着是它,走着走着就到了其他的亭子里去了。
终于进去后,又会大失所望想要离开。因为这亭和其他亭子没有区别,甚至还要更普通更不值得一提。
华亭的乾坤就在这里,华亭后面有小楼,通过小楼里的暗门可以到达侯府任何一个地方,甚至还可以通到府外。这些设计精巧的暗门只能出不能入,在最大程度上保证安全。
设计这么个地方当然是为了以防不时之需。沈喻在世的时候,接待重要而私密的访客时偶然也会选择华亭。
那么,韦韵诗算是沈祁阳重要而私密的访客吗?
沈祁阳换了蔟新的一套宝蓝色织锦长褂,腰间系挂一块玲珑穿索玛瑙玉佩,慢慢悠悠走道过来。
倒不是他想走这么慢故意吊韦韵诗胃口。是太久没出房间,阳光灼得他有点睁不开眼睛。等他走到华亭,眼睛刚好差不多适应这炙热的光线。
纤纤一抹瘦影子披着长到脚踝的青色缎袍背对他站着。
他惊心于,才多久没见,她就那么瘦。难道计彧不给她饭吃,让她瘦成这副模样?
想完又觉得自己相当可笑。
潞王府再穷,也短不了她的东西。而且她瘦还是胖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不过是露水夫妻,她和计彧才是生同衾、死同穴的长久夫妻。
他手捏成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两声,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来了?”
韦韵诗听到他的声音,忍不住浑身激灵。记忆排山倒海向她冲涌过来,几乎要把她淹没。
明明是应当羞愧,却又让她百般难以忘记。夜深人静的时候一遍遍想起一次次回味,一次次轻颤而叹息。
她也是女人啊,怎么会不渴望男人的拥抱与爱抚?她是憎恨他的,却又是那么地依恋他。对他的欲念,早已经深深的、深深的超过计彧。
“你这个人也真是有趣,把人召过来,又不说话。”沈祁阳突然恍然大悟,“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见我是假,想见你儿子是真!哼,我就知道,你怎么会想见我呢?如果真是这样,你的如意算盘可要打错了。烟灵是我亲姐姐,我且会帮你不帮她?”
明晓得说出这些话会让她伤心,他就是要说出来,故意在她心上捅刀子。
谁要她不肯嫁给他,辜负他。
哼,她不让他好受,她也休想好过!
韦韵诗含着眼泪,冲上去向着他的胸膛就是绵绵几拳。
“你这是干什么!”沈祁阳抓着她的手,只觉得被揍得莫名其妙。
“你这个混蛋!”韦韵诗哭得泣不成声,“弥乐……弥乐是你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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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世子,胳膊还要再抬高一点。对,就是这样,不能犯懒。偷懒是练不好功夫的。胳膊练好了,腿杆子也不能松懈。马步得扎得牢。再蹲下去一点,别怕吃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师傅,腿好酸。”
“再坚持一会。”
沈烟灵坐在屋里,隔窗听到弥乐和师傅说话,嘴角不由泛起笑意。她推开窗棂,看到弥乐在院落中挥拳踢腿。
弥乐肖父,不单是脸型的轮廓,就是眉毛、嘴巴、鼻子,神气、动作简直和祁阳一模一样。
弥乐朝她嚷道:“嫡母,我练得好不好?”
沈烟灵冲他竖起大拇指,笑道:“弥乐,厉害。”
听到表扬,弥乐笑得更欢,练得更起劲。看到弥乐无邪的笑容,沈烟灵却不禁为他感到忧伤。
明明和生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可那个身为父亲的人,连路过他的院子都不会进来看他一眼。
祁阳啊祁阳,真真是不开窍的榆木。
沈烟灵还正在唏嘘,没成想,沈祁阳突然大喊大叫冲进院子,“弥乐,弥乐!你在哪里?你们有没有看见弥乐?”
他像疯子一样,看到弥乐后,眼睛都直了。
弥乐不知道他是谁,为什么这样瞪大看着自己,吓得呆若木鸡。
沈烟灵赶紧出去,把弥乐护到怀里,怒道:“沈祁阳,你疯了?”
“我疯什么?我才没疯!”
沈祁阳把弥乐从沈烟灵怀里一把抢过去,捧着弥乐的脸,喜得左右大亲两口。大喊一声,“儿子!”
他的话一出,不单是弥乐、沈烟灵就是屋子里伺候的奶娘婆子都惊呆了,个个圆睁着眼睛,看着他,大气儿不敢出一口。
沈烟灵暗叫不好,祁阳是晓得弥乐的身世了!
她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弥乐,这是你舅舅。娘亲舅大,舅舅和爹爹一样。来,弥乐给舅舅磕头。”
沈祁阳眉头一皱,不高兴地道:“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舅舅?姐姐,你也知道我是——”
沈烟灵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喝道:“住嘴!乱说什么!还有下人在呢!”
这些年,沈祁阳纳了不少美妾,但这么多美妾,膝下还是唯有晓瑾一个女儿。
如今从天而降个胖儿子,还是他的韦韵诗给他生的。喜得正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昭告天下。哪里还会顾及这个,忌惮那个。
沈祁阳一咋舌头,知道自己造次,忙压低声音,“姐姐,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这件事也该让阿娘和爹爹高兴高兴。如果爹爹知道自己有孙子,走的时候也能少一点遗憾。阿娘还在病中,我去把这件事告诉她,保不齐她的病就好了!”
沈烟灵快被沈祁阳气背过去了,啐道:“你敢!”
怎么不敢?
沈祁阳理都不理她,抱着弥乐,道:“弥乐,走,我带你去找你阿娘。”
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
沈烟灵心头火起,厉声道:“韦韵诗是不是来了?这个贱人,她在哪里?”
韦韵诗惴惴不安地等待,她也说不准,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
如果,不把弥乐的身世告诉沈祁阳,她是毫无办法。他们已经把她逼到绝路。计彧不管,她就只好来找能管的人。
“阿娘、阿娘!”
韦韵诗抬起头,看到弥乐蹦蹦跳跳正向着她跑过来。
“弥乐!”
韦韵诗张开手臂,弥乐像炮弹一样扑到她的怀里。
他哈哈笑着,“阿娘,你抱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她眼泪成行成行氤氲在儿子的衣襟上,“弥乐,你别动。让阿娘好好抱抱你。阿娘有半年没有抱你了。”
韦韵诗边说边哭,捧着弥乐的小脸亲了又亲、看了又看,“你都长这么高了,这么大了,阿娘都不晓得,阿娘都快抱不动你。”
她哭得稀里哗啦,沈祁阳在一旁陪叹,“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如果我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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