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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冤冤相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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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是夷狄余孽!”

    “是!我是夷狄人!但我不是余孽!我是代表千千万万死去的夷狄人来向你索命的!”

    沈喻感到毒气在心腹汇聚,他逼迫自己不要动怒,以防毒气流窜得更快。

    沈祁阳搀扶着他,焦急地道:“爹爹——”

    沈喻靠着沈祁阳,勉强站起来,“两军交战,死亡在所难免。夷狄武不如人,有什么好抱怨的。”

    “呸!”

    弄颜一口唾沫直啐到沈喻的脸上,怒眼圆睁,指着沈祁阳,“夷狄男子个个都是好男儿,不惜命更不怕死。中晋号称泱泱大国,却用流氓盗匪的方式和夷狄打交道。如果你们认为我们有罪,就堂堂正正在战场上决一雌雄。为什么要伪装成使者诱杀我国君王!以中晋之强,却要用土匪的行径去杀害一国君王,这难道不是一种耻辱?”

    沈祁阳脸色涨红,悻悻道:“成王败寇,输就是输了。你没听过一句话,兵不厌诈!你怎么不说你们的灭亡是源自你们的愚蠢和贪婪!”

    弄颜仰天大笑,她的面色已经青白中透出灰色。

    笑过之后,她摇摇晃晃说道:“……对。没错。我们王死了是源于他的愚蠢和傲慢。而你们呢——”她的手指指向所有人划了一圈后,“你们所有人也会因为自己的愚蠢和贪婪灭亡的!一定会的!”

    渐渐的,弄颜的视线模糊了。

    他什么都看不清楚,最后他把目光聚焦在巍然不动的岩摩身上,向后倒了下去。

    赛罕,

    好想好想告诉你,如果有选择,我其实不想死……

    我想回家,想去看看出生的地方。在牧草起伏的海洋里藏起来,听大家一遍一遍叫我的名字。

    塔塔、塔塔,你在哪。

    可是,我知道。

    回家机会有些人有,有些人永远不会有。

    小时候,妈妈的歌就是这样唱的:

    风婆婆来了,风婆婆走了。

    有些牛羊和孩子睡在风婆婆的臂弯里,永远醒不过来。

    塔塔啊塔塔,你千万不要做这样的孩子。

    你要快快长大,快快长大……

    ————————

    悲剧发生得太快了,不要说去阻止,还来不及反应,一切就已经结束。

    弄颜慢慢倒下后,沈喻也跟着不行了,他呼吸困难,无力睡在沈祁阳的臂弯中。

    毒气蔓延得很快,攻入心脉,便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他。

    任何人都没有想到,就是沈喻自己也不曾设想。

    一代枭雄、征战四方的大将军,最后是这样的收梢和结尾。

    死于行刺,终结于女人。

    真是莫大的讽刺。

    闵氏立站在乐平侯身边,整个人是懵的,连哭泣都忘记。

    沈祁阳抱着父亲,冲着众人嘶吼:“快叫御医啊,御医——”

    仙珠哭得肝肠寸断,握着父亲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弘毅站在她的的身后,紧紧握着她的肩膀,无声传递力量。

    御医提着药箱慌慌赶来,可也回天乏术。弄颜抹在刀上的毒根本没有解药。

    沈喻的目光含恨地落在岩摩身上,颤抖的唇微微道:“小心……这个……鞑靼人。”

    他有一种感觉,这个岩摩会给朝廷、中晋、乃至他的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爹爹,你不要说话了。”

    仙珠伏在沈喻身上,拗哭着,像受伤的小鸟,温热的眼泪洒落下来。

    沈祁阳也在一旁附和,让沈喻不要说话。

    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沈喻慢慢笑了。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战士没有死在战场,确实有点遗憾。但他死的时候,身边有女儿、儿子相送,也算圆满。

    他的目光从沈祁阳看到仙珠,再从仙珠看到弘毅。模模糊糊中,仿佛看到一位少女,巧笑倩兮向他走来。

    “沈喻,我来接你了。”

    甘棠,你终于来了……

    沈喻的目光越来越溃散,直至完全再也看不见。

    乐平侯死了,沉重的呼吸停止,再也不用忍受毒液的肆虐和疼痛。他也可以继续在黄泉路上去追杀夺走他性命的人去了。

    尘世的生活与他再没关系,身前的功过身后的哀荣都离他而去。

    再也不会有人关心他是怎么活过、有过何等煎熬、挣扎、无奈和选择。此时的他,已成为传奇和史书上一小段文字而已。

    仙珠哭得几乎要晕厥,不停喊着“爹爹、爹爹”。

    岩摩冰蓝色的眼睛升起一点难过。仙珠的痛苦他感同身受。

    他的父亲达瓦死去的时候,他也是如此撕心裂肺地哭泣着。

    不同的是,当时他还要逃命,回应他眼泪的是苍南山的风和雪,身后的追兵和饥饿。

    沈祁阳放下父亲,抽出侍卫身上的短刃,向着岩摩直杀过来。

    岩摩早料到沈祁阳会狗急跳墙,他身形微闪,只守不攻。虚躲几招后,将自己的肩膀故意迎向沈祁阳的刀刃。

    刀锋穿过他的胳膊然后抽出来,鲜血淋漓而下。

    众人惊呼,一幕一幕变化实在太快,应接不暇。

    岩摩捂着伤处,单膝跪了下去。

    就在跪下去的短短一瞬,他的目光不由飘向仙珠。仙珠正抱着沈喻,眼帘里沾满泪花。伤心至极却不见丧败之像,不愧是天选的皇后人选。

    不知是不是一种另类的赎罪,他受伤的位置和沈喻受伤的位置几乎是在同一个地方。

    沈祁阳举起短刀作势要给岩摩最后一击。鞑靼人群情激昂起来,冲上来大喊道:“沈大人,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伤害我们的王子?”

    沈祁阳对着那些鞑靼人狂怒地说道:“这个女人是你们带来的,你们是她的同伙!”

    “不,我们绝不是她的同伙!”岩摩抬起头来,目光穿过众人直看向弘毅,“皇上,这个女人是夷狄人,不是鞑靼人。她是被你们种下的仇恨招来的复仇者,和我们鞑靼没有任何关系。若说要有关系,就是我们鞑靼人因为你们的仇恨而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对、对!我们也是受害者。”鞑靼人聒噪起来,“谁能知道她是夷狄人,我们还被她骗了呢。谁来补偿我们?这都是你们的错!是你们在苍南山撒下罪恶之花,结出苦果!”

    弘毅紧皱双峰,心中如万江涌动。

    “皇上,请想一想吧。”岩摩大声道:“沈祁阳十二年对夷狄王做的事情,是连最卑劣的人都做不出来的事情。那是中晋外交历史上最黑暗、最耻辱的一刻!如果皇上任由沈祁阳杀死我,这件事传出去,从今往后还有谁愿意和中晋永结为好?泱泱大国将再也没有一个邦交国、再没有一个友邻!”

    “你——住口!”

    沈祁阳大吼,手中的刀刃直刺过岩摩另一边肩膀。

    鞑靼人像野兽一样疯动起来,被御前侍卫层层架住才不能靠前。

    岩摩依旧维持单腿下跪的姿势,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淡白,“皇上登基威家四海,要的是恢复汉唐的荣光吧!唐是如何兴、又如何亡?皇上畅读史书比我更加明白。煌煌长安,万邦来贺,曾有那么多的遣唐使,日夜不休,把唐王的功德传遍四海。那么皇上现在想给四海传递什么,是只能写在书上的礼义廉耻,表面的功夫,暗底罪恶!还是对其他国家的卑鄙和无耻!如果真是这样,就请皇上马上杀了我!抬着我的尸体出去让所有人看看这就是礼仪之邦!”

    韦崇急急上前,劝道:“皇上,鞑靼再小也是友邦,岩摩再不济也是王子。如果就这样把岩摩杀了。鞑靼和中晋恐怕会成兵戎相见,又成世仇。”

    “你们这么佞臣、贪生怕死!”

    沈祁阳手里的刀,眼见又要刺下,弘毅急匆喊道:“将军住手!”

    叶魁眼疾手快,飞出剑柄打落沈祁阳手里的刀。

    沈祁阳怒恨地瞪着他,“叶魁,你干什么?”

    “将军息怒!”叶魁拱手道:“乐平侯的死我们都很痛心。如果能用岩摩的命换回乐平侯的命。不要将军动手,我一刀就结果岩摩。但是,将军和我都明白,乐平侯回不来了。”

    弘毅沉痛地道:“叶卿说得对。将军。杀了岩摩也解决不了问题。这件事是不是和鞑靼有关,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能下定夺。先把人押下去。着三司立刻调查。”

    “是。”

    叶魁领命,迅速把人把岩摩和鞑靼人,连同弄颜的尸体一齐带走。

    殿中的侍卫潮水一样退下,听闻消息赶来的沈方思,看到沈喻的尸体,哭着奔了过去。

    “哥哥、哥哥——”她瘫坐在沈喻身边,哭得哀哀肠断。对沈喻的仇恨、不满、敌意随着死亡烟消云散。

    死亡让曾经的不快如蒸汽消逝,唯余下那些好的,像春天的桃花,即使花期过了也令人回味和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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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司很快查清刺客的来历,刺客原是夷狄人,父亲为夷狄大祭司。十二年国夷狄亡国破城之后被当成俘虏送到帝京。

    当初的夷狄俘虏,女的充妓,十岁之上男子车裂,十岁以下宫刑。

    此刺客在夷狄时本来是千尊万贵的祭司长子。因为战败,被施宫刑变成一个不男不女、不人不鬼,被人随意唾弃和辱骂的阉人。

    他辗转飘零,老鸨看中他皮薄肉滑,身长苗条,又长着一张异域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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