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你亦坏人心(8)
春意阑珊,微风欲醉,吹得人软软麻麻,晕晕欲睡。窗外的暖风薰人,宁和安详,千里之外的东南正陷海战。
倭寇悍然上疏,称被他们侵占的珍榴岛,非属中原版图。要依高丽、琉球等国,称臣进贡,并且要求皇帝以“以外国之礼见待”。
朝廷内外一片哗然,主战的有,主和的也有。正在这时,水军传来奏报,提督施元通奸卖国,私下联系倭人,倒卖武器情报。
弘毅心如烛燃,断然定下决心。将施元斩杀三军之前。临危受命叶魁为水师提督,准许他“独任专政”,委以军事指挥全权,并催促他迅速进兵珍榴,痛杀倭贼。
东南兴战,宫中一切庆典取消,人人都在翘首祈祷胜利。仙珠身在后宫,心也是悬起来的。
谁知道,好消息未来,坏消息先至。
沈祁阳与张氏在家中不知何事,起了争执。张氏不忿,悬梁自尽,可怜一对孩子跟着母亲,胎死腹中。
闵氏在仙珠面前哭了好几回,说:“这孩子气性也太大了,做夫妻哪有不拌嘴的?你哥哥那个脾气,你也知道。吃软不吃硬,摸不得倒毛。他也是一气之下才打了她两下。过后,我也打了他,他也赔了不是。但怎么还是——”
想来那无缘的侄子,仙珠跟着难过,安慰母亲,别伤心了。保重身体要紧。嫁到我们这样的家庭还有什么不好的,嫂嫂是无福,怨不得人。
春天将过,夏日袭来。
这日,仙珠正在屋里刺绣,素兰急跑进来,满头大汗。
霁月正在为仙珠理线,喵她一眼,“出什么事了,慌成这个样子?”
素兰结结巴巴说:“娘娘快去看看吧。公主和潞王府的小世子打起来了,谁都拉不开。世子把公主的脸都抓破了!”
仙珠手里的针戳到指尖上,三尸神暴跳!
女人的脸是最重要的东西,怎么能轻易损毁?
她放下手里的绣棚就往外走,不一会儿,来到御花园。两个小儿正在一树垂柳下,你揪着我的头发,我揪着你的头发,都叫嚣着让对方先松手!
不管周围的奴仆怎么劝,怎么求,都不先服软松开。
仙珠暴喝,“你们在干什么,给我松开!”
听到仙珠的声音,咏阳“哇”地一声哭起来,扑到她怀里,那叫一个伤心。
仙珠搂着女儿,左一个乖乖,右一个不哭。脸上果然有两条红痕,还好没破皮。
再看弥乐,他不过是在咏阳脸上抓了两下,咏阳直接用铜钱毽子把他的额角打起油皮,肿得老高。
若论伤势,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再问是谁先动手,弥乐把嘴一橛,咏阳搅着双手,怯怯地看着仙珠。
谁有理谁没理,不用问也知道了。
仙珠狠狠瞪了咏阳一眼,招手让弥乐过去。
弥乐,这个身为潞王世子,却和烟灵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打他出生起仙珠就没正眼瞧过他。或者说仙珠根本不想看见弥乐,她心里的爱恨太分明了,容不得一点沙。
对于计彧而言,弥乐的出生弥补了失去了木兰的痛。自从沈烟灵去了潞南,不战而降,便是把王府、夫君都让给了韦韵诗。
四年里,韦韵诗完全取代了沈烟灵的地位,许多人都已经不再记得潞王还有王妃,而韦韵诗不过只是侧妃而已。
计彧也苦求过烟灵回来,但回回都是石沉大海,沈烟灵道,心已死,人还回来做什么?
弘毅下旨立弥乐为王府世子,将来可继计彧爵位。仙珠心里对此事颇有怨怼,为什么要这么急着立世子,是不是料定她的姐姐永远不会回来,就是回来也不会生育?
弥乐擦破了头皮,却也不哭不闹,沉静非常。哪怕霁月在给他涂药膏的时候,也是低头专心致志玩着手里的小木刀,不仅玩,还拿着刀在手中像模像样地比划。
仙珠一边打量弥乐,一边泛起疑惑,这孩子怎么一点不像计彧?
计彧芝兰玉树,温文尔雅,姐姐生的木兰是美人胚子,琴棋书画无所不爱。
弥乐浓眉大眼,鼻梁高直,小腿儿粗壮有力,一点不像侯府世子,倒是像武将家出来的小子。不是仙珠吹牛,沈家的孩子就喜欢舞枪弄棒,女孩子都不例外的。
“怎么只见世子一个人在这里?”仙珠突然想起一个更要紧的问题。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榴红道:“奴们也不知道,世子一个人从承晖宫那边过来,身边并没有人跟从。”
仙珠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潞王爷的侧妃入宫来了吗?”
众人又是一阵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仙珠蹲下身,摸着弥乐的头,笑着问,“弥乐,你是和谁一齐来的啊?是爹爹还是阿娘?”
弥乐低着头,继续玩着手里的小刀:“阿娘!”
仙珠牵起弥乐的手,“那我们一起找你阿娘,好不好?你是从那边来的吗?我们就往那边去,好不好?”
沈方思没有做太后之前,承晖宫不叫承晖宫,而是叫楚云宫,里面的一景一物,仙珠熟悉得如自家一样。
弥乐领着她走的那条路是一条平日没什么人走的小路,相连的是承晖宫的后门。夏日的梨花点点白白,如雪如雾,仙珠一脚跨入,离离白花之下,浑身血液宛如冻住一样……
她的脸刷地变得雪白,脚都是软的,霁月跟在她身后,一张俏脸,红得能滴下血来。
仙珠急急匆匆扭头就走了,一口气走出许远,直到再也走不动。扶住最近的桃树,一拳砸在上头,鬓边的流苏,像耳光一样狠狠打着她的脸颊。
“霁月,去查一查,这韦氏多久入宫一次?又究竟是什么时候和大将军——”她越说越气,又是一掌打在树干上,怒斥道:“狗男女!”
霁月连忙道,“娘娘,莫气坏身体。这件事交给奴吧。一定会查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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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皇后下旨,公主孤独,着潞王世子入宫陪伴。
宫人们拿着圣旨来到潞王府,不由分说带走了弥乐,这简直等于割走了韦韵诗的心肝。
韦韵诗百思不得其解,一贯井水不犯河水的仙珠为什么要夺走她的弥乐。她不断向计彧哭诉,皇后为什么要抢走弥乐,她是故意要使我们母子分离,她是要戕害世子!
计彧烦不胜烦,恼道,你别杞人忧天!弥乐是皇家子孙,皇后为什么要害他?根本没有这个道理。皇后是怕咏阳寂寞,才把弥乐接入宫的。木兰在的时候,也常常入宫。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弥乐是世子,将来要袭我爵位。现在多入宫走动,有什么不好?
计彧的说法韦韵诗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只因为她心里有愧,弥乐并不是计彧的孩子。
这是她最深的秘密,也是她对计彧最大的报复!
计彧太容易相信人,根本一点没有怀疑过弥乐的身世。其实,他只要稍稍留心就会发现,弥乐根本一点都不像他,性格到外貌,活脱脱就是沈祁阳的翻版!
韦韵诗冥思苦想,细细回想最近一次入宫发生的事,又把奴子叫过来,一一询问。奴子见瞒不过,才说出,那日世子跑出承晖宫,后被皇后送回之事。
韦韵诗差点一口气整闭过去,在家里煎熬几日,费尽心思,好不容易等到入宫的日子。
她一早来到承晖宫,哭哭啼啼,把仙珠抢走弥乐,可能知道她和沈祁阳的事说了出来,害怕地道:“太后,皇后不会是知道,张氏的死是因为我吧?”
沈方思撩起兰花指,把茶盖掀起,浅尝两口,慢条斯理地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你难道是怕了?都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和沈祁阳苟且这么多年,如今才被发现,已经要感到幸运了。”
韦韵诗满脸燥红,羞得没处藏身。
沈方思又道:“你也不用害怕,因为害怕没有任何作用。告诉你一个法子,见了皇后,不管她说什么,你都不要承认。只要你抵死不认,谁都拿你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