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错姻缘(1)
阳风渐起,又到圣母皇太后千秋之期。
倪樱不想铺张,但为人子者总不能不尽心奉孝,尤其是皇上侍母为亲,焉能不重视乎?
为了庆贺圣母皇太后千秋,乐平侯从江南运来千盆牡丹,梁王也送来一千盆,两千盆牡丹布满整个皇宫。看到美丽的花儿,倪樱的脸也要笑得如花一般。
中午,弘毅在谨身殿宴请外臣,诸位臣子聚首一堂。
沈祁阳多喝了些酒,散席之后,被搀到近旁的偏殿休息。沈祁阳睡了一会,摇摇摆摆起来,吩咐宫奴打水擦脸洗手,然后起身去找计彧。
计彧自从做了户部总理兼监国御史后,没少给他穿小鞋。清查亏空先从他这小舅子查起,追缴的银款也先从他补起。还给沈祁阳戴高帽子,说他是国舅爷,一定会做众人表率云云。
沈祁阳气得做不得声,窝了一肚子火。今日正好是个机会,和计彧好好说道说道,别再大义灭亲,拿他做筏子。
这偏殿本来是一处不起眼的配殿,周围种了一圈好凤竹,夏来之时,竹声兮兮,遍体生凉。
沈祁阳走在竹林之中,竹影林林,人影绰绰,不知不觉走到竹林深处,突然耳朵边传来几声柔美轻语。他猛然停下脚步,好巧不巧看到计彧和一个美人正在说话。
美人生得好啊,肤若凝脂,眉若点翠,目若星灿。尤其是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放射出来的柔情光华,雄狮都要折服。
沈祁阳顿时呆若木鸡,浑身颤栗。他激动地抓住一个宫奴问:与潞王爷站在一起的女子是谁?
宫奴远远张望一眼,低着头抿嘴笑道,回将军的话,那是韦姑娘。
沈祁阳心神荡漾,“韦姑娘,哪个韦姑娘?”
宫奴笑得越发不怀好意,“普天下还有哪个韦姑娘,当然是河南郡守韦崇大人的千金。”
韦韵诗目光缱绻,双唇颤抖,手指紧紧绞着手中的丝帕。
试问,人生有多少个十年。
身边人如今变成了梦中人。
“韵儿,这些年,你还好吗?”
韦韵诗如被当头棒喝,震惊他居然还用过去的昵称称呼她。满腔愤怒又满腔忧伤,忽而啜泣涕下,"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
如今这般,他是始作俑者,却还有脸来能问她好不好?
“你何苦因为我而耽误自己。女子的青春譬如朝露。”
韦韵诗苦笑,原来他也知道女子的青春譬如朝露。
“都是我的错。”计彧半是自责半是内疚,“都怪我太懦弱,才会负了你。如果能,我愿意用一切来补偿你。”
“补偿!如何补偿?我要的东西,你给了别人,又如何再给我?”
计彧脸色发白,一声叹息后接着又是一声,脚下的步子不禁往前迈出一步。
“爹爹,爹爹!你在哪里?”
木兰像只梅花鹿,灵巧地从竹林的缝隙中钻了过来,“爹爹,你怎么在这?让我好找,快出去吧。阿娘在等我们哩。咿,这位娘子是谁,为什么哭了?”
计彧如梦初醒,慌张地道,“这位娘子是因为被沙子迷了眼睛。”说完,他向韦韵点一点头,拉着木兰急急而去。
计彧走得是那么不留情面,一句话都没留,简直是在韦韵诗伤痕累累的心上再插一刀。
什么心中有愧,愿意补偿,都是假的!
他过得不错,娇妻幼女,齐人之福。伤心的人只有她一个罢了。
因为哭得太过专情,韦韵诗一点没发现豺狼一样的男人正从暗处向她走来。等她发现时,沈祁阳已经站在她眼前,黝黑的眸子如狼似虎,宛如——宛如用目光就把她浑身上下的衣裳都剥开看个通透。
韦韵诗突觉胆寒,胆寒之中又觉得羞怯。她擦干眼泪,转身想走。
没想到,沈祁阳飞快一步挡在她的前面,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
韦韵诗瞬间明白,自己是遇到轻狂浪子。可恨自己为着与情郎相见,把奴婢都遣走了。此时只能鼓起勇气,用眼睛瞪着沈祁阳。
美人就是美人,哪怕生气还是那么美。
沈祁阳腆着脸,上前作揖笑道:“韦姑娘莫恼,鄙人姓沈,名祁阳——”
听到这如雷贯耳的大名,韦韵诗如同踩了尾巴的猫,大骂一声,“登徒子!”
沈祁阳被骂得笑起来,“在下记得从未与姑娘谋面过,姑娘怎么一见面就骂人啊?”
他越凑越近,几乎要把脸贴到她的脸上去。气得为韵诗就是一记耳光打在他脸上。
耳光嘹亮,振聋发聩。
沈祁阳自己也被打懵了,无往不利的金字招牌,也有踩到铁板的时候。
等他回过神来,韦韵诗早就走了。
刚才的一切像做梦一样。
摸摸自己的脸颊,淡淡余留的香味和温软的触感,又告诉他不是虚幻。
“臭娘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摸完了脸,又笑道:“到时候,要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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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开支裁减,宫里的吃穿用度越发俭省,其他的东西少一点仙珠尚能忍受,唯独香料的供应不足让她难以接受。
至唐朝起,焚香即是一种雅韵,到了如今,更是已经成为日常。若想要幽玄清韵,必少它不得。所谓“团扇兴来闲弄笔,寒泉漱罢独焚香”。
众香之中,仙珠最喜欢沉香,她爱沉香的澹志忘情,怡情涤虑。用沉香薰过的衣裳后,香味会随着裙摆淡淡浮动,飘渺怡然。不似宫里制的玫瑰沉、柚花沉、桂花沉香味浓得像铁锤,沾得衣裳都要沉将下去。
宫里的香料减半,珍贵的沉香消减得更厉害。仅有的也要先紧着太后们使用。
沈祁阳仿佛知道她的困境似的,今日特特给她送了一百斤的沉香来,不仅有沉香,还有白檀香、乳香、零陵香、乳香、龙岩香……更有各式灵巧精美的香囊、香袋。
往常若得这些好东西,沈祁阳都是托闵氏带入宫来。破天荒的,今日他也来了。
仙珠随意拿起一个金累丝点翠兰花香囊,香囊做工精巧,全身用金丝累成,上面有点翠,还有雕刻出兰花纹样,比宫制得还好。
她不动声色,知道哥哥无事不登三宝殿,有空不去花天酒地,跑到深宫来见她,还送她这么些好东西,肯定有事。便把手中的香囊放回原处。
“我听说最近,潞王爷一直忙着追讨各位大人的亏银。哥哥作为朝廷要员,亏空补足了没有?如果哥哥没有补足亏银,这些东西我万万是不能收的。还请哥哥把东西拿回去,换了银子把亏银补上。”
仙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提到这件事,沈祁阳就来气,正窝着一肚子火,但他今日来并非为了这件事。
便压着火笑道:“娘娘说哪里的话。臣的亏空早就补足了。身为国舅爷,当然是要以身作则,砸锅卖铁也不会让娘娘为难。这些东西是臣特意拿来孝敬娘娘的。不想娘娘在宫里太清苦。娘娘金枝玉叶,怎么能用四弃香和沉花香呢?”
这话说得造次了,四弃香怎么呢?皇上用的就是四弃香。所谓四弃香,就是用四种要丢弃的果皮制成的香。
仙珠听到沈祁阳说补足了亏银,和悦地说道:“都怪阿娘和爹爹把我宠坏了,就是有些臭毛病。”
“怎么会是臭毛病?”
“不是臭毛病是什么?不然,皇上都能用四弃香,我怎么就不能?”
“他怎么能和娘娘比?”沈祁阳话里话外充满嫌弃,看到仙珠脸色不对,又改口:“哎,不说这个了,臣今天来是有一事相请娘娘帮忙。”
“什么事?如果是要向我求官求财,我是没有的。”
“非也非也。”沈祁阳连忙摆手,沉默一会走到仙珠耳边低语几句。
“什么?”仙珠简直快要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喊道:“你想娶韦韵诗为做填房?”
“你嚷什么嚷啊?”
话既说开,沈祁阳从开始的扭扭捏捏,索性从容起来,“什么填房?真难听。对,没错。我看上她了,愿意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特意求娘娘做个媒人。”
仙珠心里嘀咕:“月老爷爷牵的是什么红线?把这两个八杆子打不到的人牵在一起。再说,沈祁阳愿意有什么用。”
“天底下那么多姑娘,你看上谁不行,为什么就看中了她?”仙珠道:“不说别的,就她和姐姐还有王爷的旧事,就不怕将来尴尬?”
沈祁阳拍着胸脯,“我要娶她,和旁人何干?她与计彧的那些事,陈芝麻烂谷子。她要是还喜欢计彧,也没关系。只要做了我妻子,不出三五日,知了我的好,保准她再不会想着他人!”
仙珠捂着嘴,忍不住笑道,“要不要脸啊?凭什么她不想着别人?难道你比潞王爷还威猛、还厉害?别忘了,和王爷比起来,你就是个莽夫。”
沈祁阳被挤兑得面红耳赤,居然有被妹子奚落的一天,想要上前拧她的腮,可现在仙珠是皇后,哭笑不得地道:“你哥哥是莽夫不错,但非傻瓜。韦韵诗和计彧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有什么啊。她是傻,钻了死胡同,其实天下的男人非尽只有计彧一个。我是真心真意地求娶,所以才来求你。”
仙珠问:“爹爹同意了么?”
“爹爹开始如你一样不肯答应,但后来又说,如果沈家和韦家能结为姻亲,也并不全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