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暗潮汹涌(14)
仙珠花了大半个月功夫,终于绣好荷包,绿底金线,九爪金龙。
弘毅见之,爱不释手。
仙珠笑道,“皇上带着玩玩。臣妾手笨得很,针脚太粗。”
“哪里,精美得很啊。”
霁月在旁边,笑道:“娘娘为了绣这个荷包,花样子都不知改了多少回,熬了几个通宵,直嚷着眼睛要看不见了,还是不放下。”
仙珠的眼睛在大火中熏伤了,不能久视。弘毅心疼地道:“下次不要绣了。”
仙珠柔莞笑道:“别听她多嘴。臣妾正喜欢刺绣呢,打算给皇上绣香囊、扇套,最后绣一件龙袍。”
弘毅哈哈大笑,拿鼻尖蹭着她的脸,“听说,你拿了银子给夜鹰,要他换了米面送去西岭寺?”
“皇上不会怪我多事吧?我也是——”
弘毅拿掌堵在她的唇上,“怎么会怪你?哎,知我者唯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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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侣被强制还俗,神仙都要过苦日子,宫里的日子当然也要节俭。做菜的牲口,由每年的十万减到四万,香料用量由原来的两千多斤,减免到一千多斤。人员也缩编,宫奴减少一半,各类开支就能缩减六成。
闲散的官员裁撤的裁撤,宫廷宴会,包括接待外国使节的活动一概从简。
弘毅的寝衣破了,也舍不得做新的,让内务府去补。后来嫌弃送内务府补都费银子,索性由仙珠代劳。
总之就是四个字:能省则省。
这一招是先治君,再治臣。皇上自己首先节衣缩食,从牙缝里抠下银子,旁人就再无话可说。
皇帝皇后以身作则,计彧整治户部库银亏空之事也就顺理成章,好办得多。经过大半年改革弊政,成效见涨。
节省下来的银子和追缴回来的银子如溪流汇集,全数用于治理黄河。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治理黄河都是头等大事。当年的忠勇军起义也是因为黄河溃堤,大地尽成汪洋,百姓流离失所,没有活路才铤而走险。
这些年来黄河一年一小灾,三年一大灾。
治理不好它,就像头上悬着一把利剑,永远无法真正高枕无忧,百姓也不能安居乐业。
治理黄河,兴修水利是苦差,贪官干不了。清正廉洁对水患一窍不通的,也干不了。必须要一个作风正派,还懂水患的人。治水就是打战,需要调动大量人力,统筹指挥。这个指挥的人还必须是清官,因为千百万之巨的银子从他手中过,眼皮都不能眨一下。他要是眨了一下眼皮,动了一下贪念,就是埋下隐患。
谁能往?
数来数去,举国上下再没有人比韦崇更合适,他曾做过河南郡守,和黄河交道多年,懂民情更懂黄河。
弘毅心中所望,却又不敢直言出来。韦崇年近半百,承如此重任,怕是会有去无回。
韦崇慨然,“陛下,臣愿往之。臣在河南郡做太守十年,和黄河斗了十年。黄河两岸的百姓把修坝当作是比种田更重要的事在做。结果,要么是堤坝被咆哮的黄河水冲毁,要么是东家闹完西家闹,摁下葫芦浮起瓢。修坝不行,就挖掘运河、疏通水道吧,大禹治水不也是这样做的吗?可等老百姓开了工才明白,疏通水道的速度远超不过洪水暴涨的速度快。我们正挥汗如雨的赶工程,转眼就发现自己被淹没在茫茫波涛之中……”
提到水患之难,百姓之苦。韦崇深感痛惜。
“韦卿,你刚刚说治水难。那么你这次去河南除了筑堤坝、挖运河,还有什么别的法子治水?”
“李白说,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黄河之水最终是要奔入大海的。治水的关键是如何让黄河的水以最平稳的路线入海。臣以为最好的方法就是北堵南疏。北堵,就是在黄河以北的地区修筑堤坝,不让水患往北方蔓延。南疏,就是在黄河以南地区广挖运河,分解洪峰时的压力,并将黄河南边几条水道连接起来,引黄河水入淮河。总之一句话,把黄河水平安地赶到海里,就是治水的胜利。”
弘毅闻之,大喜过望,“听你说的头头是道,看来你是胸有成竹。朕即刻封你为户部侍郎,往河南修治黄河。发民二十万,山东、河南、北直隶三省巡抚皆受节制调度。”
“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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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大雪纷纷,冬天如约而至。
受到前朝影响,后宫也在缩减编制和人员,除了两宫皇太后处没有影响,其他宫妃包括凤鸣宫都有波及。
超过一半的宫娥被遣散回家,后宫宫妃四季衣裳减半、珠翠头面减半、饮食减半、冬天的炭火供应也减半。
过年了,没钱、没首饰、没新衣裳,新年顿时也索然无味。为了节省,上元节的宫灯也取消了。
没了灯,还过什么上元节?
仙珠心里不是不委屈,可她是皇后,不仅不能委屈,还要安抚众妃。因为严寒,黄婕妤病倒了。仙珠从凤鸣宫的炭火中拿出一半给几位体弱的宫妃送去。
有人嘀咕,凤鸣宫的炭也不够用,娘娘送给别人也罢了,这黄婕妤……
仙珠道,一码归一码,一事归一事。再不济,也不至于做那落井下石之事。都是姐妹,本就应该守望相助。
上元这日清早,闵氏入宫,搬家一样,大包小包,搬带了数个箱笼。里面装的都是仙珠平日爱用、爱吃之物,别说首饰珠宝,香料棉麻,就连炭火都送了千斤,更有各式花灯数盏。
仙珠欣喜得很,靠在母亲怀里,亲昵地撒着娇。
闵氏搂着她,一会儿摸摸她的脸,一会儿揉揉她的肩,心疼地道:“是不是没东西吃啊,怎么都瘦成这样了!”
“哪里瘦,挺胖的呢。”仙珠弯起胳膊给母亲看。
闵氏手指恨铁不成钢地戳在她的额头上,“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呀——”
仙珠捂着被被戳到的地方,嘻皮笑脸地道:“我怎么呢?”
闵氏压低声音,“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你说你成亲多久了,肚子里还没个动静,自己心里也该有个承算吧。”
这些话都是老生常谈,闵氏回回入宫,所说最多就是,皇嗣皇嗣。仙珠听得耳朵都要生茧子,也答了无数次,她的胃被虹吸虫弄坏了,弘毅哥哥说了,孩子不急,先养好身体,再生。
皇帝不急太监急,闵氏生怕皇上是推脱之词,别是有其他想法。所以总要送一些生子秘方、灵符给仙珠,今日也不例外,又带了许多来。
仙珠心直口快,“阿娘,您怎么就不明白。姑姑是皇后吧,驰睿是皇嫡子吧,姑姑现在还是太后呢。那驰睿有没有当太子,有没有做皇帝?睿哥哥的下场还不够我们警醒?”
听到驰睿的名字,闵氏精心保养的脸皮闪过一抹难言的痛楚。驰睿的死不仅是沈方思个人之痛,更是沈家之殇,二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要不是有了弘毅这个替代者,沈喻能做乐平侯,能安享富贵?
闵氏握住仙珠的手,道:“正是因为前车之鉴,你才更不能松懈大意。皇子是一定要的,而且绝不能让其他人生在你前头!你要是没办法,阿娘可以——”
仙珠头皮发紧,赶忙阻止她继续说下去,:“阿娘,喝茶吧。哎呀,茶都凉了。霁月,去换热的来。”
霁月进来端茶,换茶,一顿忙乎。仙珠笑眯眯奉上新茶,闵氏接过后叹道:“我看你啊,比皇太后差远了!皇太后做皇后的时候至少还听娘家人的劝,你啊,只听皇上的!总有一天——”
仙珠赖到闵氏怀里,撒娇道:“总有一天什么啊?阿娘,你就不希望我幸福,不希望我快乐么?你看姑姑,曾经对父亲是言听计从,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闵氏脸色微沉,“驰睿当皇帝,她是母后皇太后,如今她也还是母后皇太后。沈家许诺她的东西,一样儿没有少她的。”
仙珠脸上烟波轻旋,“姑姑有什么,除了太后的头衔,没了年华,没了儿子,还叫一样儿没少?父亲面对姑姑时就不觉得亏心吗?”
“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驰睿自己作死,怨不得人。”
闵氏临走,还在朝仙珠努嘴,要不要送几个人进来侍候。仙珠笑着摇头,闵氏沉吟,不送人进来,娘娘也要拉拢人心,让这些奴子为自己所用。
仙珠被闵氏闹得头昏脑涨,待她走后,令人翻检箱笼,把东西分做几份,给太后和各宫妃嫔送去。又令人把花灯挂在崇华殿,灯下贴上打油诗,小字谜。晚上家宴的时候,也算添得了一些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