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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暴雨至(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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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明他是从皇上的角度考虑问题,既然是皇上,那他就不是谁的儿子,谁的弟弟,谁的哥哥。

    他是君,其他人是——臣。

    “睿伯爵是先帝嫡子,身份尊贵。留着他是养虎为患。德邻的情况也是如此,身为皇长孙,天生就有谋逆的动机。哪怕现在年纪尚小,什么都不懂。谁又能担保过几年不会性情大变,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言下之言,赶尽杀绝固然是粗暴的笨法子,但也不失为最好的法子。

    仙珠口干舌燥,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我父兄难道就没有说什么,没有为世子求情?”

    他的嘴角漾起一圈冷笑,“大将军的意思皇后还不知道吧。”他默默看她,手指抚过她云缎一般的长发,“沈将军说,不必顾念,更不用留活口。”

    “啊?!”仙珠惊叫,“不,不行!你不能杀他们!驰睿是做错了事,你罚他、骂他、贬他都可以,但不能杀!屏儿和德邻就更没有罪过,德邻还那么小,还是个孩子!”

    他一骨碌翻身坐起,沉重的话题把身体里的激情全压制下去。身体的某处依旧邦硬,心里却如钢铁。

    她怎么就不懂,驰睿犯的错非杀头不能谢罪。如果不杀他,就变成造反有理。

    那么又将如何服众,如何御下?

    他满心不快,仙珠也犯了牛心脾气,直言道:“你是不是早就动了杀念,想杀驰睿!”

    他的两只眼睛像点了晶火,簇簇跳动,“皇后,别弄反了,是他造反在先,想要杀朕!朕迫不得已才要诛他。如果他不走这一步,千年万年也无人会动他。朕还要借着登基大赦天下,恢复他的亲王封号!”

    仙珠苦口婆心,“你为什么不再给驰睿一次机会?”

    “皇后是要朕给逆臣一次机会来杀朕?”

    “诡辩!谋逆之事非一人一时能够成事。皇上是真一点不知情,还是假意不知情?太庙遇袭处理得那么干净利落,无一丝拖泥带水。恐怕也不是事发时才知道的吧?还有潞王、夜鹰、更不要提叶魁、叶铖还有我的父兄。你们早就布防设控,就等驰睿。驰睿还以为自己能把瓮中捉鳖。结果,被你请君入瓮。事到如今,他铸成大错,回不了头。但如果你肯早一步敲打他,让他知道此事不成,他就不会走上这条绝路!”

    弘毅恼羞成怒,“好啊。说来说去都变成朕的不是了!”他掀开帘子,鞋也不穿。赤脚踏在冰冷的地砖上喊道:“严怀恩,严怀恩!“替朕更衣,摆驾玉芙宫!”

    严怀恩听到这话,吓得倒退两步,连带随后进来的霁月也是错愕不已。

    新皇登基第一晚,理应宿在皇后的凤鸣宫。如今皇上来都来了,歇都歇下了。如何又突然气急败坏地要往玉芙宫去?

    这要是传出去,皇后颜面何存?

    看样子事情也并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皇上虽气,却也只是站在殿中,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严怀恩没敢动,眼珠子直瞅着霁月,霁月直看着仙珠,示意仙珠,娘娘,快给皇上服个软吧,趁着还能回头。

    仙珠像没看到,淡道:“还愣着干什么,给皇上更衣啊,护送皇上去玉芙宫。”

    这就不是皇上自个要走,分明是在赶皇上走了。

    弘毅气得脸色铁青,牙齿格格,“好!朕这就走!”

    说完,光着脚走出了凤鸣宫的寝殿。

    ————————

    兵荒马乱,马乱兵荒。

    沈屏儿敢发毒誓,她这一辈子从没有如此狼狈过。

    颠沛流离,流离颠沛。

    都是驰睿该死!

    明明是个伯爵的命,偏要做太子的梦。害得她和德邻被迫脱下华服,穿上布衣。和一群肮脏的士兵上了牛车。她的珠钗宝石不能带了,德邻的项圈金锁也不能有了。

    一路颠簸,东躲西藏,跑到城郊乱葬岗上的聚魂塔中来。聚魂塔高七丈,分七层。石壁上雕着阿鼻地狱,阎罗大殿,望之瘆人。

    “阿娘,我不想待在这里,我要回家。”德邻把头埋在屏儿怀里,害怕地说道。

    仙屏儿抚摸着儿子的脸,潸然泪下。

    她何尝不想回家,继续当她的伯爵夫人!

    可事不由她。

    屏儿在心里恨恨地暗骂:“计驰睿,你这个王八羔子!把老娘弄到这个地方来!吃香的喝辣的没看见你带着我。吃苦受罪,你倒不会忘记捎上我!这都几天了,吃的没吃的,喝的没喝的。难道就这样藏一辈子!”

    聚魂塔的门从外被拉开。隐隐暗夜,空气中浮着几缕白雾。望着人影,德邻眼睛一亮,大喊:“爹爹!”

    说完,他挣脱母亲的怀抱扑向来人。

    驰睿把他抱起来,用生满胡渣的脸在他的小脸上磨蹭,擦出许多细小的红印。

    “爹爹,好疼,好疼!”德邻笑将起来。驰睿像忘了外头的追兵,和德邻玩得不亦乐乎。

    屏儿讥道:“不错啊。黄连树下弹琵琶,还能苦中作乐。看来是要得胜了吧?你的王公大臣呢、法驾卤薄呢?什么时候接你这位嫡长子回去继承大统啊?”

    驰睿不说话,只用寒浸浸的目光瞪她一眼。

    屏儿跳了起来,“瞪什么瞪!计驰睿,知不知道,你把我和德邻害死了!看看你做的好事!还想还本清源?做梦去吧!”

    驰睿道:“窃钩者贼,窃国者侯。如果我起事成功了,你当了皇后娘娘,恐怕就要说我英明神武,天生君王了吧。”

    她脸一红,啐道:“皇后,什么皇后?沈家倒是有皇后,但她不肯嫁给你啊!要是仙珠姐姐当初肯嫁给你,说不定现在的皇帝就是你,不是二哥哥。说什么我当了皇后如何如何。我呸,你要真当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废了我,另立新后!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错,就是不该做嫁给你的梦!现在梦醒了,才发现不但赔了感情,还赔上性命!我真是——悔不当初。”

    “哈哈哈,说得好。”驰睿亮掌而笑,“你平日说的话,我都不爱听。今天这番话倒入我心里去了。你做了不该做的皇后梦,我做了不该做的皇帝梦。梦醒了,才发现都是一场荒唐。若是下辈子重来,希望我们都不要重蹈覆辙,不要再相遇,更不要相识!”

    驰睿向来是要强不服软的人,不管什么时候也难见他低头。今天说的这话,与往日大相径庭。

    屏儿心中惊诧,再看他的形容,双目突出,两颊深陷,面上却有种视死如归的坦然。莫不是,将死之鸟其鸣也哀,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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