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欢情薄(12)
他不甚相信地道:“真能倒背如流?”
“你要不信,我背给你听!”仙珠张嘴背道:“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年十有四,执箕帚于曹氏,于今四十余载矣。战战兢兢,常惧绌辱——”
弘毅走到西墙下一溜红木大箱子前,这些箱子都是仙珠的嫁妆,上贴红字,铺陈大红绸缎结花。他把箱笼一个一个打开,于里面翻腾。
仙珠气呼呼走过来,“你有没有听我背书?”
“啊,原来在这里。”说着,他从箱底下翻出一幅春宫,仙珠俏脸涨得通红。
相传火神娘娘脾气极大,稍有不慎就会引发火灾。但她一生未婚,羞见春宫。民间便常用春宫压箱,以求避火。女儿出嫁的时候,放上春宫压箱,不仅是为避火,也为教导女子,夫妻敦睦。
弘毅把画对着光举了起来,啧啧点头。仙珠羞得跑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住,头紧紧伏在枕上。
“你不是还没有喝交杯酒,吃生饺子么?”他走过来拉扯她的被子。
“不吃了、不喝了!我——我不理你,你也别来理我,我要睡觉!”
他含笑着,扯开她裹在身上的被子,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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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第二日,弘毅携仙珠去各宫叩见。首先来到养心斋,皇帝是天下最大的人,也是天下最大的家翁。
“成了亲,就是大人。你们往后要和和睦睦,相互体谅。”
弘毅严正地道:“儿臣谨遵皇命。”
计锟笑道:“又不是要你去领兵打仗,怎么说得要上前线一样严肃?”
潘甲捂嘴在一旁笑道:“王爷昨日还不是这样的,都说漂亮的女人是老虎——”
仙珠跺脚道:“按潘大官的说法,本王妃难道是母老虎不成?”
这下,众人都笑起来。
计锟赏给仙珠一个藕香色,饺子状荷包,上头满绣青玉梅花,悬垂半尺银红色流苏,好看异常。仙珠谢恩,捏着荷包在鼻前轻嗅,闻到一股馥郁幽深的香味,“这是什么香料,怪好闻的。”
计锟道:“这香包中包的香料是安南国独有的萱丽花,清新静气,驱蚊散结。你回去后,把它挂在帐上,蚊虫都不会来滋扰。”
仙珠笑道:“萱丽花这种东西,儿臣还只是耳闻,不曾见过,原来就是这种味道,难怪很是特别。”
计锟道:“你这娃娃才多大啊。世界上的许多东西你都没有见过、没吃过呢。有些风物虽然也是贡品,但一离当地,味道立刻大减。想当年,朕和你父亲年轻时在各地游历,不仅饱览风光,更是尝尽美食。比如江南的笋、长江的鱼讲究的都是一个""鲜""。哪怕快马送到京师,也比不上在当地好吃。”
仙珠道:“如果臣妾是个男子就好了,尽可以走出这四方天,想去哪里去哪里,做一番事业!”
计锟大笑道:“到底是将门虎女,说出来的话都与一般女子不同些。有你为贤内助,弘毅有福。”
出了养心斋,两人又往楚云宫去。沈方思脱口身体不适,未来相见,令淳佳把赏赐的东西拿出来赠与两人。
仙珠心里凉凉的,皇后是她亲姑姑,打小走动。这样的闭门羹,是头一回,但绝不是最后一回。呆站在楚云宫宫门前好一会,鼻子都是酸的。
“走吧。白站着倒惹人招眼。母妃还等着咱们呢。”
仙珠赶紧收拾心情,小声对淳佳道:“姑姑既然身体不适,妾下次再来便是。转告姑姑,我入宫之前去见过睿伯爵。姑姑放心,伯爵一切尚好。”
淳佳眉间稍稍跳动,“贤王妃有心。”
仙珠叶不再多说,赶上弘毅的步伐,往昭仁宫而去。
与楚云宫截然不同,昭仁宫里的宫女、内监早翘首等着两人。看见轿辇,一叠声赶着进去报喜,前簇后拥地把两人迎接进去。
仙珠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倪樱接了媳妇茶,心里如吃了蜜一样。
仙珠的声音如琳琅珠玉,左一声“母妃”右一声“母妃”哄得倪樱嘴都合不上。
她伸手招仙珠过去一顿揉捏抚摸,“听到你叫我母妃,真是百病全消。”
“如果母妃真能百病全消,我就多喊几声。”
“你这孩子,真会哄人。”
倪樱开怀不已,赏仙珠两枚金绞丝灯笼簪,外加大如手掌的翠花一朵。知道仙珠喜欢珍珠,特意又赏明珠数颗。仙珠捧着盛放明珠的紫檀匣子,爱不释手地把玩珍珠。
冬藏笑道:“知道王妃喜欢珍珠,皇贵妃特特准备的东海明珠。”
一日忙碌,仙珠四处应酬,各宫拜见,真真累得连喝口水的机会都没有,回到端木宫后,人都快累晕了。
扑倒在楠木包镶床上,动弹不得。细园侍候她摘下花冠和钗环,其余的宫婢则忙着脱下繁重的翟衣、绣鞋。内监在兽金香炉中燃上安宁香。渺渺轻香中,端来浸泡花汁的热水为她浸软双手。
还未忙完,内监来报,楚云宫送来了芸豆卷、粽子糖和白花烧卖。
仙珠闻听,展颜而笑。看来,她和淳佳说的话起了作用,姑姑的态度有了软化。她吩咐细园拿金叶子去赏来人。把点心收好,等贤王回来一同享用。
细园把皇上赐的荷包挂在金钩上。仙珠靠在猩红牡丹引枕,迷迷糊糊地想:自己都累得睁不开眼睛,他还要去赏画,可真是够呛。
想着想着,歪着头便晕睡过去。细园过来瞧了好几次,见她真是睡着,便替她掖紧被子,放下床帘。
养心斋中灯火通明,叶铖跪在御前,弘毅与韦崇伫立一旁。计锟捏着指间的玉扳指,冷笑盈盈。
叶铖跪道:“孝纯郡主与其姐当日去庵照寺礼佛。回程路上所乘马车被匪徒劫持,那伙匪徒杀了车夫和丫鬟,将其两人打晕抛下溪涧,伪造出是马车不慎堕崖的假象。”
弘毅脱口而出:“既然韦姑娘被溪水冲到岸边,那么孝纯郡主又去哪里了?”
“恕臣无能,来来回回寻遍,就是没有找到孝纯郡主。郡主可能被人所救,可能被野兽叼走。”
弘毅倒抽一口冷气,心知韦眉如果如韦韵诗一般被救,早就发现了,绝不可能等到现在。那只怕……
他转头看向韦崇,后者脸色青中带白,薄薄的唇微微发着轻颤。
叶铖又道:“臣发现那伙匪徒甚为狡猾又十分小心,若不是其中一人被臣识破是沈家军虎豹骑中的一员。臣是想也想不到,沈喻会悄悄把沈家军最精锐的虎豹骑调到京师来了。”
叶铖一语将毕,养心斋里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
沈喻把持军政多年,沈家军俨然就是他的私人军队。而其中最精锐的就是虎豹骑,可算得上是能以一敌百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