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意深深(6)
沈方思微微一笑,把手里的淡青色茶盏放下,“还能为什么事?皇上暴怒十次有十次是为邵甘棠啊。”
闵氏眉头皱起,“都故去这么久的人了,皇上还想不开?”
“到底是结发夫妻啊!”沈方思幽幽地说:“嫂嫂,其实我知道,皇上恨我、恨我们沈家。”
说这句话时,她不是威仪四方的皇后,乃是彷徨无措得不到丈夫谅解的妻子。
“娘娘千万不能这么想。”闵氏伸手握住她冰冷的素指,凝望愁苦的眼。
“当时是什么情况,皇上自己能不知?先王骤逝,藩王内战。邵学是圣上的泰山,只因为圣上当时力量比不过厉王,他们就改换门庭、临阵倒戈,这是不争的事实吧?”
“但哥哥斩杀邵家三百二十余人,逼死甘棠也是事实。”
“如果没有你哥哥浴血奋战,从藩王中杀出一条血路,圣上能在一群乱臣贼子中登基?邵家是逆臣啊!不杀不足以服众!邵甘棠当时怀着身孕,如果她不死,生下皇子,万一那孩子登上帝位。你以为他会放过我们,放过沈家?”
沈方思的脸骤然雪白,她抱紧自己,牙齿在嘴里打颤。
“娘娘振作一些,有些事情再痛苦也挽回不来了。皇上慢慢也会晓得,甘棠回不来。”
沈方思苦笑,计锟二十年都没明白的事,能指望他突然明白?
不,他一辈子都明白不了。而且,会越来越不明白。
闵氏的思维已经飞开地跳脱开,联系到别的事情上。
“我真不明白,无论从相貌还是身形。倪樱都肖像邵甘棠。皇上明明开始也对她动了心,为什么到现在还是专宠德贵妃?唉,白白浪费我们一番心思。她现在在宫里不尴不尬,自己愚蠢便罢,生的儿子也蠢。母子两人对娘娘一点帮助都没有,时时刻刻在逆龙鳞,还要娘娘照拂他们!”
沈方思压着跳动的太阳穴,表情痛苦地说道:“别和我说这些!皇上爱上哪就上哪,爱和谁在一起就在一起,我管不了,管不了!”
“娘娘、娘娘!”
闵氏赶紧握住沈方思的肩膀,让她镇定下来,“娘娘,你还有睿亲王!”
听到驰睿,沈方思的眼睛中终于现出光亮。
是的,她还有儿子。
她可以不要帝王之爱,但不可以不做皇后。她可以忍受皇帝的不谅解,但不能接受他把帝位传给其他人。
她提振精神,恢复往日的端庄。此时她不再是平凡的沈方思,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本宫还有睿王。”
两人展颜而笑,仿佛刚刚的软弱是一场幻象。
闵氏重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娘娘,这茶——香得很。”
“知州盛产茶叶,这""玉柳春""是哥哥快马加鞭送来新品。”
闵氏笑道:“将军也给我来信了,听闻大哥哥册封亲王,他很高兴。还说,娘娘一定会双喜临门,好事成双。”
沈方思笑道:“哥哥能早日凯旋才是真的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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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宫里妯娌谈心,没有风光但有安慰。长秋宫看似风光,这风光也不足为外人道。
计锟因为身体不适已经在长秋宫待了半个月,皇后都见不到圣颜,何况百官,长此以往,社稷且不危矣?
前朝沸议,言辞激烈,直指德贵妃是祸乱宫廷的妖妇、祸水!
德贵妃不为所动,紧闭的宫门,把受皇后之命前来为皇上诊脉的御医通通阻隔在门外。御医见不到皇上,也不敢离去。一个个木头人似的跪在长秋宫前。
昊麟下马时即看见这些唯唯诺诺的庸才。他打了个哈欠,把马交给身边的宫奴。
长秋宫是他母妃的宫殿,亦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
他入长秋宫,谁人敢拦?
进了长秋宫,也不急着去见皇上,而先去找母妃。
长秋宫的布局和其他宫殿并无二致,富丽堂皇是外,内里才有乾坤。
德贵妃号称华佗后人,善医术,懂炼丹。这些年又帮助皇上调治头风,集许多草药。长秋宫的西廊下建有一间药房,外人不许入内。
昊麟戏称,母妃的秘药房是草药铺。药气哄哄,请他进去,他都不进去。
此时德贵妃正在草药铺里忙忙碌碌,昊麟进来后靠在一座黑漆描金云龙纹药柜上,悠闲地看着她一会儿拿草寇,一会儿拿党参,忙得不可开交。
德贵妃恼恨地吹了吹眼睛前垂落的发丝,骂道:“你这几日又野到哪呢?面都不见,莫又是被哪家的小姐缠住了手脚?我告诉你,你再这么不知节制,总有一天会死在女人身上。”
昊麟耸耸肩膀,“说什么呢。我就在宫外耍了几日。”
“和谁?”德贵妃把手一伸,指着紫檀药柜子中间一层,“抓一钱肉蔻拿给我。”
昊麟打开她指着的抽屉,抓出一把肉蔻在鼻子前嗅了嗅,然后递给她。
“和莫家的两个兄弟。”
“莫视能带你耍?”德贵妃把肉蔻放在药碾子中用碾子压碎。
“他当然不会,他的兄弟会啊。”
昊麟笑着,在“草药铺”转悠。他从小在这些甘草、桂枝、麻黄、石灰、蜈蚣间打转,也认得不少。
伸手拿起抽屉锦盒中一枚熬制好的红色丹药作势就要放到嘴里。
“作死!”德贵妃快一步把他手里的丹药夺了下来,“别糟践东西,你还不到时候吃这个,吃了也白吃!”
秘药只有两层功效,长生和驻颜。
德贵妃的丹药能不能长生还未可知,驻颜可是经过时间考验。
不说别的,德贵妃自己一张花容月貌,像历久弥新的画,从不见褪色,就是最好的证明。
“娘娘、娘娘——”婢女草果儿慌慌张张跑来,着急地说道:“皇上、皇上的头痛又发作了!正……正闹呢!”
德贵妃放下手里的药碾子,昊麟紧随其后。
内殿乱成一团,计锟未戴玉冠,头发凌乱,衣服散开,宛如得了失心疯大喊大叫,捶地打门,泼茶掷物。
内侍和宫娥吓得浑身颤栗,如老鼠躲猫一样躲避着他。
“杀!杀!杀!全杀光。,”
他一边撒泼,一边振振有词,手里道长剑见人就砍。突然,剑锋向着德贵妃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