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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意深深(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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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高悬,紫宸殿内灯火通明。

    叶魁跪在地上,向御座上的男人详细禀告弘毅在西岭寺第一天的情况。听到叶魁说,弘毅在月下哭泣时,计锟面露哀伤,挥手示意他不要说了。

    潘甲首先按捺不住,轻声说道:“皇上,殿下毕竟是殿下,从小金玉之躯。这样也太清苦。请允奴悄悄儿给殿下送些衾衣披盖。不要把人折损了。”

    计锟微有动容,刚想允了。转念一想,道:“你再悄悄儿也难悄悄儿。若被人发现,朕的苦心枉费,更枉费了他受的这些苦。西岭寺虽苦,却无性命之忧。粗茶淡饭只会强健他的体魄。”

    “皇上言之有理。自古以来,成大事者没有不吃苦栽跟头的。殿下在年轻时吃点苦头于他不是坏事。”

    潘甲冷瞥韦崇一眼,心里怒道:“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心疼!仁义道德谁不会说?”脸上堆着笑,说道:“是奴思虑不周。奴是怕过苦,伤了殿下的身体。殿下的身子骨一直不好。寺里又没有人照顾,若是冻了,冷了,病了,可就麻烦了。”

    潘甲说的也是事实。

    韦崇琢磨片刻后道:“陛下,这私下送衣送被、照拂殿下的事不如交给臣去办吧。臣与殿下乃师生,老师关心学生在情在理。哪怕将来皇后和德贵妃的人即便知晓,也抓不到什么把柄。”

    计锟沉吟后点了点头。为人难,为父者难,为君者更难。

    三位皇子之中,独弘毅天资最高,悟性最好。乃是天生帝王骨相。偏偏身体孱弱,随他母亲心软,又如他敏感倔强。

    为君者,情多必累,此乃古训。要想做千古一帝,必要做到内有激雷,外如平湖。他也是为父一番苦心,就不知这孩子懂不懂得了。

    计锟对韦崇道:“就按韦卿说的办吧。希望弘毅将来能明白朕的苦心,君子处其实,不处其华;治其内,不治其外。”

    韦崇和叶魁退后,空旷的殿中只剩下皇上和潘甲。计锟疲倦地揉着眉心,潘甲在他肩膀捏拿按摩,小声道:“皇上,奴不懂。”

    “不懂什么?”

    “这……韦大人和二殿下是师生,和睿王、三殿下也是师生,怎么就与二殿下特别亲近?”

    计锟冷哼,道:“你呀,别被这些读书人骗了。在这皇宫中,从来就没有所谓师生、同窗。不过都是各自找各自的靠山和门路。韦崇在政见上和沈喻一贯不对付。所有沈喻坚持的,他就要反对。沈喻不喜欢的,他就要喜欢。你想想,是睿亲王或三哥哥好摆布,还是二哥哥好摆布。二哥哥势单力薄,也正好需要一个人来倚靠。”

    潘甲笑道:“韦大人何德何能,如何能成为殿下的靠山?殿下的靠山是皇上,只有皇上才是殿下最大的靠山啊。”

    计锟笑了笑,没有否认潘甲的话。闭着眼睛,任凭思绪飘忽。

    年轻的时候,书本上歌颂的那些美好感情,他也曾相信过。相信歃血为盟的异姓兄弟,相信他是真心实意帮自己打天下,登帝位……

    只是等他登上皇位,他们就向他伸出手来。一次又一次,贪得无厌,逼得他走投无路。

    “皇上,喝口茶吧。”潘甲端上茶来。

    计锟闭着眼睛问:“贵仪如何?”

    “贵仪已从昭仁宫移居到光华楼,对外称得了郁症,到行宫调养去了。”

    “她还好吧?”

    “就是……终日啼哭,”骤然间骨肉分离,能不哭吗?“圣上若能常去看望,贵仪娘娘的心情必会好些。”

    计锟摇摇头,为帝王者,看似威煌,实则心酸。倾心的女子不能固宠,最得心的儿子不能养在身边。因为过多的宠爱会给他们招来灾祸。

    皇宫上下危机重重,前朝斗法,后宫不宁。

    围绕着皇位,各方人马已经拉开架势。他身为皇帝,一举一动都非小事。

    何尝又不知道?

    皇后和百官的意愿再明显不过,立嫡以长不已贤,立子以贵不已长。

    驰睿虽为嫡子,资质普通,好胜心强。顺则喜,不顺则怒。昊麟阴沉诡谲,不够磊落和光明。如这两个孩子继承大业,皇庭内外必刮腥风。

    唯有弘毅不错,刚正、从容有为君之范。犹记得他四五岁,被贵仪压着脑袋也不向驰睿下跪就是骨气。

    弘毅差就差在出身太低,虽说英雄不问出处,但在百官眼中,合乎正统才是最重要的。

    还有倪贵仪的性子也是一大问题,对皇后俯首帖耳,不敢说个不字。生辰宴上向他提太子之事,归根结底都是昭仁宫势力太弱,被人当成箭靶子。

    弘毅越来越大,再用皇权压制他的锋芒已越来越难。他对仙珠感情蓬勃得压都压不住。

    在这满是眼睛和算计的皇宫,如果不去弹压,野火就会变成邪火,焚烧一切。

    宫里的争斗已经白热化,皇后和德贵妃已经从台下斗到台上。干脆借力打力,趁机把他送走。

    这也是无奈中的大无奈。

    希望西岭寺的清苦和佛法能把他心里的邪火压下去。

    想到弘毅,就会想到倪贵仪,想到贵仪,计锟的脑子中就会另一个嫣然笑影。

    他推开潘甲,从御桌中抽出一张泛黄的图画,轻轻展开,写意的是一位明眸皓齿,转盼回眸的少女。他凝视画中女子,微微露出笑意。

    一颗眼泪突然坠落在画布上,慌得他赶紧用衣袖压在上面,左右检视,唯恐沾污画像。

    九五之尊的帝王如此小心翼翼,真是令人心酸。

    潘甲小声说道:“圣上,王妃——”

    计锟陡然暴怒起来,指着少女,道:“王妃,什么王妃?皇后!这才是朕的皇后!”

    潘甲赶紧跪伏下来,惶恐地说道:“皇上恕罪,奴说错了。是皇后,的确是皇后!”

    说完,潘甲毫不留情抽打自己。力道之重,仿若打的是杀父的仇人。

    “滚,给我滚出去!”计锟像疯了一样,把御桌上的东西全部掀翻在地上,“滚啊——滚——”

    潘甲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到殿外。

    ————————

    秋风飒飒,天空中渐飘下几星雨点,给这深秋更添一抹凉意。

    愁是离人心上秋。

    计锟自从大发脾气后,病了半个月。不上朝,也不处理公务,就在长秋宫闭门不出。连皇后也见不到圣颜。

    一时间,流言纷纷。

    有眼睛的人都看到,皇后飞快地消瘦。她的眼神始终透露着淡淡的疲惫。

    闵氏入宫,明为看望仙珠,实为看望皇后。两人坐在暖阁,听着窗外的秋雨,闲话徐徐。

    褪下脸上的面具,她们只是普通的妯娌,普通的女人。担心夫君,忧心儿女。

    “娘娘可知,皇上这次是为何事生气?”

    沈方思微微一笑,把手里的淡青色茶盏放下,“还能为什么事?皇上暴怒十次有十次是为邵甘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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