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自然是风尘仆仆刚从别地赶回来的被横空夺了皇位的委哥宁令。
看着坐在主位上怒气冲冲杀意腾腾的委哥宁令还有他带了的一班兵士,没藏讹庞却只是微微一笑,若不是对委哥宁令此人知根知底,没藏讹庞哪来的自信做这般事。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好言好语地屏退了众人包括委哥宁令手下那班兵士,关上门与那委哥宁令在主屋谈了许久,屋外众人伸长了脖子想听些动静,却什么消息都没有够到,只是半日过了,众人才诧异地见没藏讹庞与委哥宁令互相牵牵扯扯推推让让,满面春风笑意盈盈地相拥出了主屋,甚至还一同在没藏讹庞府上设了宴,说是为委哥宁令千里归来接风洗尘,二人觥筹交错接杯换盏,直喝得酩酊大醉,还纷纷叫人抬了回去。
自那以后,关于皇位之事,委哥宁令竟只字不提,而是自在地享着自己为大夏国天子之下的王的乐子,悠游度日。
众人都惊得傻了眼,皆言国相大人真真是有通天的本领,连皇权皇位之事都说得动人。
于是,天授礼法延祚十一年,公元1048年,没藏氏之子,李元昊嫡子——不满一岁的嵬名谅祚(又名李谅祚)即位,是为夏毅宗,尊生母没藏氏为太后,没藏讹庞为国相,开启了大夏国第二个正式帝王的纪年。
大夏国开国皇帝李元昊的葬礼,随后也被无比风光地操办了,没藏氏为太后以后,便还是给足了自己名义上的夫君最后的体面和尊贵。
时年,那个她尚不满三岁,只是懵懂孩童,十分年幼。
大夏国的江山变了个天,可是尚与她无关。
也只是此时无关罢了……
不,这不是她的事情,尧丝放下手中的书。
这里是民国二十三年,塞上,初春时节。
尧丝此刻坐在一个木桌旁,手中的书浅浅翻了几页,她有些疲惫,转头看看,身旁的阿然在翻动着手中的一卷木简,不知他是从哪里找来的。
尧丝打了个哈欠,俯身趴在桌子上。困意袭来,她迷迷糊糊睡去。
马府。
小公子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想出去。
华北,延安,他零落地从下人那里听来的消息,他知道外面的世界激流涌动,他渴望投身于国家火热的战斗之中,可是这一切于他而言,似乎根本不可能。
不知不觉,他已走了许久,待他反应过来再回神看时,一时呆住。
这……这是什么地方?他惊异,不对啊,自己走到哪里了?
这是一条陌生的巷道,四周是青石的墙壁,上面浅浅布着裂纹。
四周死寂,一点人声都没有。
似乎连风声都息了。
顿时感到此间温度都降了许多,他觉得周身好冷。
正想转身回去,却突然传来了隐约的奇怪咿呀声。
好像是戏子在吊嗓子的声音。
他驻足,屏息凝神细听。
这声音若有若无,哀怨不已,听得他心慌不已汗毛直立。
可是虽然有些害怕,他却更多的是好奇,也忘却了自己此时是迷了路的,他循着声音找了去。
转过前面的一个弯,眼前,不远处,便矗着一扇红漆的木门,那门已经很旧了,红漆色泽暗沉,也脱落了许多块。
他小心挪去。
门是虚掩的,声音就从那门内的世界传了出来。
他心下愈发激动好奇,金丝雀被关在笼中久了,连恐惧都淡了,此刻有的只是新鲜。
“契玄还有讲残经……为问东风吹梦几时醒……”他隐约听得那院中戏腔咿呀的这几句。
有些意思,他嘴角微微勾起,走上前,轻轻伸手推开了门。
门内却是一个颓废萧瑟的大院,遍地是枯死的荒乱杂草,平地忽的起了一阵风,带着几片残叶过。
那风有些腥。
他定睛,看到不远处,一个低矮的残破的石台上,一个身着白色戏服的妖娆身影背对着他,缓缓扭动着身姿,做着动作,凄哀的调子从这个身影处传出。
这个景象原是极诡异的,只是这个小公子,此刻却怪异地不觉其怪。
那人似是不知有人来,依旧背对着小公子,继续唱着。
小公子缓步上前。
待小公子走近,那身影却猛地一颤,动作和唱戏声都停了。
小公子也慌忙住脚,小心地看着面前的背影。
猛地那身影回首,一张涂抹的惨白的挂着红唇的诡异面孔咧着嘴冲小公子笑着,一边笑眼角一边溢出血泪。
小公子吃这一吓,跌跌撞撞踉跄退后几步,跌坐在地,连呼救都忘了。
那张面孔狞笑着向他扑来。
“啊——”凄厉惨叫声响起。
尧丝猛地从睡梦中惊醒,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
手忙脚乱地扶住桌子,才发觉自己全身已被冷汗浸湿。
怎么了,睡着了吗,好像做了个梦,可是她怎么都记不得了,她只知自己似乎是突然被惊醒的。
尧丝抬头,阿然抵过手巾。
“小姐是太累了吗,方才小憩,想是做了噩梦。”阿然的声音轻柔,她才稍稍安心。
接过手巾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尧丝定睛,手中的书卷还是翻开在她方才读的那页。
她继续看下去……
这里是大白高国,天授礼法延祚十一年,公元1048年。
又是一日晚了,大夏国,依旧是都城中兴府之中。
皇宫之外,一处装置华美的深深庭院。
月上柳梢头,不过此刻那柳木萧瑟,无半分绿意,被刚刚落下的皑皑白雪覆盖,死气沉沉。
此时的一处房中依旧掌着灯,一个身影直直立在窗前,似失了魂一般,一动不动。
“君夫,”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孱弱妇人缓步走来,轻轻为立在窗前的中年男子披上了一件外衣,“君夫,寒冬夜凉,莫在此处吹风了,小心着了风寒。”妇人柔声道。
“阿宜睡下了?”男人问。
“早已睡下了,君夫也就寝吧,妾已暖好了床铺。”妇人柔声劝道。
这男人,便是白日在大夏国朝堂上那个耿直的与没藏氏相争不让的诺移赏都大人,这妇人便就是他的结发之妻。
他忧心,自己尽了毕生力辅佐起的大夏国君王与这江山,如今落入那个荒淫风流的没藏氏女人手中,只怕便在朝夕间就要毁灭。
他不甘,只是无能为力。
叹了口气,诺移赏都搀着自己的妻子,就要入内室就寝。
却不知,此刻祸已起萧墙。
暗夜,冷风骤起,窗框吹得颤动。
诺移赏都的府宅中,早已埋伏好了没藏太后派来的杀手。
一个朝中元老,跟随党羽众多,在朝中颇有威信,还敢在众大臣面前于朝堂之上与自己争嚷,没藏太后如何又能容得下他。若是留着这样的人继续在朝中执事,自己辛苦谋划来的江山,迟早要被让了去。
不若就干脆一点,一了百了,对敌对势力最利落的解决办法,就是杀伐至尽,一个不留。
“杀!”暗夜中忽的响起喊杀声,此时夜深人已静,诺移赏都的府宅之中谁曾想到竟会猛然间起此祸事,多少人还不及反应,便就被一刀结果了性命。
“出了何事!?”诺移赏都从还未深沉的梦中猛然惊起,慌忙披上外衣,就要出门查看。
“君夫!”他的发妻同样云鬓半偏,慌慌张张就随同自己的丈夫出了门查看。
院中已是哭喊声震天响。
“阿宜!”妇人惊呼,就要向自己儿子的睡房冲去。
“夫人,”此刻已有几个忠实的女婢家奴抱着一个被布匹层层严密包裹着身子,约摸四五岁的男童跌跌撞撞跑进了内院,“家主,夫人,小公子无事。”
“出了何事?”诺移赏都看着狼狈不堪惊恐万分的众人。
“家主,快些从后门抽身离开吧,不知是哪处的杀手,已经要闯进来了,这府上的守卫都挡不住啊!”一个家奴颤巍巍劝道。
诺移赏都先是一愣,随后便了然明白了。
他明白,究竟是什么人,有这样的心思,也有这样的胆子,要灭自己满门。
除了一手遮天的没藏一氏,谁还会铁了心要置自己于死地?
“罔萌讹何在?!”诺移赏都四下寻着一个人。
“家主!”一个年轻侍卫此刻带着一队人慌忙冲入内院,他此刻身上披戴的铠甲已经遍染了血迹,只是他的面容依旧冷峻,虽是有些疲惫,却丝毫不显惧色。
这侍卫便就是诺移赏都极信重的罔萌讹。
这一夜,诺移赏都并没有离开,他和他结发的妻子一起,死在了那一众杀手冰冷的刀下。
诺移赏都府中的一众家仆,皆被屠杀尽,血流成河。
只是所有人翻遍了这府宅,也没有找到诺移赏都那个独子。
罔萌讹,也一同失了踪迹。
这府宅,随后便被这干杀手付之一炬。
又是过了几日,没藏一族不知派出了多少探子去寻,却就是不见那诺移赏都的儿子的踪迹,没藏太后心下不安,却也想着自己霸业已成,无甚忧心,也就吩咐发下了告示,沿着大夏国境内各处关卡发了下去,只待着慢慢寻那小子,于这事也就稍稍放松了些心思。
离了京城,再说别处,在这兴庆府和陪都凉州的中间地界,有个地方唤作西谷口,乃是个极荒凉的谷地。就这空寂戈壁之上,漫漫荒野黄沙之中,立着家风尘客栈。
这日日头将尽,看看天色昏黄,似是要起风沙,这客栈的主人也估量着今日早些关了店门,费些心思招待那客栈里已经落脚的一帮风尘客人。
这旷野上孤零零的一家客栈,倒是日日热闹非凡。
毕竟是这南来北往非官道上唯一一家客栈,打着江湖义气的号子,做着黑店的买卖,其中多少有些□□,不过恰是遂了那些风尘旅客的愿。因为此处住店无需讲究,给了钱财,不问身份,也无关去来,也不服那官府管辖,潇洒自在的很。
想那些来此处落脚的凶神,哪个是本分的好人。
这家客栈的主人是个形容粗犷的中年汉子,秃发挂耳,脸上还留着个骇人的刀疤。
就在这栈主已经掩了店门时,那破旧木门却被“嘭”地撞了一声。
栈主皱了眉,将那两扇门只开了一扇,向外看去。
而此时客栈中那一众恶煞都齐齐地放下了酒碗,按住了自己带着的长刀短剑。
“住店!”门外传来一个干涩沙哑的男声。
一个衣衫有些凌乱,头发蓬松满是沙尘的年轻男子微微低着头,用一手抵着门,显得很是疲倦。
众人稍稍放松了些警惕,栈主拉开了木门。
而此时众人却看到,那男子手边还牵着一个奶乎乎的男娃娃。
那娃娃约摸四五岁,大睁着双眼,丝毫不惧地看着屋子里那干江湖客,虽是身上脸上有些脏乱,却还挺有精神。
这男子自己形容些许狼狈,看样子倒是将这小娃娃带的挺好。
但是众人依旧觉得些奇怪,那男人明显是汉人装束,可那小娃娃,虽是身上被层层破旧的汉式衣衫严实地裹着,可那留着的发型还有随身配着的配饰,却分明是大夏国党项族的装饰。
只是这风尘客栈的来客从来不问出身与归处,那栈主回望了眼客栈中的众人,众人便也都会意,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依旧坐着吃酒谈天,但却是有意放低了声音,客栈要比先前安静了许多。
“只剩两间上房了,咱(粗浅自称)们这儿只收银锭不收钱币,住不住?”刀疤脸冷着声问。
“一间上房,”年轻男子倒是不争嚷,从衣中摸出块儿沉甸甸的银锭,放在柜台上,随后低头看了看身旁望着自己的男娃娃,又道,“帮忙烧好了热汤,待余二人洗浴,饭菜送到房间里就好,要上等的餐食。”
那刀疤脸栈主一看见那沉甸甸的银锭,顿时瞪大了眼,慌忙揣起了银子,赔着笑脸道:“客官这便可随咱们来。”
在众人不怀好意的目光中,年轻男子牵着那男娃娃跟栈主上了二层,往最里头的房间里走去。
最尽头的房间里,栈主推开了古旧的木门,随后急急上前掌上了火,房间登时亮堂起来。
这屋子还有隔间,倒是轩敞。
“哎,咱们这儿风沙苦寒的,没什么好的布置,还望客官莫要挑剔,此间房,已是最好的一间了,客官可还满意?”那刀疤脸栈主带着一脸凶相嬉皮笑脸,怎么看怎么别扭。
“已是不错了,无甚挑剔,听掌柜安排就是。”男人点点头,声音依旧沉静。
“那就请客官先歇着,热汤饭菜,即刻送上!”栈主连连点头扯笑,退出房间便去安排。
待那栈主再送来热汤饭菜时,男人已经整好了床铺,与那栈主在隔间外低声攀谈了几句,随后安心进屋,掩上了门,便就将那男娃娃裹身的衣物褪去,抱到汤盆里,细细清洗着。
不想看着如此高冷俊俏的男人,做起事来倒是极细心。
“阿叔,然儿想芭不(父)和阿麻(母)了。”浸在汤盆里,那男娃娃轻声哼道。
“大人和夫人在天上看着小公子呢,小公子是男儿,莫要伤怀。”男人柔声安慰。
“芭不和阿麻为什么要去天上啊?然儿都见不到他们了。”男娃娃抬起头问道。
看着这男娃娃天真干净的眼神,男人不知该作何回答。
“小公子不必忧伤,待等下用过饭食安寝后,大人和夫人便会在梦中与小公子相遇呢。”男人温柔地给这娃娃擦净了身子,换好衣装,便就看着这娃娃安安静静地用那饭食。
入了夜,这西谷口的风沙舞得更猛了,漫漫荒漠,方圆百里,生灵难以跨越。
这风尘客栈里那些不安分的人却开始蠢蠢欲动。
一间下等客房内,还掌着昏暗的灯火。
几个秃头挂耳形容杂乱的男人聚在桌前,用那沙哑的嗓音谋划着他们的阴谋。
“大哥,咱见方才那汉人装束的小白脸似是有些来头,想不是同咱们一般的风尘客啊。”一个男人看着面前明显更壮硕些的男子,即他们的头头。
风尘客,便是这一方土地中人对那些在这大夏国天地间旷野上闯荡江湖非正亦非邪的人的统称。江湖人,不言其性是正或邪。
“还带着个奶娃娃,莫不是从哪家大户拐骗来的?”又一人出言。
“管他何方神圣,来这风尘客栈的可有好人?但看他那俊俏模样和那做作身段,还有那明晃晃的银锭子,也是个有钱的主,不若咱们弟兄几个就趁夜深去那人房中探探底细,捞点油水?”有人提议。
这伙人原是伙剪径打劫的强盗。
那头头邪邪一笑:“兄弟们的本行是多时未开张了,既是弟兄几个按捺不住,咱就去干他一票,看看那小白脸是哪方神圣!”
商议妥当,夜色深了,客栈也落了灯,一片死寂。
这几个剽悍的身影却行动极轻,没多少工夫就摸到了他们目标的门边。
配合默契,这几人猛地推开门,快速抽身闪入,随后将那门轻轻及时掩住。
几人那么壮的身形,竟没闹出丝毫动静,一看便知是上房飞梁的老手。
可待他们进入房间后,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似是没有活人一般。
几人闭着气息,悄悄探到床榻边。
其中一人一掀被褥,另一人立刻擦亮火石。
可那光亮一照,几人看清面前景象时,却是傻了眼。
那床铺平整整空荡荡,连根生人的头发丝都没有。
几人一愣。
“在咱们的客栈做这档子事,想是活腻了,上赶着寻死?”身后响起一声厉喝,那几个身形壮硕的强盗此刻竟都吓得一哆嗦,慌忙回身。
却见那刀疤脸的栈主领着几个打手,手持刀斧,气势汹汹,就个个立在门边围堵着,而更令他们惶惑的是,那个他们惦记上的小白脸,此刻却悠然地抱着那个迷迷糊糊的男娃娃,站在栈主身后,一脸的云淡风轻。
“哥……”那伙强盗此刻惶恐,他们的领头更是战战兢兢,舌头打着结,张着口却连话都扯不出来。
西谷口,风尘客栈栈主房当野摩,绰号野上雕,其恐怖之况此间风尘客又有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风尘客栈里歇脚的江湖客,自然是肯定要做些黑心勾当,只是一点,别触了这野上雕的底儿,若是野上雕不干涉,也就还无事,可若是犯了这个太岁,那是彻彻底底的玩儿完。
那野上雕先是向身后的小白脸男人使了个眼色,男人便就安安静静抱了孩子出去,诸事不问。
“哥几个看准了下手,留着好肉,剁碎了做肉馅。”野上雕淡淡一笑。
房间里顿时响着凄厉的惨叫声,这整栋客栈的客人都听得真切,可却无人理会。人人翻了身将被子蒙过头,继续消停地睡着,原是这动静早就习惯了,野上雕处理些不适合的人,正常。
约摸一刻钟,那栈主就走了出来。
“今夜累了兄弟,此间房血腥气过重,不宜安枕,且换过一间,放心歇了。”那栈主抹了抹脸上溅上的少许还未干的血迹,平静道。
“任凭阿兄安排便是。”男人只是点点头。
或许那伙贼人没有料到的是,这个男人与这野上雕本就是熟识。
“先前未认得兄弟,多有怠慢。”一间洁净屋子里,待那男人安置孩子睡下后,便就与那野上雕坐在外堂攀谈起来。
“诺移赏都大人家中出了如此祸事,余原是早已听说了,前些天大白高国朝中下了官文,非要寻那男娃娃,”野上雕看了一眼内室中安稳睡着的男童,又继续道,“余便料定是兄弟护了诺移赏都大人的独子来,这些日子前后派了多少人去寻兄弟的消息,奈何一点风信都听不到。”
是的,这男人,便就是那诺移赏都极信重的武将——罔萌讹,早知没藏一族不会轻放了自己,诺移赏都便就令罔萌讹护了自己幼子逃出,而自己则与发妻死于刀光剑影下。
“劳阿兄费心了,”罔萌讹沉声道,“原是余不敢漏了消息,总怕宫中势力追杀。”
“不知此后兄弟该作何打算?”野上雕问道。
“大人曾嘱余托孤,余一介莽撞武夫,也自然不能带着这娃娃,阿兄莫忧虑,余知该去求何人。”罔萌讹道。
见罔萌讹已经有了打算,野上雕便不再操心,只安排了手下的人,必要照顾好罔萌讹和他带着的男娃娃。
罔萌讹原想着即刻动身,可是却不料,春日塞上多风沙,这狂风是接连地卷了几日,这店中人也都不敢踏足出这客栈,若是在这风沙里迷了路,便就是必然要做了鬼,西北荒芜的大漠,原就是块儿死地。
自然,这几日风沙留下了的行脚赶路的风尘客,倒是给这风尘客栈多添了许多银子。
这日,天终于放了晴,塞上也不再起狂风,天高云淡。
罔萌讹带了男娃娃,那野上雕尽心尽情,还安排了手下的人护送,几人一道驾马,让将罔萌讹与带着的那个男娃娃平平安安送出西谷口,送到有人烟的地方。
马行的快,没两日,罔萌讹一行人便出了西谷口,行至主路。
渐渐有了人烟,只是还是荒凉,来来往往的行人匆匆,只专注着赶路,这里人人都是皮肤在风日里磨得粗糙,见罔萌讹一行人行来,过路客皆是好奇地打量着罔萌讹一行驾马之人,不少人亦眼神不善。
“如此怕是太过招摇。”罔萌讹怀中护着小男孩儿,看着路上为数不多的行人,皆是用怪异的眼光死死盯着罔萌讹等人。
“前面有酒家,便可去歇歇脚,将这马匹暂时留下,还是徒步行这路程。”队中有人提议道。
“如此甚好!”罔萌讹点头。
果然,又行了些路程,路边也渐渐有了零零星星的屋舍。
罔萌讹等人四下仔细留意着,此处虽是依旧荒凉,但是却至少有些人的生气。
一棵高大胡杨树下,挂着个破烂陈旧的木制牌匾,树下,坐落着一间黄土实木黏合搭建的小酒家。
罔萌讹几人缓步走近,却正正好从那酒家的房屋里转出一个瘦弱妇人,头发枯黄,却打理的还算整齐,高髻发,插着个旧木梳,身上着的是大夏国妇女的传统服饰,高领带,大襟,只是这豪爽风格的服饰与这妇人的瘦弱身躯并不相合,稍稍宽松肥胖了些,显得很是奇怪。
罔萌讹几人警惕上前。
“呦,几位客官,天干物燥的,想是行脚累了,快坐下歇歇!”女人一眼瞥见罔萌讹这些人,那原本一脸呆板的粗糙暗黄的脸立刻扯出了笑容,抹了抹一张桌子,又接连摆下了手中端着的碗,热情地引着罔萌讹几人落座。
“风尘客,在此略歇歇脚,望女主人行个方便。”罔萌讹上前,从包袱里摸出了一块儿银锭,塞在那妇人手中。
“呦,这……”妇人见那银锭,面皮略变了变,但随即又是满脸堆笑,招呼着,“不知几位贵客是要些什么餐食,又是饮茶还是饮酒?”
“酒便算了,上些热茶,多准备些点心,再帮咱们将这些水壶灌满。”其中一人出声。
“好,就依几位客官的意思,狄儿,快快提壶热茶来。”妇人转头,向屋内招呼着。
一个年纪尚轻的小厮拎着个破旧的陶瓷茶壶出来,也不言语,一一为罔萌讹等人斟茶。
“还请几位客官稍候,咱这便去准备好点心。”妇人略略行了个粗礼,便又不紧不慢地走回屋中。
那小厮斟茶毕,将那茶壶就放在桌上,接过罔萌讹等人的水壶,略略给几人赔了个笑,便也转身回屋了。
罔萌讹几人对视一眼,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但是却并看不出端倪。
不知几人坐了多久,平地忽的起了阵冷风。
众人都是一个激灵,接连放下手中的茶碗,开始紧张起来。
几人四下环顾,方才发觉,原先还有少几个往来行走的行人,只是不知何时,这周边安安静静,不闻丝毫生气的动静,好似这原本还有的活人猛然凭空消失了一般。
四周静的可怕。
“有危险!”罔萌讹手握自己的弯刀,蓦地就站起了身。
可是却不料,他刚刚一起身,却忽的觉出双脚软绵绵的,无比疲惫,站立不定,又摇摇晃晃地坐到了那凳子上,登时感觉头昏脑涨,意识昏沉。
接连着,几人全部趴在了桌上,无论怎么挣扎,也起不了身。
“这茶水有问题……”罔萌讹惨然一笑。
双眼已然开始迷离,意识朦胧中,罔萌讹看见一众身着黑衣的人,人人手握刀兵,向他们逼来。
罔萌讹想挣扎,只是愈发觉得那药性强劲,自己已是动也动不了了。
眼见那黑衣人走近。
“那个小娃娃,想就是太后与国相要的小鬼,且抱了回去,交由太后国相处置,其余的人,不留一个活口。”黑衣人中的一人,那冰冷的声音传入罔萌讹耳中。
随即,手起刀落。
罔萌讹听到那刀起带出的风声,却并无恐惧,而是淡然一笑。
与自己料想的一样,至少自己做到了。
随即,几人横尸在地。
那妇人领着叫狄儿的小厮此刻才从房中缓步走出。
“几位官爷,可是咱这小妇人寻对了人?”妇人傲慢笑道。
“不错,有累你。”其中一位黑衣人上前。
“那这赏金……”那妇人搔首弄姿地暗示着。
“自是少不了你的。”黑衣人解下了随身挂着的布搭,就要打开。
妇人贪婪地盯着那布搭,恨不得此刻就夺了来。
只是那黑衣人缓缓解开了布搭,却忽的从那布搭中抽出了一把短刀。
还未及那妇人反应过来,那短刀便瞬时划破了她的咽喉。
妇人大睁双眼,随即倒地,身体抽搐着,脖颈被割开的喉管处丝丝冒着气,颤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那叫狄儿的小厮骇然,反应过来后,转身便就要逃,只是哪里逃的过,还未迈出两步,就被一把弯刀结果了性命。
为首的黑衣人抱过那个男娃娃,男娃娃因也喝了茶水,此刻同样周身无力,但饮的不多,还能动弹两下,细细地哭着,手脚乱舞。
“真是难缠!”那黑衣人不耐烦地按住怀中的孩子,吩咐手下人道,“快些处理干净,血迹什么的都埋了,将这些尸身全部扔到那屋中,一把火焚了干净。”
很快的,熊熊火光之中,那些黑衣人转身离去。
似乎没藏氏处理仇敌的手段,除了干脆利落的杀人灭口再无其他办法,不过全部杀却当真是极好的法子,不留后患。
此后,大夏国的江湖中,便再无诺移赏都遗脉的消息,没藏氏一族开始了对大夏国的外戚干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