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怎么停不了
“文明等待在阳光中强化，与旧时的习惯僵持不下。停不了的争论、停不了的思绪，期待将固执放下。”
新小孜慌忙坐上谭鸣声的摩托车，要尽快赶回雅一苑，把停在楼道的电瓶车移向地下车库。
女孩儿的马尾辫因着急而松落，一头秀发飘散向肩头，被寒冷的冬风凌乱地吹动。新小孜忐忑、焦急的心第一次泛起了嘀咕……在边疆生活了十多年，她家那辆老自行车一直安安稳稳停在小院，取用、停放都方便，为什么到了东江新城有那么多的规矩？门口不准放东西、新年不让放鞭炮、楼道那样宽敞的大厅偏生不让停车……
赶到三十二号楼下，门厅里却超常热闹着。已围成一圈的居民，把几个消防队员、民警、物业人员堵在一堆横七竖八的电瓶车中间。
新小孜见人头拥挤，怕损坏了李家嫂子的车，睁目急找，果然看见那辆小巧的电瓶车被邻里挤着、推着，已歪倒在墙边。
“哎呀，那是我的车，别再推了！”着急地挤进人群，新小孜取出钥匙，想把车推挪出去，不料被一只粗大的手抓住胳膊，拖向人群前方。那人另一手，已指向后面跟近的谭鸣声。
“呐，这个丫头，我知道她认识这位民警。怎么，她就可以把车停在楼道，我们不行啊？”
“嘿，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要整治有本事一起整治，别区别对待！”面目相识、平时却从未交集的邻居们起哄。
“不是这样的，大家听我说，这车是我借的！”新小孜没想到给谭鸣声惹了麻烦，“我以前没有车，不知道楼里的规矩，这会就把它推到外面去。”
“嗬，停都停了，现在跑来，装什么呀？”“警察来了，存心摆个样子，有什么意思？”
“阿姨、大伯，我真不知道楼道不能停车。”
“我见过这位警察带人帮你涮漆，怎么，涮漆的时候，没告诉你啊？”“哎，你不用问她。想想也知道，警察上门谈恋爱，怎么可能给对象做普法，不怕吹了？”
“小谭警官只是带志愿者帮我，不是阿姨你说的那样！”
“行啦，我理解你，为了配合警察男朋友，装也装得象一点！”
新小孜没法再解释了……她每多一句，群情激动的邻居们会抹上更重的笔墨。
“朋友们，不管我是不是和这位姑娘恋爱，在这里必须说明……这车是我上星期刚借她的，今天才知道她把车停进了楼道。所以这会特地带着她赶紧把车撤到地下车库去！”
谭鸣声没办法看着新小孜一条胳膊被人紧紧拉拽着，因心慌惨白了小脸，上前一步将她轻轻拉回来，推向身后，劝说紧紧拽着电瓶车头的两个居民。
“同志，你们有话可以好好说，我不会纵容任何一个人乱停车，哪怕她是我亲戚。因为楼道停放电瓶车，真的不合适！”
“哎，鸣声，今天你轮休，怎么也跑来了？”李警员被人群挤得歪歪斜斜，看着居民误会了新小孜，正不知如何开口，听见谭鸣声说话，叹出一口气，瞥着新小孜，问。
“雅二苑邀请和居民新春联谊，我还没去。”
“那你管这麻烦事儿干嘛？闲得慌！”李警员简直想骂谭鸣声笨蛋，这小子，哪有麻烦哪里顶，不知道带姑娘躲着走啊？
“你把这些还给我！”两位民警稍稍分心，拉拽电瓶车的居民已转过身，伸手抢夺消防员手里收起的插座板和充电线，通红的双眼盯紧了对方，“谁再敢动我电瓶车，我就和他拼了！”
李警员急上两步，“同志，请你冷静些！之前，因为你私拉电线给车充电，人也不在场。物业安保人员巡逻路过，发现已经漏电打火，分别报了消防和110，我们才一起赶过来。虽然这次没造成火灾，但把电瓶车移出楼道，是为了大家的安全。之前你们楼道因为私拉电线已发生过明火，幸福亏志愿者第一时间发现、第一时间扑灭！”
谭鸣声身后的新小孜这才知道，前天楼下急急嚷嚷的声音是为着什么。楼道门厅左角，原本雪白的墙壁除了蹭满的车迹、脚印，又多了一道黑乎乎印迹又是什么。忍不住惊呼，“这么危险？”
“危险什么？又没着起来，物业安保不是在来回巡逻吗？是烧了谁家房子，还是点了你们派出所了？”居民甩着拽回的插座板，扯高粗哑的喉咙，“我倒是想请‘新城夜话’问问区府：这开发的什么楼？为什么一楼大厅不设充电座，还要我自己从四楼接下来。那漏电打火，还能怪到我头上？”
“这位先生，你得讲道理！”物业工作人员忍不住，“这一楼大厅是公用空间，按规定不能停放电瓶车。再说，我们已经开放一号、二号地下车库，设有足够的充电位，也发过好几次通知，可你们就是不愿意把停到车库去！”
“少插嘴！你们物业是做好安全、卫生和清洁服务的，管这么多闲事干什么？告诉你，就算是公共空间，也是我们业主自己出钱买的公摊面积，为什么不能停车？难道放你家饭桌？”“就是，公共面积是我们的，应该由我们自己决定怎么用！”“这是我们的地方，想停什么放什么，不用你们狗拿耗子！”
“哎，和你们说不通！”另一位年轻的物业安保气急，“警察同志，我看，啥也别说了。一起动手，把他们的车都抬到地下车库去。以后，违停一辆抬一辆，我随叫随到。”
“你们敢？动一动，老子不客气！”情绪激动的居民势仗人多，有人直接甩脱了羽绒服，上去扯住物业管理员的领子或前襟。
“同志，别冲动！”“有问题可以协调，不许打架，你们放手！”谭鸣声和李警员，用身挡在拉扯的两方之间，被人推搡着，几乎站立不住。
新小孜看周围无人可以求援，情急时想起钱建峰，转身奔向楼外。
楼门口，夏棘青懒洋洋发声，“笨！这种情况，跑出去叫谁也没用！”他抱了双臂、歪靠在大门上，看眼前一片闹哄，还挺高兴。
“你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新小孜见他一双长腿歪支在门口，干脆一脚踩上一只漂亮的皮鞋。
“嗨，我说你这野丫头！”夏棘青疼得跳脚，给了新小孜冲下楼梯、跑向远方的机会，只能在后面大嚷：“不会动脑子想想啊？居民们为什么不愿意把电瓶车停到车库去？得疏堵结合，懂不懂？”
谭鸣声乱中回头，正对上夏棘青嗞牙咧嘴的脸，不由发愣。
“说的没错，是应该疏堵结合。”楼道另一边，晃来了年轻人，“今晚发贴，你的照片别用，我有更好的，晚点发给你。”
“季陶然？”夏棘青奇怪，“你跑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感觉东江新城很有意思！”季陶然摆弄手里的单反相机，翻看已拍好的照片，“另外，对你的‘新城夜话’也很感兴趣。”
“哂！”夏棘青瞪了季陶然，伸手比了悄声，“嘘……想看热闹就别哼声。”
“怎么，敢在网络里说，不敢在居民面前亮相？”季陶然歪头回瞪他，“我连今天你要发贴的名字也替你想好了。”
“什么？”
“东江新城居民电瓶车乱停放、难阻止，试问为何有车库不愿用？”
新小孜带着居委工作者和志愿者匆匆回跑，可跟不上兵营里练惯腿脚的钱建峰，最后，只能和两个女志愿者停下来，看居委会主任带了两个男人连跑带冲。
“小孜，你怎么在这儿？”熟悉而喜悦的声音在女孩儿身边响起。
跑岔了气、捂着肚子、大口喘息的新小孜不敢相信地抬头，“妈……？爸爸！你们……怎么提前回来了？”
看够了热闹的夏棘青撇下还想进一步弄清情况的季陶然，懒洋洋走出楼道，晃向小区休闲绿地。照理说，快过新年了，各家企业已经或正在进入工作收尾状态，都预备给员工放假了。可只有他，在东江新城里不停地四处溜达着，将一个个问题停也停不住地抛出来，化作文字登上网络。
他到底想要什么？……仅仅是争取附合生活要求的环境吗？他将来又不住在这里，在乎这些做什么呢？……仅仅为网络业务发展吗？其实，确如饶琳娜所说，入住到这里居民人数远不够多，消费意识也不足以吸引‘花样共享时’那样的客户群。那他几乎在完全无收入的状态下，支撑“新城夜话”，停也停不下来地去关注这片“孤岛”，究竟是为什么？
“妈妈、爸爸，我还以为，要等到小年夜才可以见到你们，我……我给你们套的被子还没晒好呢……这东江新城可比咱们边疆湿润多了，那被子得多晒、晒得松松软软的、妈你的肩周炎、爸你的老寒腿，才不疼、不疼……爸、妈，我想你们、好想……”
看见一惯对自己横眉怒眼的女孩儿，霎间化开所有外壳的坚硬，小小乳燕一般扑向风尘仆仆的夫妇，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叽叽啾啾，夏棘青嫌弃地发笑，却又感到鼻子发酸！
他又没感冒，可为什么使劲吸鼻涕？只能使劲把脑袋抬起来，看向多云的天空，看太阳羞答答半隐在云后，看丫头一家人团圆的模样。
这都第几年了，他家俩位教授忙得一次新年也没陪他过呢！夏棘青忽然很想上网，去找夏教授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