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百花巷
陈扬完成收尾工作,去洗了澡,从员工休息室里拿出一套洗干净的衣服换上,关门时看到桌子上的香水,想了想,还是欲盖弥彰地在空气中喷了两下。
等他回到值班室,就看见林子一脸愁容地望着他,而白以棠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待他走近,林子小声嘀咕道:“扬哥,你是不是哪惹她了?”
单凭这句话,陈扬就能想到他俩单独相处的这半个小时时间里,林子嘴上一定没讨到什么好处。
他大步走过去,用修长的手指关节敲了敲桌面:“还真打算在这儿过夜?”
“咚咚咚”的声音传进耳膜,白以棠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努力睁开眼睛,呆呆地望了眼四周,半天才想起这是哪里。她站起来时腿有些麻,差点崴到脚,好在扶住了桌沿。
看她清醒过来,陈扬转头往门外走去,只听身后传来“咳咳”声,借着墙上的镜子,他这才注意到白以棠身上只穿了一条薄薄的裙子。
“穿上。”
看着突然递到面前的外套,白以棠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寒冷战胜了理智,她接过衣服穿起来。
陈扬身高快到一米九,再加上平时工作都是体力活,浑身都是大块的腱子肉,这件衣服在他身上熨帖合体,白以棠套着倒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阿嚏,”白以棠揉了揉鼻子,抱怨道,“这衣服什么味道,太刺鼻了。”
好心把外套借给她穿,还是喷了香水的,她竟然还嫌弃刺鼻?陈扬黑着脸回头:“爱穿不穿,不穿脱下来。”
刚坐上副驾驶,安全带还没来得及系上,白以棠就看到陈扬熟稔地抽出一支烟,伴随着“啪”的一声,打火机的火苗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耀眼。
“开车别抽烟。”
“呵,”陈扬嘴角叼着根烟,讽刺地笑了笑,“分手这么多年,想起来关心我了?”
白以棠不自然地将身子扭向窗外,别扭地反驳:“想多了,我是怕你车技不佳,我可不想和你出车祸死在一起。”
许是听进了她说的话,也许是他也不想和她死在一块,陈扬罕见地把烟放了回去,沉着嗓子问她:“地址。”
“百花巷。”
“呦,还知道百花巷呢?”
陈扬这是在嘲讽她,白以棠听出来了。
自从她进娱乐圈赚了第一桶金后,就给爸妈在市中心买了套小别墅,他们一家人也就搬离了百花巷。这么多年她再也没回去看过,那里的房子一直空着。倒不是她舍不得卖,而是家里不让,尤其是老妈,信誓旦旦地说百花巷过几年一定会拆迁。
车子快速行驶在宽阔的大马路上,白以棠刚才小憩了一会儿,现下倒是一点困意都没有,愁眉苦脸地琢磨着明天该怎么和周琼解释今晚临阵脱逃的事儿。
公司砸了不少钱,才给她在这次的颁奖晚会上搞来一个最佳女配角的奖项,为了她能在晚会上艳压四方,还特意借了国外品牌的高定礼服,甚至就连热搜和水军都提前买好了结果这一切都被她搞砸了。
陈扬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跟着车载音响哼着上个世纪流行的老旧情歌,路过红灯的时候还分出神来看了她一眼,吊儿郎当地问:“不舒服?”
本就烦躁的一个头两个大,白以棠没好气地回他:“没有。”
“没有就没有,带什么气,好像谁招你惹你了。”
你惹的,就是你惹的,白以棠在心底愤愤地想。
“那个许秋是你什么人?”
听他提到“许秋”,原本还在胡思乱想的白以棠立马回过神来,坐直了身子反问道:“你是不是见过她的尸体了?”
“没有,”陈扬耸了耸肩,直言道,“就是车里太安静,随便找个话题聊聊。”
白以棠重新跌回座位上,失神地望向窗外:“一个朋友,很好的朋友。”
一个陪她度过岌岌无名时期的伙伴,然后倒在了即将成名之前。
“看起来对你挺重要,我帮你留意着。”
车子停在陈扬家的二层小楼外,要想回家,白以棠得穿过一整条狭长的巷子。
百花巷这个地方周围多工厂,平日里杂乱无章,有钱的人家早就搬走了,只剩下老人和外地来的租客还住在这儿。来这儿务工的人素质参差不齐,经常会发生打架斗殴,夸张到片警每周都得来回跑几趟。
看着还没有安装路灯的小巷,白以棠胡搅蛮缠地搂住陈扬胳膊:“先送我回去。”
幸灾乐祸地看着她这副胆小的模样,陈扬也没把她手推下去,而是说起了风凉话:“现在知道害怕了?”
一想到晚上要自己一个住,白以棠仰起头来,朝着陈扬眨了眨眼,企图唤起他心底仅存的一点良知:“要不你送我过去,要不你开车送我回现在住的地方。”
“要求还挺多,”被她搂的有些燥热,陈扬甩开她,往前走了几步,转过身朝还杵在原地的白以棠说道,“还不快跟上?”
这就是同意了,白以棠屁颠屁颠地追上他,就好像十七岁那年,像条粘人的小尾巴一样。
“带钥匙了吗?”
站在大门外,陈扬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上前开门。
白以棠从包里把钥匙取出来,尽管这个钥匙很多年没用过,她还一直随身携带着。
“啪嗒”一声,锁开了,白以棠推开铁门走了进去。
小院子陈设还和当初一样,只不过院子中间的木头花架经历了风吹日晒,早已经裂开了纹。借着月光,她看到自己小学时候的自行车还摆在车棚里,只是车轱辘早就瘪得不成样子
她站在院子里待了太久,陈扬忍不住催促道:“愣着干嘛,进屋啊。”
凭着记忆找到开关,小小的白炽灯泡挂在天花板正中央,照亮了整间屋子。
“哥,是以棠姐回来了吗?”
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白以棠转过身,没看见人脸,倒是看见一大坨棉被朝他们走了过来。
“以棠姐,真的是你回来了?!”看到她的一霎那,陈灿惊喜地把怀里的东西全都丢给陈扬,热情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以棠姐,都好长时间没见你了,不对,我和奶奶总能在电视上看到你的。”
陈灿是陈扬的妹妹,不过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两个人都是奶奶捡回来的。
陈扬干活麻利,趁着她和陈灿叙旧的间隙,三下五除二就把小卧室收拾了出来,还在床上铺上了陈灿刚拿来的干净被褥。
房间打扫完,他先去水龙头洗了洗手,然后才走去客厅间招呼:“别聊了,回去睡觉。”
陈灿双手合十,嘟着嘴撒娇求他:“哥,我今晚能不能和以棠姐住在这边?”
“不行。”
“凭什么你说不行就不行,”被拒绝后,陈灿瞬间板起了脸,不满地说,“以棠姐都答应了,我就要在这儿住。”
白以棠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毛茸茸的脑袋,带着少有的温柔神情揉了揉。陈灿比她小7岁,小时候就喜欢缠着她一起玩过家家,还非要给她当女儿。
“你不在,晚上谁照顾奶奶?万一出了什么状况怎么办?”
陈扬对谁都拽的飞起,唯独对家人充满耐心,尤其是对这个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妹妹。
奶奶现在八十多了,再加上患有间歇性老年痴呆,所以晚上都是和陈灿睡在一间屋里的。这样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陈扬知道自家妹妹的软肋在哪里,把奶奶这尊大佛搬出来后,她果然不再坚持要住在这边了。
将他们兄妹两个送到门口,陈灿依依不舍地望着她:“以棠姐,那我们就回去了。”
白以棠挥挥手和她再见,却发现陈扬站在门外迟迟没有动弹,她拧着眉问:“你还不走?”
“你进去把门拴上,我看看你还会栓门不?”
明明是在关心她,却非要用嘲讽的语气说出来。
“砰”的一声,白以棠回到院子里将门拴上,留下他一个人站在门外,咬牙切齿地想这丫头脾气越来越臭了。
难得能一觉睡到天亮,白以棠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抬手将窗帘拉开,大片大片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
邻居家的狗在冲着路人乱吠,小商小贩走在巷子里大声吆喝,这里没有掌声没有鲜花,没有随时偷拍的狗仔,也没有惹人厌的私生饭白以棠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如此纯粹的喧闹了。
穿好衣服走出去,大门一打开,她就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正坐在自家门口的石凳上打瞌睡,老人困得头向下一点一点,手里的拐杖快要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