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04对门
下午，五点十分。
和姜甜在一中校门前分别，苏月照例是乘公车回家。
三月末的江市已逐步有了燥意，苏月上了公交车感受到的就是一阵热气。这会儿正碰上下班高峰期，马路上车流涌动，车里挤满人群。苏月抓紧身旁的一个扶手，勉强站稳了脚跟。
听着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又感受着闷热的空气，苏月不禁想：自己都离开江市快十年了，公交车上居然还没有空调……
不过，视线从窗外拉回，苏月看见自己前面座位上有个小女孩，大概还在上幼稚园。女孩旁边还有一位矮个的成年女性，应该是女孩的母亲。
小孩天性喜动，车子没出去多久就趴在车窗上问：“妈妈妈妈！外面好多车车啊！”声音清脆，有着孩童对着世界天生的好奇。
“那些，都是叔叔阿姨的车车哦。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正要回家。”母亲搂着怀的里孩子耐心地回答。
“是吗……叔叔阿姨都能回家……爸爸什么回来啊？”小女孩望向自己的妈妈，眸光闪动了一瞬。
母亲愣了一瞬，最后只是温柔道，“爸爸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只能我们去找他哦……他……现在在天上跟着白云姐姐们玩耍，开心得不想回来……”，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一丝哽咽。
小孩楞楞的，懵懵懂懂地点头，“那，我们去找爸爸好不好？”
“宝贝乖……爸爸现在玩得很开心，我们晚一点再去找他，好不好？”
“好啊好啊……我好久好久没有见爸爸了！”
小孩子听不懂的言外之意，苏月是听明白的了。
心里的燥意突然被伤感取代，像涨潮的海水漫过海滩，无法阻止。
——
于“在水一方”下车，苏月踩着夕阳的光辉向前。小区面积很大，有一口很大的人工湖。湖面上个季节已经枯黄的荷叶还未被清理，显得死气又颓靡。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苏月很喜欢这个小区的名字，带着古朴典雅的色彩。不过李茗不会注重什么名字。她在这里买房，一是这是学区房，通勤够好；二是有面子。
自打四年前的那场变故，李茗，一夜后变成了陌生人。
是为了要证明自己吗？
苏月不知道。
只知道现在与自己同住屋檐下的女人，是只如《小王子》里描述的那样：大人只会对数字感兴趣。如果你对着一个大人描述一座房子怎么漂亮，大人是不会感兴趣的。只有你对她说这座房子的价格，大人才会说上一句：是啊！这座房子真漂亮！
不过，说是同在屋檐下也未免太自欺欺人。从昨晚吃了打包回来的冷饭后，苏月再没有听见李茗叫过自己一次。没有唠家常，没有关心，就好像她只是一个蹭饭的，吃完了，该去哪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
哦，她得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刻苦学习，刻苦地，为她的面子资本努力。
一路想了很多，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家门口。
把包放在沙发上，苏月环顾这空荡荡到有些让人不安的地方——一个其实只有自己的家。
又想到李茗不喜欢，也不允许客厅乱放东西，苏月又拎着包回了房间。
与客厅一板一眼的装修风格不同，苏月的房间明显多了温度，这是苏月当时和李茗谈的条件。苏月答应李茗会交上光彩的成绩单，李茗同样答应，苏月的卧室全全由她自己安排。二人如同签订协议一般对赌，只要彼此遵守，日子就像平衡翘板一样稳当。
在维持这种动态平衡的日子里，那些痛苦迷茫，书成了她倾诉的朋友。因为书不会说话，也不会与她交谈，她尽可以在一片小小天地里释放自我。
苏月只说自己的房间要带上书房，其它条件一律不提。李茗无所谓，她答应苏月，只要成绩够亮眼，所有都会尽可能满足苏月。
打开房门，走几步再拉开落地门，里面是苏月的世界——
木制的三层书柜，摆放的是苏月过去大部分的生活。有她人生中第一本看的书——《解忧杂货店》，也有从前疯狂迷恋的言情小说，其中一格专门放了朋友推送的书和自己淘来的绝版书。
夕阳斜照进书房，为房间平添暖意，而那抹暖色落在苏月眼里却只有落寞，那是一种生命即将消逝的无力感。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在车上看见的母女勾起自己的回忆，苏月撑在窗台上，凝视着橙黄色下的江市。而后瞥到书桌上的一张小纸条，上面有一行十分刚劲的字——
好好生活是生者对死者最好的祭奠。
苏月叹了口气。是，生活还是要继续，感情抒发完，人还要继续向前的。
悲伤后已经临近六点半，苏月这才感觉到有些饥肠辘辘，摸索着手机点外卖。
许翊没想到今天会被人截胡。
刚从一中出来，就接到自己表哥的电话。许翊表哥如今在打工，送点外卖挣个小开销。这一时半会店里忙，干脆直接找了许翊帮忙。
许翊骑着自行车到店的时候，许邺已经打包好了外卖。
许翊接过匆匆瞟了一眼，发现正好送到自己家小区，知道许邺也只是让自己送个近的，还是没忍住，“表哥就那么喜欢我这个免费劳动力吗？”
“这不是忙吗？放心，得的小费分你一点行不？”
两人也只是玩笑话，许翊跟许邺道别后就担当起苦力的角色。
只是按照单子上的地点，是越来越往自己家的方向走了，许翊有点奇怪：总不能是自己家里人点的吧？这会子好像家里人还没回吧？
乘着和以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电梯，许翊最后在自己家的对面站着，轻叩有些新的防盗门。
屋里传来一些声响，很快伴着锁的转动声，许翊看见了几个小时前刚刚成为自己同桌的小姑娘。
苏月说了声谢谢，接过外卖，只是抬眼的时候看见的是几个小时前成为自己同桌的许翊。
少年穿着一身白t,干净清爽，傍晚的余晖浅浅地印在干净的帆布鞋上。
“怎么是你？”苏月望着许翊，愣在原地。
许翊缓缓后退，直至靠到身后的门，只是挑挑眉望着她，示意她继续。
“那什么……你这是……兼职？”苏月小心翼翼地探问。
许翊听到苏月的问题，突然就起了逗弄的意思，张口就来：“是啊。我很贫穷。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单。希望这位顾客还满意。卑微地求一个好评。我觉得我送的挺快的。”许翊最后也没忘给自己表哥拉拉业绩。
苏月一听这话顿时都有点可怜他了，同样都是高中生他居然就提前体验打工人的生活了。
“那行吧……”虽然平常苏月是懒得给评价的。
正当苏月抱着外卖关门的时候，又看见许翊拿出一串钥匙在对面开门，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苏月耳边。
苏月：？
吱吖——
门还开了？？？
苏月下意识：“你还做撬门的兼职？”
听见苏月的疑问，许翊没转身，苏月也盯着少年的背影，只听隐隐约约带着笑意的声音回答自己，“小同桌，这是我家。”末了还加了一句请多关照，就把门关上了，将苏月的视线隔绝。只剩苏月呆呆地站在自家门口。
苏月：……
请多关照，还挺有礼貌。
等会……他刚刚说什么来着……他家？
他家！
许翊居然住自己对门！
苏月这才像踩了电门一样反应过来：能住这样小区的人怎么可能穷？还什么人生第一单？只怕是拿自己寻开心罢了。
只是想到以后可能时时刻刻都会见到许翊，苏月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这个世界那么魔幻的吗？
手里的外卖突然就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