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金山
宋漫是连夜开车回到了日扎的营地。
整整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车上度过的。
从日扎开到里阿，再从里阿开回日扎，十几个小时，不眠不休。
在这中间，她还爬了两次山，又翻了别人家的墙。
跟他分了手，哭了笑了闹了。
宋漫从未想过，仅仅只是一天的时间，竟然可以做这么多事情。
但是她真的好累好累，眼睛胀痛着，胳膊酸痛着，腿也已经麻木了。
她的脑子里面现在一片空白，唯一能够支撑她的，不过是尽快开回日扎县。
天蒙蒙亮时，山路上迷茫着清晨的雾气，浓密厚重，拨不开吹不散，如同德勒现在的心情一般。
说不清道不明，知觉嘴巴里充满了苦涩。
太阳的光芒透过山洞外用来遮掩的树枝枯草，照进了漆黑一片的山洞。
德勒就这么在原地坐了八个小时，除了拿烟打火，就不再动弹半分了。
此刻，他的周身正被温暖的橙光笼罩着，从东方升起的暖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的手边是几十个被摁灭了的烟头，还有快要堆成小山丘的烟灰，狭小闭塞的山洞里，弥漫着厚重的烟草味。
一如他身上的气息。
他睁了睁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微微眯着眼睛，瞥过头，透过树枝的缝隙看着洞外。
“好消息，好消息”
急切而激动的声音先于声音主人的到来。
堆积在山洞外的杂草树枝被拨开，走进来一个身材魁梧，又高又壮的男人。
此刻他的眼里正带着许久不见的笑意。
“有央拉的消息了”
德勒说出这句话时，眼皮子抬都没抬，头也没动，目不斜视，仍是保持着同样的角度平静的看着山洞外。
他的语气平缓而坚定，就跟以前无数次出任务时一般无二。明明应该是问句的，可这话从他的口里说出来却偏偏变成了毋庸置疑的肯定，就像是一早就知道了。
“等了十几天了，总算是有好消息，德勒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冷静，好不好？”加措的语气有些嗔怪，可是却也是从心底充满了对德勒的敬佩。
这个清晨对于山洞里的每一个人而言，都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出任务中普通平凡的一天。
除了平措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出德勒与平日有什么不同。
今天的他不过是有些疲倦了，也更沉默了一些。
只有平措，站在角落里，眼巴巴的看着德勒。
这一晚上，他都静静的在一旁看着，看着德勒整整抽了四十五根烟。
一包软的一包硬的，多出来的五根，还是他半夜里从兄弟们的口袋里偷偷摸出来的。
越是心里苦就越要抽烟。
这些年平措跟在德勒的身边，也算是熟悉他的习惯了。
坐在德勒的角度，向外看去，那是里阿地区著名的雪山，也是藏民心里的崇拜敬仰的神山。
此时云雾已经散去了大半，太阳慢慢爬上云梢。
独属于高原上的金光，正慢慢从雪山的山尖处，由上向下移动着，就像是镀了一层金，到处都是金灿灿的，闪着光芒，连带着山顶附近的云层都映衬上了淡淡的金光。
这么美丽而又神圣的景色，并不常见。
就算是德勒已经在藏区生活了十几年了，亲眼见过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德勒还记得，那晚他第一次去宋漫自己的家。
屋外是乌云蔽日，狂风暴雨，屋内却是一处温馨的避风港。
两个人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的两端，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温暖的落地灯，暖黄色的光芒从头顶上洒下来。
电视里正播放着，宋漫最喜欢的藏区纪录片。
“你见过日照金山吗？”宋漫情绪有些激动，她指了指电视屏幕里正播放的，从珠峰大本营拍摄的珠穆朗玛峰。
巍峨高耸，直插云霄的高山全然被金光所笼罩着。
美得让人震撼而又充满向往。
“见过几次”张澄早已是见怪不怪了，抬了抬眼皮，静静得看着屏幕。
刚来藏区时，前几次见日照金山，他也是如同宋漫一般激动得很，如今在藏区已经待了几年了，倒也不那么稀奇了。
“什么时候能让我亲眼见一次就好了”宋漫看着屏幕，忍不住小声的期盼着。
“里阿雪山，你知道吗？”张澄像是想起了些什么，突然开口问道。
“里阿雪山？”宋漫喃喃自语，“是位于学校西北方向不远处的那座雪山吗？”
“对”张澄点了点头，“等天气好，不用去珠峰大本营，在里阿就能够看到日照金山了！”
“真的吗？”宋漫的眼中露出了惊羡的目光。
像极了一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小孩子。
张澄轻点着头，“等一个好天气，我可以带你一起去看日照金山。”
“可以吗？”宋漫小心翼翼的问着，心里早已经激动得不行了。
“我骗你干什么？”张澄看着宋漫，温柔的笑了笑，“听里阿的藏民们说，一起看过日照金山的两个人，以后一辈子都会在一起。”
“藏族的传说一直都很美丽”宋漫当时只是笑了笑，神情依旧。
张澄的话，宋漫不是听不懂。
只是那晚，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这份感情。
所以她什么也没有说，张澄却也格外的尊重她。
只是只有她自己才最为清楚，那一晚，整整二十五年以来，她的心从未跳动得如此厉害。
张澄从回忆里收回了目光。
“可惜了，就差一点，还是没能和她一起看这日照金山”他在心底想着。
他对着身旁不远处的加措招了招手，“过来扶我一下，腿麻了”
加措力大无穷，伸出一个手臂，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德勒扶了起来。
“怎么一晚上抽了这么多烟？”加措分明是瞥见了德勒地上几十个烟头，有些担心的看着德勒，问道。
德勒没回答，只是一个人静默着朝着山洞外走去。
“你去哪？”
“打电话”
德勒一瘸一拐的朝着山洞外走去，头也不回的应答着。
“喂，哪位？”
“大姐，是我……”
宋漫回到营地时，天已经蒙蒙亮起了光芒。
日扎并没有下雪，一连几天都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菲菲今天要上早班，天还未亮就已经起床了，此刻正在帐篷外蹲着，热乎着吃着一碗泡面。
直到是宋漫走近，菲菲才瞧见宋漫双眼红得吓人，尤其是在她那张惨白得脸上，猩红一片。
菲菲看着宋漫，忍不住吃了一惊，放下手中的泡面，走到宋漫的面前，“怎么了？”
“开了一晚上车，累了”宋漫看着菲菲，勉强笑了笑，可是她双唇抿着，眉头也紧锁着，一看就不像是“累了”这么简单。
宋漫说完，在帐篷里扔下了背包，又出去了。
菲菲一眼就瞧见宋漫不愿意再开口，也没有再问。
此刻趁着宋漫出去洗脸去，她匆忙的进了帐篷里，替宋漫铺好了床，放下睡袋，又给她生了一盆火，好让她能够睡得暖和一点。
直到宋漫回来时，只看着门外放着一碗刚吃完没多久正冒着热气的泡面。
帐篷里面，火盆烧得正旺，暖和极了。
宋漫心头一暖，眼眶忍不住红了又红，却还是忍住了。
她脱了衣服，倒头就睡。
这一觉她睡得格外的长，也睡得格外的好，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打扰她。
就连平日里一天要接几十个电话的手机，今天一个电话也没有打来。
下午时，巴桑抽出时间特意来看宋漫。
见宋漫睡得沉沉的，什么也没有说，替她在火盆里加了几块柴火，很快就离开了。
其间，菲菲几次三番都有在尝试着叫醒宋漫，喊她起来吃饭。
宋漫睡得沉沉的，竟也一直没有醒。
菲菲自己是学医的，倒也没有手忙脚啦，考虑到宋漫可能实在是太累了，趁着她睡着了，给她灌了一些糖水。
也没有太担心下去。
宋漫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醒来后，她总是会习惯的摸出手机，看看有什么消息需要处理。
奇怪的是，除了几条重要的未接来电，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事了。
她心里琢磨着，有几条电话还是得快点回过去才好，不要让对方等太久。
一边已经翻身起床，很快的穿好了衣服，就着从不远处打来的河水刷了牙洗了脸，整个人已经清醒了不少。
掀开帐篷，走出去，日扎的风似乎比前几天刮得更厉害了。
宋漫抬眼，只瞧见着东南方的天空上正漂浮着几朵乌云，看来日扎也准备要下雪了。
宋漫在心里想着，那晚在里阿发生的一切，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她吸了吸鼻子，在风口上重重的摇了摇头，似乎想极力摆脱对里阿的回忆。
分手了，就是旧人了，有什么好回忆的。
宋漫在心底安慰着自己，朝着后勤部走去。
这个点正是吃晚饭的时间，两天没吃东西了，胃里早已经空落落的，她饿得不行了，确实要好好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了。
后勤部的大哥是个东北人，说着一口地地道道的东北大茬子话，只是背对着竖起耳朵听一听，都能让人心情大好。
宋漫就喜欢听他讲东北话了。
“诶呀，大妹子呀，有几天没看到你嘞”
宋漫一进门就见着东北大哥正在包东北酸菜水饺，大哥对谁都很热情。
宋漫心情不好，可是看着这张朴素而热情的笑脸，难得弯起了嘴角，笑了笑。
“这几天有事在忙，所以来得少了”宋漫不咸不淡的回答着，脸上的笑容始终都带着些许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