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江霰两个小跟班替赵小荔捏了把汗。
见江霰抬屁股坐上了磨盘，挨地的脚尖有节奏地点头，赵小荔向后退了半步，佯装底气特别足地说：“脚腕还能动，就说明我那两扫帚没击中要害，哪是蚊子叮一口啊，分明就是你走路不小心，被我絮的棉花绊了。”
宋铁和林辛双双躲到磨盘后面，露出四只咕噜噜转的眼睛。
“赵小荔这是在作大死”
“救命，萝卜没了……”
赵小荔可不管三七二十一，车轱辘话说了这么多，她有点渴。
刚才宋铁他们刚好塞给她一个大白萝卜。
沙坡头的萝卜甜又脆，得来全不费功夫呀。赵小荔喜上眉梢，拿衣服擦了两把，对着最脆的尖咬了一大口。
磨盘后面的两个小跟前疯狂给赵小荔使眼色，赵小荔吃了一口又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好吃，好吃。”赵小荔终于停下来，将萝卜跟展示给江霰看，“江排长，你们垦团农场的萝卜不一般啊，下回来我们屯多带点，一个不够吃啊。”
两个小跟班脸蛋憋得已经变形。赵小荔奇怪，江霰的脸比宋铁他们还要奇怪，尤其是月亮终于从树梢爬出来，银色的辉光笼住江霰，乍一看，赵小荔还以为磨盘上坐了一尊庙里供奉的金刚罗刹。
萝卜的余味上头了，辛辣感刺激到赵小荔的味蕾，“那个，江排长，天色也不早了，我看今天就先到这里，你绊了我的棉花，我吃了你的萝卜，萝卜虽然辣嘴巴，我一点没浪费。所以，咱们就算是扯平了吧。”
赵小荔猫着腰往大门口走，眼睛盯着地面，“你看，我差点忘记了，我小年姐刚带了只猫回去，知青点缺食少粮的，这剩下的萝卜缨子再剁吧剁吧，喂猫崽子吃。好东西，咱不能浪费。”
空气格外的凝重，赵小荔感觉背后有数股阴风正蓄势待刮，她懊恼地打了两下手背，怎么就不小心打了江霰呢？
两个小跟班自然是堵住了赵小荔的去路。
宋铁向赵小荔拱拱手，“对不住了您。”
林辛比了个手刀，压着声音说：“没眼力劲，你知道那根萝卜是怎么来的吗”
赵小荔自然是不知道，翻了个白眼说：“我难不成当着你们的面吃了万年老人参？”
两人异口同声，重重点头，“你说对了。”
“霰哥，你说怎么弄？”
“那必须得在力所能及范围里弥补一些损失”
“比如蒸一屉粘豆包，红豆馅的”
“烤两只大蹄髈，必须带筋的那种”
“霰哥的最爱，野蒿子糍粑必须有”
……
两个小跟班一唱一喝，流下口水纷纷。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赵小荔也在等江霰一锤定音的发难。
只不过，江霰今天怪怪的，赵小荔心里盘算，他八成刚挨过江主任的批。她望天兴叹，还真是没眼力劲啊，在这个时候触了江霰的霉头。
江霰一步步走来，赵小荔一步步后退，直到撞到磨盘，她退无可退。
“江霰，我错了还不行吗？”赵小荔闭紧眼睛，满脑子都是后悔两个字。
“错在哪儿了？”江霰居高临下。
赵小荔睁开眼睛，倒抽口凉气说：“错在三点，第一点，不小心打到你；第二点，嘴瓢；第三点，还是嘴瓢……”
江霰不满意，两个小跟班疯狂暗示，赵小荔将信将疑，拎起手里的萝卜缨子，“大概是吃了垦团的大萝卜？”
磨盘旁边的宋铁和林辛击掌庆祝，宋铁踢了林辛一下，林辛看了眼窑洞门，硬着头皮说：“霰哥，荔枝妹子也不是故意吃那大萝卜，可临门一脚，咱再不进去，江主任那边就……”
江霰眼刀子削过去，两个小跟班立马乖乖站得笔直。
经宋铁他们一提醒，赵小荔想起下午江主任交代她捎带的玉米蒿子糍粑，思及此，赵小荔的心更虚了。
“来院子里没寻到你，许干部他们正好还没吃晌午饭，我就把灶头剩的糍粑端给他们……”赵小荔盯着江霰那被月亮拉长的黑影子，嗓子抖动厉害，“我要是知道你还饿着肚子，煎糍粑的时候，那我必须让小年姐多和点玉米面，免得你瘪着肚子啃大白萝卜。”
两个小跟班终于没忍住，松开嘴巴笑起来。
江霰剜了两人一眼，掂了掂赵小荔献给他的萝卜缨子，“你说的小年姐，是不是刚打铁匠铺那里过，怀里抱着一只小白猫？”
赵小荔算了算时间，“你也看到我捡的那只猫对吗？我跟你讲，那猫可好……”
江霰打断赵小荔，“那妮子叫什么名字？”
赵小荔刚要脱口而出，见江霰竖着耳朵的样子，讨价还价道：“蹄髈粘豆包糍粑的事儿能翻篇的话，我就告诉你！”
两个小跟班一听这些东西全部落空，对着赵小荔后背打出小拳拳。
江霰大手一挥，宋铁他们冷静下来，“那就就一笔勾销，谁叫咱们是亲人般的阶级兄弟姐妹关系。”
赵小荔眼珠子咕噜噜转，“江排长，你该不会是？”
江霰抱臂，“你再不老实交代，知青点的门禁要关了。”
赵小荔掐腰道：“江霰，我余年姐人美心善，你虽然长得也算看得过去，但气质方面和她还差得远。”
言外之意，奉劝江霰甭打余年的主意。
江霰乐了，萝卜缨子丢给旁边的两个小跟班，背着手越过赵小荔肩膀，“宋铁，你还愣着干什么，东西麻溜给人家还回去。”
林辛捂住嘴巴笑，“荔枝妹子，你这翻脸比变天还快，你忘啦，前几天你还追着我们塞了双鞋垫给霰哥……”
赵小荔脸露惊恐，她瞬间失忆了有没有。
紧接着，更惊恐的还在后面，宋铁当场从他胶鞋里面抽出她纳的那双鞋垫。
“那啥，被我截胡了。”宋铁一只手举鞋垫，挠头皮说：“花色儿都挺好看，不穿浪费了……”
赵小荔捏着鼻子，气得尖叫，“你……你们。”
最后一个跟过去的林辛回头补刀，“荔枝妹子，鞋垫是好鞋垫，啥时候也给俺做一双啊？”
赵小荔抄起磨盘的苞米棒子丢向三人，惊的后院的大黑狗冲着侧门往外面奔，汪汪汪叫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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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年回到知青点宿舍，去邻村看电影的女知青们还没回来。
屋内的炉子已经灭了，她拎了柴火重新烧着后，屋子一下子暖和亮堂起来。晌午多吃了两块糍粑，这回儿胃里有些腻，便烧了开水泡了一搪瓷缸子赵小荔给的茶。
等火塘里的山芋烤熟了，茶也恰好泡出了甜味，要不怎么说赵小荔口福好，一进门就有热乎软面的山芋吃。
小妮子一屁股坐在余年床沿，接住余年递给她的山芋，往炕桌敲了两下，熟练地扒掉焦黄的皮，越烫吃得越欢道：“你知道我刚才撞见谁了吗？”
余年见她气得腮帮子肿得发糕似的，递给她一杯水，食指在肩前摇动，“谁？”
“江霰。”赵小荔端起茶缸狠狠喝了口，“太坏了他们，居然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赵小荔将刚刚发生的事从前到后给余年讲了一遍，一向不苟言笑的余年笑得趴在炕桌。
“哼，下回再遇到江霰他们，一定连本带利找他们要布料钱和手工费！”
赵小荔放下山芋，回味起大白萝卜的滋味，美得抿嘴巴，“不过，你还别说，那根萝卜还真挺好吃的，脆甜无渣，比咱屯子里的酥梨都好吃。”
余年扶住赵小荔的肩膀，一本正经用手语道：“那当然，也不看谁拿给他的。”
赵小荔惊掉了下巴，“原来江霰是在你这里吃的瘪啊。”
余年点头，赵小荔一口茶水喷出来，笑得在炕上打滚。
等赵小荔冷静下来，余年调侃着用手语说：“也不知江霰吃了你送的糍粑嘴巴里是什么味道。”
赵小荔打了个饱嗝，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以前呢我是被迷惑了，从今天起洗心革面，争取向许俊徽同志看齐，争当建设接班人，当好插队螺丝钉。从今往后，颜值不再是正义，目标随方向转移……”
见余年盯着她看，赵小荔有些不大好意思，脸上颜色褪掉后，赵小荔凑过去问：“小年姐，你和许俊徽熟，他人是哪个样？”
余年想了想，引用领袖说过的话，不紧不慢地用手语道：“想变革梨子的滋味，你要亲口尝一尝，千人千面，我也不好说。”
赵小荔哦了声，“也对哦。不过，人品方面肯定比江霰好，嗯！”
余年摊手，一门心思搞事业的她，剧情给安排一个情窦初开的软妹纸在身边，母胎solo也不带这么嘲讽拉仇恨的。
赵小荔在炕上打了两下滚，突然发出尖叫，余年去看，赵小荔直勾勾盯着炕桌底下的一双新鞋垫。
“我现在鞋垫ptsd了……”
余年抬手将鞋垫塞进柜子上的棉被里面，耸肩用手语道：“草绳当蛇，你也是个人才。”
赵小荔不禁捏住自己鼻子，“嗨！你是没闻见宋铁脚上那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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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社后院那只大黑狗乖乖卧回狗舍的时候，月亮已升到当空，圆圆的一轮似刚烙好的锅盔。
江霰吃了第三块冷锅盔，会议室的门才从里面打开。
宋铁躲在江霰旁边，揩掉嘴角的油小声说：“我和林辛没忍住，吃了那张桌子盆里的糍粑，你可千万要保我们。”
江霰挑眉，“哪张桌子？”
“就那张，绿色的桌腿儿掉漆最多的。”
江霰顺着桌子腿往上看，从会议室出来的人里头，几个年轻人走进对面这间办公室，穿黑色呢料衣服的那位整理好手里的东西，绕过椅子，坐进那张桌子。
林辛捏起下巴在江霰旁边打量：“这人看起来比霰哥还带劲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