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手上沾了陶泥,干涸后呈现棕褐色,给人一种刚下地干完活回来的既视感。
就这么一双手,还想伸出来碰自己。
姜欢想都没想直接避开。
这一次,温舒林没有再勉强,低垂的睫毛抖动几下,抬眸,清澈的眼神看着她,问:“阿欢,最近过得好吗?”
姜欢:“……”
她过得怎么样,关他屁事啊!
总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喜欢自己呢。
也不知道他装得累不累?
姜欢不喜欢欠人情,更不喜欢别人用这种施舍的姿势对待她。
于是冷笑,“托福,挺好的。”
闻言,温舒林眼底闪过一丝受伤,但很快隐藏下去,继续装模作样。
“那,你现在心情怎么样呢?”
男生要说什么,姜欢用膝盖都能想出来,且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来重复去,说些无用的废话,浪费时间。
索性开门见山:“你不用这样,我的态度还是不变,请你以后不要老是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我真的很烦。”
“阿欢,你真的那么恨我吗?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
温舒林眼神幽暗,语气悲凉,透着浓郁的苦涩味。
换作以前,她肯定会心软,可现在……
姜欢翻了个白眼,“你到底在矫情什么?”
“你知道的,我没有。”温舒林摇头,“我只是希望我们之间,能够恢复从前那样亲密的关系……”
“那你是不是忘了?”
温舒林一愣,茫然的问她:“什么?”
“来,往那边看。”
没有伸手,连脑袋都没有转动分毫,只是用眼珠子示意男生往左手边看。
杜思颜反应不及,狰狞扭曲的表情就暴露在眼皮底下,被温舒林抓个正着。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收敛,却迟了,越是着急越是丑态百出,看得温舒林目瞪口呆,仿佛从不知道杜思颜还有这么面目全非的一面。
一瞬间,所有伪装尽数褪去。
温舒林沉默,杜思颜心虚得不敢抬头。
姜欢冷漠的站在旁边观察,看着他们之间微妙的互动,嘴角勾勒出嘲讽的弧度。
补刀:“自从你和我成为朋友后,每次我跟你讲话,她都用这种要吃人一样的眼神看着我,你不知道吧?我差点都要信了你们才是青梅竹马,我是从天而降来捣鬼,来破坏你们感情的外来客了。”
“我不信你之前没感觉到……算了,我现在跟你明说,免得你再跟我装糊涂。”
“温舒林,我以前很喜欢你,不是对家人的那种喜欢,也不是妹妹对哥哥的那种信赖,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我甚至曾经幻想过,等长大了嫁给你做新娘……可是,现在,我只觉得很可笑。”
“我挽留过你,无数遍,不是吗?”
“可你没有一次回头看我,一次也没有,我奔向你,你奔向杜思颜,持续没有回应,我也会很累,也会觉得很难堪,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对我。”
“后来我想明白了,你不是木头人,只是把那份深藏在心底不愿轻易示人的爱意,给了杜思颜,而没有给到我。”
“那就算了,我也不是什么非你不可的人,你不珍惜我,以后,我也懒得再对你抱有任何幻想了。”
姜欢不知道,她竟然会说出这么多心里话,以前她总是一句都不愿意承认,现在却主动剖析给他听。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揭伤疤,疼痛的滋味让人难受。
但如果不将埋在里头的脓全部挤出来,它就会一直存在,发烂发臭,以后肯定会爆发更严重的问题。
如今一刀切,只会愈合得慢一点,绝对不会再有更糟糕的事。
她宁愿忍痛,将脓包挑出来,放血。
不能让它烂掉!
她不愿意陪着那些回忆一起烂掉!
姜欢说完后,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
温舒林脸色惨白如纸,眼眶泛红,身体微微颤抖。
对方说的话,字字戳心,就像锋利的匕首扎在他胸口处,鲜血淋漓。
无法反驳。
因为他一直知道,却明知故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欺骗的罪名比直接伤害来得更加恶劣。
因此,哪怕是姜欢现在指责他十倍、百倍,他也认了。
他终究还是选择欺骗,那段时间拼了命欺瞒姜欢,把她当傻子一样哄的团团转,甚至内心有些小窃喜。
觉得两边都能够掌控,非常满足。
现在,一切化为乌有,只剩下满心的悔恨与愧疚。
良久——
温舒林咬紧牙关,闭上双眼,声音带着哽咽,“阿欢,我真的很抱歉。”
“你如果真的觉得抱歉,就别再来拿我做你和家里中间的工具人。”
一点没为对方留余地,姜欢在温舒林哀求的目光中将血淋淋的真相揭穿,于是,再也无需遮掩,彻底撕裂彼此的假面。
“你最近手头不宽裕吧,温阿姨估计没给你钱,不仅没给,还把你所有金钱来源卡死,叫你在这个物质横流的时代寸步难行。”
“温舒林,你扪心自问,来找我到底是因为害怕失去这段友谊,还是更多的,害怕潜意识里杜思颜觉得你没钱了,不想再跟你一起浪费时间,换个别的凯子钓?”
“其实答案早已摆在你面前了,不是吗?”
姜欢一针见血的指出来,温舒林哑然,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残酷的真相不好听,所以人们更喜欢那些虚假的,梦幻的,飘渺的谎言。
从而自我选择逃避一些客观存在的问题。
只希望那一刻是快乐的。
之后的事情并未深思熟虑过。
“你不该拿我的感情来作为你和杜思颜美好生活的筹码,找我和好,然后叫我去你母亲面前为你说好话,凭什么啊,我心里难道不会难受吗?你害怕你们的爱情进展不顺,为什么要拉我下水痛苦?”
“温舒林,你好自私啊。”
话语说到头,姜欢不由轻叹,声音中夹杂着无奈。
为自己多年来看错人,也为这些年的付出感到悲哀。
温舒林张嘴想说什么,可话到喉咙又咽了下去。
最后化作一抹苦涩,缓缓吐出两个字。
——抱歉。
除了这个,再没别的。
她不需要他的道歉。
只是,她不懂,温舒林为什么一直执迷不悟,装成一个瞎子,非要跟摆明贪图他权势的杜思颜在一起。
姜欢转身欲走,却被一句话震住,脚步顿住,背脊挺直,僵硬得厉害。
温舒林说:“阿欢,你和裴憾到底什么关系?你们为什么走的那么近?你这样,跟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对啊,差点忘了。
自己刚开始为什么会和裴憾走近呢?
明明那样层次的人,自己是接触不到的。
姜欢浑身猛地一怔,随即转过身,双眸紧盯温舒林,眼神变得尖锐犀利。
还好意思质问,不就是因为他是你同桌,为了挽回你,才去逐渐接触的吗?
虽然,是件阴差阳错的好事情。
温舒林被她的眼睛看着,心口突然漏了半拍,莫名涌起慌乱。
“阿欢……”温舒林紧抿着唇瓣,眸光黯淡下来,“我知道自己这样很自私,可是……我不想失去你……”
“我喜欢他。”
姜欢打断他,猝不及防吐出四个字。
完全不理会这对对面男生将会是一个多么大的冲击,直击灵魂。
急于摆脱,什么都顾不上。
温舒林蓦地睁大眼睛,瞳孔剧烈颤动。
“怎、怎么可能……”
他低喃,“我不信,你怎么可能喜欢上裴憾,他一个那样身份的人……”
“你选的杜思颜不也一样吗?况且在我眼里,裴憾比她好十万八千倍,根本没有可比性,至少他从不会朝我要钱,连收礼物都会特别真诚的感谢我……”
她说着,抬手拂了拂散落在额前碎发,眼神柔和下来,嘴角含笑,“至少我知道,他对我是真心的。”
她说的那些,是温舒林无论如何也给予不了她的东西。
恍惚间,说服了自己,居然真的觉得裴憾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对方是真的坚强,照顾风烛残年的爷爷,上着学去汽车修理店打工弄得浑身脏兮兮也不嫌苦不嫌累。
明明有很多次机会。
他可以开口跟自己寻求帮助。
但他没有。
不仅没有,还时常给予力所能的小礼品,价格不高,挑选的心意十足。
哪怕那是放长线,钓大鱼。
姜欢也觉得他比温舒林要好很多很多。
很多很多。
很多很多。
这一刻,温舒林不知为何有些崩溃。
他忽然伸出手,想抓住姜欢,却又不敢碰触,最后颓然垂下来。
任由女孩头也不回离开,温舒林独自站在原地,仿佛丢失了魂魄般。
他有点茫然。
突然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是小鸟依人让他有保护欲的,且新鲜感上头的杜思颜。
还是,那个印在岁月长河中,怕是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俏丽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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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半小时,爱心慈育院开晚饭。
孩子们大部分都回了宿舍,打算洗漱一番后美滋滋的去享用美食。
毕竟今天的晚饭超级丰盛,方院长无比庆幸自己有备无患的抉择。
折腾一下午,没有力气,姜欢选择留下来吃完晚饭再走,真是史无前例。
夕阳西斜,金灿灿的光芒透过树荫洒落,投射在路旁的花草上,形成斑驳的光晕,显得尤为唯美。
两个长椅。
三个身躯。
后仰靠在椅背上,放松身体,姜欢眯着眼睛享受橘红色彩霞带来的惬意。
对于旁边跟屁虫一样,温舒林跟着她,杜思颜跟着温舒林的行为视而不见。
爱跟跟呗,反正结果不会变。
永远。
杜思颜还没弄明白之前两人到底说了什么,以至于后面温舒林一直闷闷不乐,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问话也不答,只是沉默。
她心烦意乱,最后索性懒得管他。
算着时间,在六点二十六分的时候,果然瞧见远远跑进来一个身影。
后头还追着安保,显然不是正规手段进入,所以给追赶的上气不接下气,看着都觉得辛苦。
来人直奔三人方向,一点不带犹豫,就像是提前排练过似的。
目标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