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饭吃到一半，裴爷爷精神不太好，想去房间里躺一躺，嘱咐他们多吃不要客气。
老人家年纪大了，容易疲惫，还费劲特地做了那么一大桌子菜，肯定累坏了。
几人纷纷表示明白。
裴憾和姜欢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里读懂了担忧。
时间流逝，迟早有那么一天会离开。
只希望那天来的晚一点，再晚一点。
子欲养而亲不待，真真是人世间最大的痛苦之一。
心情不佳，吃饭的速度也就减缓下来，一小口地，吃得很慢。
姜欢没来为难杜思颜，杜思颜偏偏上杆子要来找事，把前面丢的面子找补回来。
于是出现了这么一幕——
姜欢夹糖醋排骨，杜思颜抢先夹走那一块，姜欢吃个鸡腿，杜思颜又抢先夹走那一个皮最少的，姜欢吃根青菜，杜思颜都会故技重施，跟几辈子没吃过饭一样，手脚飞快地抢。
如此循环往复，一次比一次更恶劣，简直幼稚。
姜欢皱了皱眉，放下筷子。
刚准备开腔，盛希已经率先炸了：“杜思颜你有病啊？！”
她噌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怒骂：“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病？别人不用吃饭啊，拿着筷子在菜里翻来翻去干什么？恶心死了，都是你的口水，真没家教！”
她本来就对杜思颜有成见，这会儿逮到机会，哪里管杜思颜会不会尴尬难堪，骂得越发难听。
搞了半天不是因为意识到姐妹被针对了，而是自己喜欢吃的菜被杜思颜翻来翻去找好吃部位的肉，她受不了。
杜思颜愣了两秒，旋即涨红了脸，恼羞成怒的指责：“盛希！你嘴巴怎么这么臭？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父母从小教育她，去亲戚家里吃饭要挑好的吃，否则别的小孩一抢，她就只能吃差的部位，还被人笑话傻得很，吃饭只吃那些差劲的东西。
所以杜思颜不觉得自己有错，反倒怪上盛希的口不择言。
家庭教育的重要性，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完美呈现。
“谁给你的勇气敢跟我吼的？！”
“你……”
盛希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又怼了过去：“你爸妈是不是没告诉过你，翻菜是最下等人才会做的事情，不仅没有礼貌，连基本素质都欠缺。”
忍了杜思颜很久，好不容易裴爷爷进去休息可以大肆嘲讽了，她当然要乘胜追击，不能浪费这个大好的机会。
“杜思颜，你这样的人，就该跟垃圾待在一起，免得玷污了食物。”
这句话说的，既踩低了杜思颜，又贬低了杜思颜的父母。
杜思颜下意识去找温舒林求援，却发现男生握着筷子一动不动，正在盯着姜欢看，目光幽深，眼角隐约泛红。
那叫一个心碎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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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欢在见到姐妹进入战局时，就默默捡起筷子，重新吃了起来。
盛希的战斗力别人不清楚，她却是非常了解的。
不需要任何帮助，一个人足够碾压杜思颜，而且碾压得非常彻底，绝无还手之力，能碾压到她怀疑人生。
察觉裴憾吃一阵发呆一阵，眸光黯淡，姜欢微微蹙眉，不由朝他看去。
一张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柔顺发丝遮挡的眼睑下方微垂，似乎藏匿着什么情绪。
他今天穿着灰色毛衣配牛仔裤，整个人显得很单调，但莫名的透露着股清爽干净。
此刻灰色却染上一抹晦暗。
他在难过。
姜欢沉默片刻，忽然哎哎哎地叫唤起来，表情形象生动，叫人完全看不出端倪。
可温舒林心底跟明镜似的，甚至可以跟着她说出下一句台词。
微启薄唇，无声念叨。
“哎哟，我右手忽然抽筋了，现在完全动不了啊！我不会用左手吃饭，阿憾，你能不能喂我一下啊？”
主要成分，一字不差，一字不漏。
这是从前姜欢独独给予他的撒娇模式，通常出现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
吃着饭，忽然叫唤，然后撒泼打滚卖萌地让他喂，跟个三岁孩子一样。
他每次都没辙，只能乖乖照做。
接着姜欢就会故意做一些蠢蠢的举动来逗他开心，那时他总是喜笑颜开，任何不快都烟消云散，心情瞬间好转，只剩满满的幸福感。
现在姜欢故技重施，对象却不再是自己。
温舒林为这个发现感到无比惶恐。
这种慌乱无措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胸口里挣扎，让他坐立难安。
属于他的东西，给别人抢了去。
“哎哟我右手真的抽筋了……”
姜欢一副很疼的样子。
裴憾一听，赶紧将手中的筷子扔掉，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垂眸焦急询问：“哪个地方？我看看。”
“嗯……右、右手……”
裴憾想伸手去碰一下，却被她躲开了。
“哎呀我手麻了……”姜欢继续作妖。
“要不我们去医院吧，现在就去，你别害怕，我一直陪着你。”
说罢裴憾就要起身给女孩拿外套，态度极其认真，姜欢赶紧抓住他的胳膊阻止道：“我就抽了一下，等一会儿就好了，不去医院，我不去医院！”
崽啊。
太实诚了。
这么老实，以后不得被人欺负吗？
姜欢默默感慨，决定在及所能及范围内尽量罩着他，让他不要被欺负。
毕竟人心险恶呀。
裴憾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妥协。
颤巍巍开始喂女孩，动作笨拙得令人发笑，却格外小心翼翼。
渐渐地，两人从中找到乐趣，发自内心的笑容逐渐爬上脸颊。
气氛变得愉悦轻松起来，先前那抹悲伤和失落也悄然褪去。
生生给温舒林看出一肚子火气来，被人抢了东西的不甘感在二十分钟后到达顶峰。
-
吃饱喝足，裴憾把碗筷餐盘端去厨房泡起来，一是好洗，再一个不费水。
一盘橘子，有大有小，他在私心驱使下，悄悄把大地放在一堆，等下方便女孩多吃一点消食。
客厅里寂静无声，三个女生居然同时躲在温舒林后面，对着电视柜目光灼灼，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
这是在干什么？
裴憾迅速走近，刚想开口，就被用余光瞥见他进来的姜欢捂上嘴巴。
“嘘。”
姜欢示意他安静。
裴憾不知所措地弯下腰，站在原地，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顺着视线望过去，一只油光发亮，且个头看起来就是会飞的蟑螂映入眼帘。
裴憾：“……”
完了！
她会不会觉得我家里很脏！
脑回路一瞬间和那四个人截然相反，背道而驰到一定程度。
吓得浑身冒汗，心跳砰砰加快，几乎就要蹦出嗓子眼了。
然而，他并没有等到预料中的嫌弃。
姜欢甚至拍拍他的肩膀：“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声音小小，分明自身害怕得不行，却硬撑着要保护他的姿态。
这份强装镇定的逞强，让裴憾感到心酸。
他抬手摸摸她的头发，像哄小猫小狗般温柔，“谢谢。”
“哎呀，你别动！”
姜欢无法领悟，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那个蟑螂，害怕因为裴憾的动作，把那东西吸引过来，连忙制止他。
神态紧绷，如临大敌。
眼睛死死黏在电视柜上，一眨不眨，唯恐错过任何一帧画面。
裴憾怔愣，随即慢半拍的收回手，“哦，好……”
乖乖跟着挨在旁边，不敢再乱动了。
蟑螂爬了几下，都能给几人吓得一愣一愣，心脏都快停止跳动。
尤其是站在前头的温舒林，更是紧张到双腿发软，冷汗涔涔。
僵在原地，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舒林哥，你去打死它呀。”
僵持良久，再那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杜思颜忍不住催促道。
主要是因为蟑螂离她放在椅子上的新外套很近，如果一不留神钻进去了，那……
想想都恶心得要命。
闻言，温舒林才回过神来，眼神闪烁，支吾开口：“呃，这、这不太合适吧……”
开什么玩笑。
他也害怕啊！
“舒林哥你别怂啊！”
杜思颜急了，扯扯他的袖子。
“不是，这、这怎么打呢？”温舒林苦恼地挠挠头，“万一踩到电视怎么办？”
毫无说服力的理由。
“……”
杜思颜被噎了一顿，气结得跺脚，“舒林哥，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温舒林：“我……”
话未出口，忽地——
蟑螂猝不及防起飞，直奔五人而来！
慌乱一触即发，姜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裴憾抱进怀里，一个闪身躲开攻击范围。
盛希吓得腿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裴憾看在姜欢的面子上，也一并拉了她一把，动作不算轻柔就是了。
场上只剩下温舒林和杜思颜。
杜思颜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把男生推出去给自己挡着。
一点不犹豫，丝毫不拖泥带水。
自己缩在角落，哆嗦得像筛糠一样，全然忘记自己之前还信誓旦旦要帮助他。
温舒林那一刻是绝望的。
眼睁睁地看着那团黑色朝自己扑来，心底涌现巨大的恐惧，整个世界仿佛在那一秒陷入黑暗，无法逃脱。
他想尖叫，但喉咙似乎堵了棉花，根本喊不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
蟑螂忽略了他，直奔角落的杜思颜。
大概是因为身上有牛奶的香味。
真可谓是老天有眼，苍天饶过谁！
杜思颜吓疯了，连滚带爬跑开，嘴里发出刺耳尖叫，“啊啊啊……救命啊！！”
好似遇到什么生死危机一般，拼尽全力向温舒林求助。
“救命啊舒林哥！！！”
恐惧感侵袭着每一寸皮肤和神经，她甚至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跟个疯子一样舞动半天，视野里已经看不见蟑螂的影子。
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她瘫倒在地板上，呼哧呼哧喘气，心脏还在剧烈跳动。
温舒林早已傻掉。
“舒林哥？”
杜思颜喊了他两遍，他都没有反应。
“该死的蟑螂！”她咒骂，随即又哭嚎起来，“呜呜呜呜……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呜呜呜呜……”
她哭得撕心裂肺，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忽然发现对面人集体不说话了，视线却依旧紧跟，又觉得头顶有点痒痒的。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鬼使神差地摸了摸头发，摸到一个东西，杜思颜颤抖着抓下来一看。
蟑螂的外壳率先进入眼帘，下身肢爪还在刨动，尾部还有残存的液体，散发出阵阵腥臭味。
那一瞬间，没人知道杜思颜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她鸡皮疙瘩起了多少层。
她就这么呆呆地盯着那团黑物，表情从惊愕转化成惊骇，最终变成惊悚，瞳孔放大，瞳仁紧锁。
发觉对面人都是以一副充满嫌弃或者震惊的眼神看着自己。
怨气值噌噌往上涨！
她突然伸出手臂将蟑螂扔出去，“啊啊啊啊……”
叫得很像那么一回事，可眼底那股子幸灾乐祸，想看人跟自己一样出糗的兴奋却藏都藏不住。
温舒林根本一点用没有，还是裴憾反应快，抬高一脚把蟑螂踩死了。
全程姜欢都处于懵逼状态，压根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幸福的茫然。
裴憾这么一个小举动，给姜欢和盛希整得兴奋不已。
一个在怀里一个在旁边兴奋地叽叽喳喳，神情皆是带着崇拜。
姜欢在夸帅气之类的。
令裴憾微垂的眸底浮现些许暖光，嘴角也不禁勾勒出浅淡弧度。
盛希直接一句：“牛逼啊！”
三人交流聊天着，笑容洋溢，热闹非凡。
温舒林站在那，脸上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看上去有些勉强。
那个位置，站在那里跟两个女生说话的人，原本应该是自己！
她们却选择性遗忘，只关注裴憾，把自己当做透明人。
不对。
这一切都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管温舒林在心里怎么呐喊，周遭都不会有人听见，也不会有人注意。
温舒林低下头，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掐进肉里，疼痛难忍，他也恍若未觉。
-
再高兴的时间段也有结束的那一刻。
天色不早，月亮高挂枝头，是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
盛希先走一步，她家里人催得急，早就提前派车等候在外面。
而温舒林则主动靠近姜欢，缓声询问：“阿欢，我们一起吗？”
语气平静中夹杂些试探，不难听出隐约的期待。
他有点想弥补关系。
姜欢想也没想就摇头，并且朝他身后努了努下巴，道：“你忘了个人吧，你还是送她去吧，我有司机来接我。”
意思就是。
不稀罕你。
温舒林听到这话身体一僵，慢慢扭头去看之前涂的天昏地暗的杜思颜。
特地穿了新衣服来，却依旧搞成惨不忍睹的样子，叫人一眼便嫌弃。
双目涣散无焦距，看着温舒林，露出一抹虚弱的笑：“舒林哥……”
她的声音沙哑干涩。
温舒林抿了抿唇，心中有些愧疚。
是自己没保护好她，才导致她被蟑螂爬过，然后折腾得精神衰弱。
“我送你回去吧。”他说。
杜思颜摇头，断断续续道：“没关系……我自己走就行了……”
温舒林皱眉：“还是我送你吧。”
她沉默几秒，“好。”
本来就是增加单独相处机会，欲擒故纵的把戏，杜思颜又怎么会拒绝呢。
恰逢姜欢家司机开车到了。
女孩上了车，摇下车窗，第一眼望的却是略带依依不舍的裴憾。
“我回去啦，今天的饭很好吃，谢谢。”
她冲裴憾眨眼，俏皮可爱。
等到回复后，挥挥手，关上了窗户，车子离开，留给他们的是远去的车尾灯。
月光清冷，路灯朦胧，裴憾站在夜风中，直目送到看不见车灯为止。
那份浓烈的情感，如此清晰。
他瞥了一眼温舒林，完全无视杜思颜，随口道个别，便要回到小院里。
接下来还要洗碗拖地呢，他可没空陪着两个闲人玩耍。
裴憾没有再理会他们的意思，径直越过温舒林，准备绕过他离开。
手臂倏尔被抓住，带着不小的力道，迎上目光，温舒林目光如炬，定定地看着他。
火药味一瞬间蔓延，气氛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似的。